約莫一個時辰後,祁山大吼一聲︰「吉時快到!諸位請隨我來!」
聲音太具穿透性,東屋里的陸家女人都震得神經一緊,齊齊站了起來,陸婆子有些激動,嚷嚷著去外面看熱鬧。
玉蘭道︰「娘,咱們都是女眷不方便出去,還是呆在屋里吧。」
陸婆子復又坐下,喃喃自語道︰「是哦這是城里,我還以為是村子里呢,村里有熱鬧看哪能錯過。」
玉蘭嘆道︰「祁家沒有女眷真是不方便,咱們來了連個招待的人都沒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哎!先前考慮到這些不打算來的,夫君又說祁山都張口相邀了,咱不來也不好。」
王冬梅也道︰「是啊,自家呆習慣了,猛地來到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宅院心里空落落的,干啥都沒有底氣兒,大嫂你說鄉下人進城是不是就說我這樣的!」說完,抿嘴笑起來。
玉蘭也跟著笑,「可不是嘛,咱們這些鄉下小地方的到了大城市難免束手束腳,在城里人看來就覺得咱們小家子氣。」
妯娌倆笑起來,氣氛頓時輕快多了。
王冬梅道︰「難怪堂嫂回村那麼不習慣,換著讓我來城里住,我也會不習慣的。」
玉蘭道︰「不習慣只是暫時的,住上一陣兒也就習慣了。」
小庚嚷嚷著要出去看熱鬧,陸小乙其實也想出去目睹古代開業的盛況,無奈陸婆子堅決不同意。她擔心外面人多眼雜,萬一出個拐子把小庚拐走了怎麼辦!
陸小乙想想也是,城里畢竟不同于鄉村,左鄰右舍都知根知底,來個貨郎都要盯掉人家三層皮,更別說其他陌生人了。當然,村民不是惡意的盯梢,而是出于八卦之心,總想打探來人是哪家的客人,為什麼而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諸如此類的八卦心態讓村民對進村的陌生人尤為在意。
這時,傳來一陣 里啪啦的鞭炮響,小庚更急了,非要出去不可。
陸婆子把他拖梏在懷里。好言哄著。直到鞭炮聲停歇。他才撅著嘴從陸婆子懷里掙月兌出來,再次跑到窗前,透過窗縫往外看。
陸小乙把窗戶推開半扇。一股濃烈的硝石味兒撲鼻而來,能听見陣陣喧嘩的人聲,氛圍很是熱鬧。
小庚遺憾道︰「大姐,炮仗肯定被人撿光了。」
這小子擔心的竟是炮仗,陸小乙笑著錘他的小發髻,「放心吧,沒人跟你搶小炮仗,一會兒客人走了,大姐帶你出去撿。」
小庚笑著點頭,盼著客人快點散去。
客人都是送了賀禮的,還有開業宴等著他們呢,等到吃飽喝足後才會散去。
祁山在城西的醉八仙包了幾桌席面,陸家女眷的席面是酒樓送來的,齊齊滿滿擺了一大桌。
陸婆子笑開了花,先前還說祁家父子是缺心眼,這會兒又改口夸贊祁山想的周到,玉蘭和王冬梅也喜上眉梢,心情愉悅極了。
是啊,怎能不愉悅呢!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吃大酒樓的席面呢,面對各式碗盤里色香味俱全的菜色,真是又饞又舍不得下筷。
陸小乙才沒這麼多想法,瞅一盤鵪鶉蛋不錯,手到眼到迅速夾到碗里。
陸婆子道︰「嘖嘖,瞧這蛋真小只,也不知城里的雞咋長的?生出這麼小的蛋來。」
王冬梅笑的歡,「娘,這哪里是雞蛋呀,分明是鳥蛋!」
「鳥蛋?」陸婆子疑惑,「這得掏多少鳥窩啊?嘖嘖,城里人真會吃!」
陸小乙本想跟祖母普及一下鵪鶉蛋,忍了忍還是閉了嘴,還是不給自己找事好,免得最後把鵪鶉蛋解釋清楚了,自己又落到套里,還得挖空心思來解釋她如何知曉這是鵪鶉蛋。
小庚一听是鳥蛋,來了興致,嚷嚷著要吃,玉蘭幫他夾一個,他啊嗚一口就塞嘴里了。
「也不知吃起來是啥味?」說著話,陸婆子也伸筷去夾,奈何鵪鶉蛋小而圓,她夾了幾次都滑掉了。
陸小乙幫她夾一個,笑道︰「祖母,掏鳥窩不容易,你多吃點。」
陸婆子吃下,砸吧兩下嘴,失望道︰「這不跟雞蛋一個味兒嗎?」。
「祖母,雞蛋是蛋,鳥蛋也是蛋,只要是蛋就是一個味兒!」
「既然都是一個味兒,干嘛不用雞蛋,犯得著掏鳥窩嗎?嘖嘖,這些城里人真是多事!」陸婆子立即對鵪鶉蛋失去了興趣,開始夾肉菜吃。
大酒樓的菜,講究色香味俱全,其次才是份量,而鄉下酒席則是份量排第一,其次才是色香味。席面受眾不一樣,席面風格也不一樣。
就比如現在,覺得紅糖肘子好吃,一人夾幾筷,肘子就沒了;覺得香酥雞好吃,雞腿分給小庚和小丁後,雞也就沒了;覺得現炸酥肉好吃,一人分幾塊,盤子就見底了……
陸婆子抱怨道︰「這是什麼破酒樓,做飯小氣成這樣?就不能多整點?」
陸小乙笑,「祖母,酒樓是做生意的,整多了咋賺錢?」
玉蘭知道陸婆子的脾氣,生怕她跟祁山抱怨這些,趕緊解釋道︰「娘,菜的份量雖少但品種多呀!你瞧瞧,咱三個大人就上這麼大桌席面,祁哥做事多敞亮啊!」
陸婆子點頭,繼續吃菜,一頓飯吃罷,酒樓的小二就過來收拾杯盤碗盞。
男人們還在酒樓吃喝,陸小乙見院中無人,便帶小丁小庚出了東屋。
小庚對院角的木人樁興趣濃厚,他不懂搏擊,卻如小猴兒般吊著樁手玩耍,小乙和小丁溜到前面店鋪,見右邊鋪子留著一人看守鋪面,此人正是張鐵牛。
開張之喜,張鐵牛也穿的整潔,一改往日一身短褐裝扮,穿上壓箱底的細布長衫,無奈他牛高馬大的身形跟飄逸的長衫風格不搭,看起來有些違和,他自己也有些拘謹,完全不像往日那麼隨意,好似被衣衫捆束起了天性,別扭極了。
小乙小丁輕手輕腳走,奈何張鐵牛耳目聰明,扭頭朝她們看來。
陸小乙嬉笑著跟張鐵牛打招呼。
張鐵牛雖然跟小乙熟,但小丁卻是他第一次見,而且還是這麼一位乖巧秀美的小姑娘,他立即變得拘謹起來,黝黑的臉頰看不出紅暈,耳朵卻出賣了他。
陸小乙知道他外表粗野內心羞澀,大方的介紹道︰「張叔,這是我陸小丁,小丁,這是張叔。」
小丁乖巧的喊著張叔,張鐵牛嗯了一聲,極小聲,恰巧有人來賣餅,張鐵牛立即轉移到賣餅上,小乙小丁也走到櫃台前幫他。
來人是老顧客了,跟張鐵牛熟識,笑道︰「喲呵,鐵牛兄弟,哪里請的小姑娘?你們不會學城南都豆腐店吧?請個豆腐西施來,生意好到爆!」
張鐵牛粗聲道︰「去去去!少他媽的胡咧咧,說,幾個餅?買完趕緊滾蛋!」
那人知道張鐵牛性子,能開玩笑的時候不用自己開口,不能開玩笑就少惹,惹他犯了牛脾氣,能把自己舉起來輪十圈,摔地上還能再補上幾腳。
那人哈哈一笑揭過這茬,道︰「三個芝麻的!」
張鐵牛取三個芝麻烤餅砸,吼道︰「二十一文!給錢!」
張鐵牛手勁不是蓋的,三個烤餅如同三塊石頭朝那人砸去,那人晃晃悠悠接住餅,最後一個沒控制好力道,裂開一條口子。
那人笑道︰「哎喲,鐵牛兄弟,你能不能穩著點,瞧這餅都裂口了!」
張鐵牛卻道︰「裂口了有什麼不好,省的你回家還得掰開!趕緊的,給錢給錢,二十一文!」
那人驚呼,「咋漲價了,昨天還是六文錢一個!」
「今天新開張,餅子各漲一文錢,愛買不買!」張鐵牛不耐煩。
陸小乙在一旁看得嘴角抽搐,這是什麼服務態度,服務員虎背熊腰長相彪悍粗聲粗氣暫且不提,就論他這拽拽的態度,一句愛買不買,就能把生意搞砸!
誰知那人卻道︰「我也不想買啊,我家老娘要吃,我能不買嗎?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餅子真是好吃,尤其芝麻味的越嚼越香。」
小乙小丁听到外人稱贊她家餅子好吃,相視一笑俱是歡喜。
張鐵牛也很得意,「那是肯定的,一夫城獨一份的生意,除了咱們這兒,你去哪兒都買不上!算了,看你是熟人,二十文三個餅賣你得了!」
那人挺高興,給了二十文又對張鐵牛道︰「祁總鏢頭咋說轉行就轉行了?往些年押鏢不是干的風生水起嗎?」。
鏢局之間的競爭,外人如何知曉,張鐵牛也不會明說,「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咱不想死在沙灘上就轉行了唄!我告訴你啊,別以為咱轉了行就好欺負,咱提起刀照樣能砍人!」
張鐵牛說的是實話,那人也信服,點頭道︰「那是那是,不過祁山鏢局也是出了名的講規矩,從來不會亂砍人!」
「你這不是廢話嗎?咱要亂砍人,現在哪能在這兒賣餅呀,都他媽蹲大獄呢!」
這時,又來了兩個大嬸買餅,張鐵牛朝那人揮手︰「去去去,別耽誤我做生意,改天空了請你喝酒!」那人挺吃他這套,應承著樂呵呵的走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