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這個,她大姐也是一陣心酸,眼淚又啪嗒啪嗒掉下來。
後面馬車排了好幾個了,紛紛催促來福快點兒讓開,來福只好催著他們︰「哎呀,大姐,快上馬車來吧,後面催得緊了,你們上車上慢慢聊不是更好!」
于香香抹一把眼淚,硬把她大姐給拉上車來,那少年也跟著坐到來福身邊,馬車繼續前行。
車里于香香與她大姐執手淚眼相望,雙方又是好一番抱頭痛哭。
來福趕著馬車進入一條小巷,在巷底深處停下,「好了,到地方了,大家都下來歇歇腳吧!」
小夏透過簾子往外瞧一眼,見這兒是一處安靜的客棧,看排面不大,可能是城里的住戶把自家打整出來接待客人的,這種地方一般只接待熟客,價格不貴,環境也不差,來福竟然能找到這種好地方,說明他對江州城頗為熟悉。
于香香扶著她大姐先下車,然後回身來扶小夏,此時他們過了剛剛見面那股悲傷勁兒,現在總算多了幾分喜色。
于香香牽著小夏送到她大姐面前︰「對了,大姐,這是我認的干妹妹,這一路過來我們互相照顧,感情極好的。小夏,這是我大姐。」
小夏給她大姐行個福身禮,她大姐趕忙扶住︰「哎呀,妹妹太客氣了,奴家受不起啊!」
她大姐牽著小夏的手打量一番,連連點頭贊道︰「真是個好姑娘,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知書達理的躲讓人疼啊!」
小夏笑而不答,她大姐心覺奇怪,听于香香說小夏不會說話大為驚訝。又是一陣嘆息︰「可惜了,這麼好個姑娘,怎麼不能說話了!唉!」
「行了,大姐,我這妹妹一點兒不可憐,我妹妹識文斷字什麼都會,唯獨不會說話。這也沒什麼不好,少惹許多是非不是?」
她大姐連連點頭附和︰「是了是了,是我說錯話了!香香啊。你這些年都去了哪兒啊?你這……又是從哪兒來呀?」
來福出來︰「幾位小姐夫人,你們別站門口說話啊,房間都安排好了,先進去安頓下來再慢慢聊吧!」
于香香謝過來福。帶著小夏和她大姐進入客棧後院兒。這果然就是個平民家自己開的小客棧,房間里面干淨整潔又溫馨,小夏很是滿意。
于香香倒沒留意這些,拉著她大姐把她這些年的遭遇簡單說上一遍,她大姐甚為驚訝︰「什麼?你是被人販子給抓走的?」
「是啊?大姐不知道嗎?」。
「這……父親告訴我們,說你是跟府外那趕車的小倌兒私奔去的,我們心想既然是你自個兒願意的,日子定然過得不錯。等你安定下來一定會回來尋我們的,哪知道……
唉。若早知如此,母親和我們好歹也托人尋你一尋啊,說不定你還能少受些苦,唉!」
她大姐連連嘆息,又是自責的捏著手帕擦眼淚。
于香香聞言倒不是特別生氣,只是冷冷道︰「他算什麼父親?他這種人就不該為人父母,他除了把我們生下來管過我們一天嗎?等我們長大了就千方百計想著用我們姐妹去給他換銀子換好處。
哼,我不願意嫁給那糟老頭子自個兒跑出來,他肯定又氣又惱,巴不得我快點兒死了算了,還會在意我去了何處?」
她大姐頓了頓,難過的垂下頭,也沒幫她爹辯解兩句,屋里氣氛就此沉默下來。
于香香吐口氣,揮揮手︰「算了算了,不提他,一提就是氣。大姐,你了?你不是嫁給城東酒坊家大兒子嗎?我們姐妹就數你嫁得最好,可你現在這樣子……」
于香香不提倒罷,一提那嫁得好她悲從中來,又開始捂著臉抽泣。
「哎呀,大姐,不是說好不哭了嗎?怎麼又成這樣了?來,快擦擦,跟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啊?」
他大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起自己這些年的日子,那也是命苦得很,听起來未必比于香香日子好過啊!
據說她大姐嫁給酒坊大兒子之初還是不錯的,公婆相公小叔子小姑子都不錯,一切只從她那小叔子娶了媳婦開始。
說來也怪,自從她那妯娌進了門,她相公就莫名生病,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那時候她又身懷六甲,她弟媳婦跑前跑後跟著公婆殷勤不已,把公婆哄得歡歡喜喜。
而她大姐听著大肚子還要服侍照顧相公,公婆那邊自然就疏忽了,再者那酒坊原本由她大姐的相公打理,這一病下去,酒坊里的事情就交給了小叔子,弟媳婦順理成章當上了酒坊掌櫃。
半年過去,她大姐孩子才剛兩三個月的時候她相公就去了,她大姐年紀輕輕守了寡,好歹家里還有公婆弟弟弟媳撐著,她想自己好好養大孩子就是了。
可事情沒那麼簡單,相公一去之後,公婆小叔子弟媳的態度一日不如一日,克扣他們吃穿用度不說,還****指桑罵槐,把她大姐當老媽子一把使喚。
等公公一蹬腿兒,弟媳婦直接把她趕到酒坊里燒爐子,她原本想一走了之,可憐自己孩子幼小,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出去無依無靠的生活更沒著落。她只能默默忍著,唯一的希望就是盼著自己兒子快快長大,一天一天的熬過來。
于香香听完噌一下站起來︰「什麼?那臭婆娘竟然讓你燒了十幾年的爐子?那是人干的活兒嗎?你又不是他家奴婢,就算奴婢好歹還要給點兒工錢吧?她把你當什麼呀?你就不知道說說嗎?娘他們就不管你嗎?」。
她大姐心酸的嘆息︰「唉,有什麼用。咱們爹常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除非我能給家里帶好處去,否則他哪有功夫管我的事?娘和妹妹們自身難保。日子未必比我好過啊!」
于香香恨得咬牙切齒,她踱著步子在屋里走來走去,末了停步一拍桌子︰「不行,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她娘的,老娘找幾個拆了它酒坊端了她老窩去!」
于香香一手叉腰袖子一揮真就想沖出去,她大姐趕緊攔住她︰「哎呀。妹妹,使不得呀!這兒可不是山寨里啊,那官府的人天天在外巡邏。萬一被逮到……」
「老娘就是山賊怎麼的,她敢欺負老娘家的人,老娘要她十倍還回來!」
「不行不行,香香。你好不容易回來。連親人都沒見完,可不能因為我又出事啊!香香,算大姐求你了好不好?」
她大姐好勸歹勸,總算把于香香勸住了,小夏一直在旁看著,見這對姐妹如此情形,原本為她大姐不值,看于香香這等表現。忍不住想笑。
這丫頭,山賊沒當幾天。虛張聲勢倒是學了個十足十,就算放她出去,她哪兒去找人端人家老窩去?也就說說而已,大不了跑去酒坊大鬧一番了事。
不過……這大姐的婆家確實太不像話了,一直以來都是于香香幫助照顧自己,之後還要請他幫忙才能進入侯府,老欠人家人情也不好意思,不如就借此機會幫她一次,就當還她一次人情豈不更好?順便……也讓自己過一過懲凶除惡的癮。
小夏起身拉拉于香香,對她擺擺手讓她坐下。
于香香氣道︰「小夏,難道你不覺得這種人該死嗎?」。
小夏搖頭,很想說話,奈何她不識字,便去隔壁把來福叫來,讓他做個識字傳話兒的,好跟于香香交流。
來福看著小夏寫的東西一個字一個字照著念︰「你想報仇不能來硬的,何況還要遵從大姐的意願。」
于香香回頭看她大姐,皺眉道︰「大姐,那一家人把你害成這樣,你不會還想維護他們吧?」
「這……」她大姐頗為糾結︰「我雖然恨他們,可他們畢竟是我家小剛的至親啊!」
「行了行了,你把人家當親戚人家把你當什麼?來福,去把那臭小子叫進來。」
等他大姐的兒子羅小剛進來,于香香板著臉問︰「臭小子,我問你,你娘為你受了十幾年的苦,你想不想為你娘報仇?」
羅小剛眨眨眼︰「報仇?小姨是說幫我對付女乃女乃和叔叔嬸嬸嗎?」。
「對,我要為你娘出頭,你站那邊!」
羅小剛看一眼他娘,一咬牙︰「我站娘這邊,我早就恨透他們了,他們折磨娘逼著娘干活兒,也沒給我好日子過。
從小到大,我吃的用的全是他們吃剩的不要的,堂弟上學我不能,堂弟穿綢布我穿棉布,他們根本沒把我和娘當人看。
小姨,我早就想報仇了,那酒坊明明是我爹跟爺爺一起辛苦掙來的,爹爹和爺爺去了就該是我的,我要把酒坊搶回來,求小姨幫我!」
羅小剛咬牙切齒的樣子于香香很滿意,還用力拍他一掌︰「好小子,這才像個男子漢,小姨幫定你了!」
她大姐卻猶猶豫豫︰「香香,你別亂來,弟媳婦她娘家大哥是衙門捕快,經常有衙役到酒坊里喝酒,萬一被撞上……」
「撞上又如何,我可從沒把官兵放在眼里!」于香香說這句話時匪氣十足,人家說官爺,她卻說官兵,一副要找人家叫板兒的模樣。
如果只是砸了那酒坊問題倒不大,關鍵要把羅小剛母子拿回酒坊,這樣鬧騰肯定不行。官府那條路走不通,來硬的也不行,該怎麼辦才好了?這還真有點兒麻煩。
小夏想來想去,突然想起她大姐說大姐夫病得蹊蹺,難道這事兒跟弟媳婦有關?雖然沒見過那弟媳婦,從她大姐口中听來絕不是個善茬兒。
若是以前她萬萬不敢隨便猜忌,可經歷過蘇家和梁家那些事,小夏覺得往往你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偏偏就是事實,而這次她同樣有這種感覺。
小夏稍稍猶豫,還是把自己的疑問問出來,當于香香他們听完來福的復述,于香香一下子跳起來︰「什麼?那臭婆娘還敢害人性命啊?那更不能饒她!」
來福勸道︰「香香姐,你別一驚一乍的好不好?人家小夏小姐只是問問而已。」
他大姐跟自己兒子羅小剛對望一眼,他大姐垂下眼去,臉色很不好看,于香香驚道︰「大姐,不會是真的吧?」
「這…之前娘和二妹他們也這樣猜測過,可無憑無據的,公公婆婆都沒說什麼……」
「你傻呀!殺人犯能自己承認殺了人嗎?我看你真是腦子燒糊涂了!小夏,再幫我想想,有什麼辦法可以對付那個臭婆娘又能把酒坊搶回來的?」
小夏垂眉,此事不小,須得好好斟酌斟酌,大家各自低頭冥思苦想,突然羅小剛來一句︰「小姨,要不我往他們碗里放包藥好了!」
他大姐嚇了一跳,當即站起來甩了羅小剛一巴掌︰「胡說什麼?你小小年紀不學好,連那謀財害命的心思都敢有了,以後還有什麼不敢做?」
羅小剛捂著臉卻沒哭,氣惱的瞪著她大姐︰「她能害死我爹,我為何不能報仇?你忍讓了十幾年,人家記得你的好嗎?你就知道你受苦,可知道我也跟著你受苦了?跟著你這樣軟弱無能的娘,我寧願死了算了!」
羅小剛大聲嚷嚷完後轉身就跑了出去,小夏卻看見他紅著眼圈落過淚的。
他大姐怔怔的站在原地,臉色發白全身直哆嗦,于香香看看門外,給來福打個眼色,自個兒扶著大姐安慰,她大姐站了好一陣,突然哇一聲大哭起來。
從來沒見過大姐哭成這樣的于香香也有些手足無措,只能一邊拍背一邊說幫她教訓那臭小子,他大姐捂著臉道︰
「都怪我!都怪我!我要爭氣些能干些,也不會讓孩子受這麼多苦,我無能,我不中用,我不配做娘!香香,你說我這樣的人活著還有啥用啊?」
于香香嚇了一跳,生怕她一個想不開做出傻事來,連連寬慰說好話,等她稍稍平靜些外面天色都快暗下來了。
他大姐抹把眼淚站起來︰「香香,我該回去了!」
「急什麼呀?咱們才剛見面,還沒說幾句話了,今晚就在這兒留宿吧?咱們姐倆好好聊一整晚。」
「不了,我原本不能出來的,只因為今天是小剛十二歲生辰,婆婆才開恩放我們出來走走,這麼晚回去多半又要挨罵了,我得趕緊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