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送豬腿是事實,楊家把豬腿拿是事實,楊家上門相看也是事實,只不過相看的是玉蘭娘家佷女,卻被村民謠傳成陸小乙。
玉蘭心里有氣,卻不能去跟別人吵,若把自家姑娘摘干淨了,娘家佷女就會被牽扯出來,兩相為難,不免焦躁,晚上跟陸忠抱怨︰「楊哥這事做得有些欠考慮,把咱家將在中間很是為難,如今村里人都說楊家相的是小乙,傳的沸沸揚揚有模有樣,說咱家心高眼高門檻高,姑娘都是留著攀高枝的…還有很多我就不說了,我也說不出口,心里又酸又疼,你說為這事把小乙的名聲搭上,多不值當!」
陸忠勸道︰「莫須有的事別人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楊哥那邊也不會亂說的,咱也別管這些謠言了,遲早都會散去。」
玉蘭哪里是三言兩句能勸好的,臉頰越氣越紅,忿忿道︰「我真想把那些造謠生事的婦人揪出來罵她個三天三夜,方解心頭之氣!」
陸忠擔心她生氣傷身,想了想,挑了個玉蘭便于接受的角度,道︰「這事咱還真不好解釋,小乙跟糧子的事已經定了,咱也不怕人說她啥,春雲卻不然,她正是說親的好時候,咱不能為了摘清小乙把春雲扒拉出來吧,我看這事咱就裝聾作啞吧!再等些時日,若春雲跟志文的事能成,這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也只能這樣了,玉蘭深深的嘆口氣。認同了陸忠的話。夫妻倆算是達成一致,對村里的謠言置之不理。
隨後幾天,村里人關于豬後腿與定親的閑話越傳越烈,終于傳到陸婆子耳朵里,盡管跟兒媳和孫兒孫女們在置氣,陸婆子還是很護短的,沖到村里去叫罵,她也不知誰第一個造的謠,反正就是沿著村路潑婦罵街似得走一路罵一路,不提名不掛姓。只罵那些造她孫女謠的長舌婦。
陸婆子罵的很難听。也罵的很投入,時而叉腰時而跳腳,遇到攔路的土狗,她便撿幾個土塊砸。遇到擋道的母雞。她也指桑罵槐發作一番。反正就是看啥都不順眼,好多村民听見她的聲音都趕緊躲避,往日里喧鬧的下溪村。如今關門閉戶行人絕跡,實在是難得一見的奇妙景致。
玉蘭有心去勸,可又擔心陸婆子以為自己在向她服軟,往後會愈發囂張跋扈。于是,玉蘭派小乙去勸,她知道小乙能勸住陸婆子。
陸小乙前一陣兒雖厭煩陸婆子,這次覺得她能放下家仇舊恨,聲討那些造謠生事的長舌婦,還是有些感動,祖孫沒有隔夜仇,何況已經隔了這麼久了,陸小乙決定一笑泯恩仇,去把陸婆子勸回來。
陸婆子很好找,只需尋著聲音便能找到。
此時的陸婆子正在罵一只花狗,「你個死狗子,長著一張賤嘴,到處吃屎,滿嘴噴糞,整日里無事可做就盯著我家看,我家爬個螞蟻進來鑽個耗子出去你都知道,你咋那麼能啊?信不信我把你打死了吃狗肉!」
那條躺著也中槍的花狗朝陸婆子汪汪幾聲,見陸婆子撿石塊砸來,趕緊夾著尾巴跑開了。
陸婆子又罵︰「破狗子,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哪天被我逮住,我把你那滿嘴爛牙都敲掉,看你一天說三道四說長道短不?」
陸小乙走,扯了扯陸婆子的衣袖,「祖母,別罵了,走回家吧!」
陸婆子使勁甩開她,「不罵?我要不出來罵幾聲,別人還當咱家沒人!你娘就會當縮頭烏龜,裝好人裝賢惠,我可不一樣,我就是當惡人的料,我就是要來罵一罵,不罵我心頭不爽利!」
陸小乙道︰「祖母,這些閑話根本止不住,別人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咱們不搭理它,謠言慢慢就散了。」
陸婆子氣道︰「我干嘛不搭理它?我就是要搭理它,我就是不讓它散,我就是要當面鑼對面鼓的敲起來,一群吃飽了撐得,把咱陸家看成什麼人了,呸!以為咱家是那眼皮子淺的蠢貨嗎?請人吃頓飯就收人一只豬腿的事,咱陸家人做不出來!」
歇息片刻,勻勻呼吸,陸婆子又道︰「我家好心好意請楊家吃頓飯,人家楊屠也是知禮的人,送只豬腿咋了?送只豬腿表示對咱們這份情誼的看重?咱陸家是什麼人?是懂禮節知進退的人,怎能為了一頓飯要人家一只大豬腿呢!合著咱家懂禮數把豬腿退也不行?」
陸小乙要是沒記錯的話,陸婆子前幾日對退回豬腿一事耿耿于懷,甚至跟玉蘭和王婆子嘰歪起來。今天怎麼變聰明了,搖身一變,成了懂禮知恥的正經人,口口聲聲指責的對象,不就是幾日前的自己嗎?
陸小乙再次上前拉住陸婆子,「祖母,射箭還要對著靶子呢,你在這里漫無目的的叫罵,沒什麼用,以我看,咱應該先,再暗中觀察村里人的反應,那些造謠的人肯定還會生事,咱趁機抓她個正著,一次把毛病給她去掉,這樣殺雞儆猴豈不更快哉!」
陸婆子橫了陸小乙一眼,「說的容易,你去抓?」
陸小乙嬉笑道︰「我每天還要幫我娘烤餅呢,哪有時間去抓呀,祖母,這事還得你出馬,你每天沒事就抱著小鳳滿村轉悠,總會蛛絲馬跡,再來個順藤模瓜,保管抓住那嘴碎之人,到時候不用祖母你喊,我第一個沖上前撞她個大馬趴!」
陸婆子眯著眼想了想,鄭重道︰「你說的對,這事還得我出馬,我耳目聰明眼光毒辣,只要往那些媳婦婆子堆里瞧上一眼,就知道她們在嘀咕誰了!」
陸婆子是否由此本領,陸小乙持保留意見,能給陸婆子找個事做總比她整日目光如炬的觀察東院好吧!
陸婆子咂模一番又道︰「你到時候不要沖動,要撞誰也得看我眼神行事,萬一撞到大賴子,咱還得掏診金藥錢。」
陸小乙翻了個白眼,暗道︰你才是大賴子好不好?你以為人人都像你訛人錢財!
意見達成一致,陸婆子便和陸小乙一起往回走,一路上遇到貓貓狗狗雞雞鴨鴨,她仍會指桑罵槐說幾句,還時不時教導陸小乙,「學著點,看祖母如何罵人的,不提名不掛姓,瞅見啥都能罵上幾句,那些心里有鬼的人,听了比當面罵她還難受!」
陸小乙苦著臉點頭。
回到家,陸婆子一改這一陣兒的怨婦臉,滿臉堆笑,看起來心情好了很多。
陸壽增正在編筐子,瞅了一眼陸婆子,嘀咕道︰「瘋婆子!」
不出玉蘭所料,陸婆子完全把陸小乙主動勸她當成主動服軟,自動自發的原諒了陸小乙,順帶連玉蘭小丁小庚都一並原諒了。
很快到了月底,天氣越發的寒冷。
這一日早飯後,玉蘭跟花大嫂和劉嫂子約好一起去陸家大房給孩子報名,順帶把束脩給了。小乙小丁跟著去看熱鬧,小庚更是激動,早早就跑去大房那邊了。
約好在劉嫂子家等,玉蘭時申家媳婦也在,想來是給申強報名去的。
陸小乙也見到了許久不見的申胖子,也不知他菊花養好沒,也不好問,通過觀察他走路無礙,想來是養好傷了。
見到陸小乙,申強竟不像以前那樣熱情的沖,而是有些疏離和傲嬌,不看陸小乙也不理她,也不知小少年發得哪門子瘋。
陸小乙也不搭理他,只悄悄的問劉寶,得知申強菊花已經好了,後背上的撞傷也好了,大約是心理上的創傷還未治愈吧!陸小乙表示理解,也原諒了小胖子不理她的無禮做法。
幾個婦人一起來到陸家大房,昔日綠葉碩果的梨樹如今落光葉子,只剩下青褐色的樹枝在寒風中顫抖。
陸小乙見大大小小的淘氣少年郎在西邊最把頭一間屋子進進出出,想必這就是陸福增用來教書育人的地方吧。陸小乙好奇的跑,扶在門框往里瞅,只見屋里放置著十來張整齊的桌椅,上首位置擺著一張大大的教台,想必是老書生陸福增的專座。教台後面的牆上懸著一塊匾額,匾額上書四字︰XX書屋,前兩字太繁瑣,陸小乙不認識。
匾額下掛著一幅畫,畫的是一只梅花鹿悠閑的靠臥在一顆蒼勁的古樹下,陸小乙想到魯迅寫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書屋里掛的畫也是肥大的梅花鹿臥在古樹下,想來古人對「鹿」和「祿」,「樹」與「書」,「靠」與「靠山」等方面的理解都是共通的,對仕途的追逐向往都是執著的。
畫下有個小方幾,擺著聖人的牌位,畫兩側還有一幅對子,陸小乙認得其中的幾字,猜出這幅對子上寫的是︰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
這種私人開館且收費教授生徒的私塾教育方式,學子入學只需征得先生同意即可,並在聖人牌位或聖像前恭立,再向聖人和先生各磕一個頭或作一個揖,即可取得入學的資格。
此時還未正式收生,也未正式開堂授課,故而書屋內嬉鬧喧嘩,沒個管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