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忠原以為請楊屠一家來是因大舅哥的緣故,玉蘭臨時起意而為之,隨著楊屠一家穿戴一新且提著大豬腿而來,陸忠就覺得納悶了,通過後來的談話和楊志文的表現,陸忠也看出其中的門道,原來竟是兩家人給兒女相看的。
所以中飯時,陸忠因情況特殊沒有請陸壽增和陸勇過來喝酒,而是每樣菜都裝些給他們送去。
陸壽增擺手道︰「我知道你孝順,吃個螞蟻都想著給爹娘掐個腿兒,往後別這樣了,都留給客人吃吧!人來客往的,飯桌上肉少了顯得主家不熱情!」
陸忠笑道︰「爹,原本想請你和二弟喝酒的,但今天有些不便,大舅哥和楊哥要談點生意上的事,只好委屈你們了,我保證等他們事情一了,我整幾個下酒菜請你和二弟喝點!」
「行啊,怎麼都行!趕緊吧,別人客人等你!」陸壽增朝∼陸忠擺手。
陸婆子全程黑臉,見陸忠要走,才陰陽怪氣道︰「啥事那麼重要,連你爹都不能去?不會是有人送豬腿上門,你想藏著掖著吧!」
陸忠苦笑,「娘,無功不受祿,咱只不過請楊哥吃頓家常飯菜,他太過客氣便送了只豬腿來,咱怎麼能收呢?一會兒還得變著法子還回去!」
陸壽增氣得罵陸婆子,「你一天正事不干,盡盯著東院那邊看啥?一個家好不容易清淨幾天,你又想沒事找事是不?」又對陸忠道︰「趕緊。別讓客人久等。」
陸忠點頭,轉身出了正房,背後傳來陸壽增呵斥陸婆子的聲音,陸忠苦搖頭笑著,到了自家廳堂才換上笑臉,招呼大舅哥和楊屠父子入座。
王玉金和楊屠都是好酒量,陸忠不敢跟他們拼酒以吃菜為主,楊志文滴酒不沾,神思恍惚的吃著菜,看起來胃口也不甚好。
吃罷中飯。楊屠一家就要告辭了。玉蘭讓陸忠把豬後腿提出來,這麼重的禮是不能收的。
楊家人說什麼都不願意收回,兩家人就這樣僵持著,還是王婆子出面說道︰「今天這事咱們都心照不宣。你們送只豬後腿也是對咱們的看重。這份情咱心領了。但豬後腿你們必須收回去,只有這樣,咱兩家才能心平氣和的往下談。是不?」
楊屠跟王婆子說了一話,如何不懂王婆子的意思,而且王婆子是個能做主的長輩,听她的準沒錯,于是,楊屠笑著回道︰「怪我怪我,一高興起來就愛犯糊涂,這只豬後腿的確送的不妥當,我們這就拿回去,改天再另請你們過我家一聚!」
王婆子只點頭不回話,陸忠趕緊把豬後腿拎到楊志文跟前,誰拎來的當然由誰拎回去。
楊志文來的時候提著豬腿意氣風發,回的時候提著豬腿心情惆悵,在他的意識里,陸家人和王家人不收豬腿就是沒看上他,先前那只在他心口狂踩的小鹿兒,此時已經癱倒在它心上呦呦哀鳴,那種心酸難過、那種無奈無助,讓情竇初開的少年郎紅了眼楮。
默默的提著豬腿埋頭走在前面,楊屠和楊屠在後面慢慢商量著什麼。
陸家這邊,玉蘭和王家人也要商量此事,玉蘭笑著對春雲道︰「春雲,你八角花繡的好,小乙小丁早嚷嚷著向你學,趁著這會兒有空,你帶她倆去隔壁屋練練去吧!」
春雲點頭,笑著招呼小乙小丁跟她走,小庚也嚷嚷著要去,春雲朝他招手,小庚屁顛顛的跟上來。
陸小乙撅著嘴,月復誹道︰這是商量表姐的親事,卻不讓表姐參與,難道不問問表姐的意思嗎?再想想她和余糧,陸小乙頭垂的更低了,要不是她偷听到爹娘的談話,她肯定到現在都不知道她跟余糧的事已經定下了;要不是她也心儀余糧,她到現在還不會反應過來,她爹娘至始至終都沒有問過她的意思。
即使是覺得她年幼,即使是覺得余糧人品好,即使是因她跟余糧走的近,再即使是因她腿有問題……不管多少即使、多少原因,不可否認的一個點就是︰她爹娘從來沒有問過她心不心儀余糧?願不願意嫁給他?
想到這里,陸小乙心里有些涼,有些難受,不是說她矯情,而是她作為一個從現代社會穿越來的人,從一個健全人性化的社會體系穿越到一個封建愚昧的社會體系,心中那股不甘不服不屑不願的反抗情緒猛然爆發,可又無能為力、無可奈何、有種茫然無助的感覺。
陸小乙悻悻然來到隔壁,見春雲和小丁拿出針線簍子有模有樣的研習著,心里有些酸,只覺自己如此,表姐如此,小丁往後也會如此,都會由父母來把關選夫婿。自己跟她們比起來,幸運的是父母選的是她心儀的。表姐呢?小丁呢?還有小庚、劉寶申強他們呢?各自的命運又將如何?
有人說看透了就解月兌了,陸小乙覺得不然,此時她看透了,卻心酸!
她若是表姐這樣土生土長的純情少女,被父母指定一個靠譜的人,嫁後生兒育女慢慢過日子,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吧!因為這里世世代代的女子都這樣的。而陸小乙不同,她是穿越來的,她會為表姐不值,會反感長輩的包辦手段。
可又能怎樣呢?慫恿表姐婚姻自主嗎?或是把自己怪異的言論公之于眾,然後被人看怪物一樣看待嗎?陸小乙搖頭,她只是一個潛藏在古代的現代人,她普通,她只能入鄉隨俗,盡管前世的觀念會時不時的跳出來折磨她,她也只能暗暗對比,暗暗月復誹,暗暗告誡自己接受這個時代,能改變的盡量去潛移默化的促進它改變。不能改變的盡量去規避它帶來的傷害。
陸小乙不想去想這些,她覺得她這是在自尋煩惱,她努力去想些開心的事,比如小姑陸蓮,當初跟邱福就是兩心相儀,在邱福的努力爭取下,兩人喜結連理終成眷屬。再想想喜鵲,對她吐露心思喜歡李長生,雖不知道往後喜鵲的路會怎樣走,陸小乙只要李長生對喜鵲有心。這事也不難!
陸小乙心思百轉千回。一會兒悲觀一會兒樂觀,一會兒顰眉一會兒搖頭,春雲笑道︰「小乙,你中邪啦?」
陸小乙不想讓表姐看出她的愁緒。笑著反問︰「表姐。你中邪沒?」
春雲疑惑。「我好好的中什麼邪?」
陸小乙壞笑著提醒︰「中豬腿的邪唄!」
春雲臉兒瞬間紅個通透,捏著針威脅她︰「信不信我把你嘴縫起來!」
陸小乙看表姐臉色潮紅,想必對楊志文還是有幾分喜歡的。若是長輩商量出來的結果是不同意呢,表姐會不會有些遺憾和難過,往後再說親,再偷偷相看,還會這樣羞臊難堪嗎?
陸小乙不知道,因為她不是春雲,猜不到她的心思。但她能偷听到隔壁幾人的談話,因為她慣于做這事知道哪里最適合的偷听,于是躡手躡腳的走到高櫃旁,那里有一個圓圓的小牆洞,也不知道當初是做什麼遺留的,如今被一個圓木楔子塞住,只需輕輕拔出來把耳朵貼上,只要隔壁不是刻意壓制音量,保證全都清晰可聞。
春雲驚訝的指著小乙,小丁倒是習慣小乙干這事,捂嘴偷笑,陸小乙回頭朝她們做了個虛聲的動作。
小庚覺得好玩也湊過來,「大姐,你撅著**干嘛呢?」
「放屁呢!你要不想聞就走遠點!」陸小乙故意道。
小庚立即捂住鼻子,卻不走,「我不怕臭!」
「別,等著大姐給你放個大響屁!」說著話陸小乙把耳朵湊到牆洞上,仔細傾听。
前面說的話她已經無從知道了,這時的是大舅王玉金,他嗓門大,听起來不費勁,只听他道︰「你就是頭發長見識短,那楊家小子有啥不好?濃眉大眼瞧著多精神,身板壯實,牙口也好,笑起來白晃晃的!」
「牙你也看?又不是挑牲口!」
王玉金道︰「牙好身體才好,說了你也不懂。」
「牙再好我也不樂意!」玉金說不過他,丟下一句就開始生悶氣。
「娘,你說!你覺得楊家小子咋樣?」王玉金開始向王婆子求救了。
王婆子卻把話題拋給玉蘭,「玉蘭,你說說,我先听听你的意見。」
玉蘭想了想才說道︰「要我說,這事還得問問春雲的想法。」
听到這里,陸小乙月復誹︰你當初咋沒想過問我的想法?幸好糧哥是我喜歡的,不然又得生出多少事來。
只听玉蘭道︰「春雲畢竟是第一次見楊家小子,其實也不能算見,不過是瞅一眼的工夫,哪能一下看個透切,問她的意見也不過是探探她對楊家小子的眼緣如何?合了眼緣,咱們才能接著往下商量呀!」
玉金道︰「蘭妹,小乙跟那余家小子的事你也問她意見了?」
這正是陸小乙糾結的問題。
玉蘭笑道︰「還用問嗎?她那點思我早看出來了,這孩子心神醒的早,我和他爹覺得余家小子不錯,也就順水推舟了,她要像小丁那樣懵懂不開竅,我才不會這麼早把事定下來呢!所以啊,兒女的心思也是要考慮的,家境再好結一對怨侶也是害了兒女。」
陸小乙如同吃了個野山杏,從嘴酸到心里去,慚愧的紅了臉,先前還就因為家人避著表姐商量親事,讓她有種替表姐鳴不平的沖動,加之聯想到她和余糧的事也未得到玉蘭的事先問征,不免生出一種忿忿不平和傷心煩躁,這會兒听玉蘭這麼一說,她先前那些負面情緒全都煙消雲散了。
王婆子道︰「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們當長輩的就得給孩子們把好關。咱們這些鄉里人圈子小,少年少女們從小到大熟識的同齡人除了同村的就是親戚家的表兄妹,少不了生出一些思,咱們當長輩的就得把眼楮擦亮了,哪些心思可以有,哪些心思必須斷,都得替孩子們考量好,畢竟婚姻大事是結兩姓之好,是兩個家族的事!」
又道︰「孩子們年紀小沒閱歷,看人看事總歸是偏頗短淺的,這就需要我們用過來人的眼光替他們相看,用過日子的經驗替他們衡量,咱們的老眼光雖然比不上他們眼里的情啊愛的,但論過日子的經驗,他們卻趕不上咱們,什麼都是虛的,把日子過好才是實打實的!」
王婆子後面說的這段話,表達出來的意思,陸小乙表示理解,不止是古代,包括現代社會的很多家長都是這樣想的,區別在于古代是父母包辦,他們覺得好便是真的好,兒女成家了就得安安心心過日子。現代提倡自由戀愛,太自由了也是有弊端的,來來回回有人來了有人走了,有人負心有人傷心,有人行騙有人被騙,有人追名有人逐利,有人結了有人離了還有人剩了,最後麻木了累了…迷茫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