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真是一場煎熬。雖然和皇甫敬文把話說開了,但是,大婚之夜,那麼多雙眼楮在外頭盯著,楚向晚和皇甫敬文只能是同榻而眠。一整晚,他們二人著中衣躺在床上,各懷心思,楚向晚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了,一睜眼,已是天光。她側頭,見皇甫敬文正靜靜地看著自己,她立馬從床上坐了起來。
「見你好睡,不忍叫醒你。」皇甫敬文含笑望著楚向晚。
「是否該去給母後請安了。」為掩飾尷尬,楚向晚轉移話題。
「等等。」皇甫敬文割破了自己的手,滴了幾滴血在床上的白帕子上。
楚向晚漲紅了臉,她如何不懂,這是宮里的規矩,大婚後,嬤嬤必然要見到白帕子上的處子之血才能向皇後回話,可是昨晚••••••皇甫敬文現在這樣做只是為了應付皇後。
嬤嬤和侍女進來了,果然,——侍女服侍皇甫敬文和楚向晚梳洗,嬤嬤取走了床上的白帕子。
「走吧,我們去給母後請安。」皇甫敬文來拉楚向晚的手,楚向晚想了想,沒有避開。有些事,終究是要習慣的。
二人乘攆,在辰時到了皇後的鳳儀宮。這是楚向晚第一次在宮中行走,鳳儀宮確實華麗莊重,大氣輝煌。估計這後宮的女子都向往住進這里,可是,這金雕玉砌的宮殿,是否能讓她們真心一笑呢?
皇後已經在正殿坐著了,見到二人挽手從殿外進來,逆著光看不清楚向晚的容貌,她恍惚覺得,她的方如煙又回來了。想起那些年在方府的日子,萬千寵愛在一身,她這個養女卻鮮少有人重視和問津,直到選擇和楚懷風在一起,背棄家族,放棄進宮的機會,方家的族人才想起還有她這麼一個長女。最幸福無憂的日子,恰恰照見的,是她最默默無聞的年華。頂替進宮成了她存在的價值,即使知道她只是光大家族門楣的一枚棋子,即使她心里也有愛慕的男子,但是,為了不再活得那麼卑微,不再低到塵埃里,她願意做那顆棋子。如今,再比較,,你早已成了一抔黃土,而我,卻是高高在上的皇後,終究是我贏了,皇後如此想著。
「兒臣參見母後。」皇甫敬文和楚向晚跪了下來,向皇後請安。
「起來吧。」皇後終于從恍惚中清醒過來,但是態度冷淡。
「太子妃,本宮听說你在成婚之前還帶著丫鬟在別院住了一些日子,實在不成體統。你既已嫁入皇家,以後就要好好服侍太子,遵守皇家禮儀和婦德,千萬不要做出什麼言行有失的事情,失了皇家的臉面。」皇後對楚向晚一板一眼地教訓道。
「是,兒臣以後會恪守宮規,不叫母後為難。」楚向晚態度恭謹,看皇後的樣子,以後的日子怕是不會太平,她只能步步謹慎,不讓皇後有話可說,特別是不要讓爹爹擔心。
「恩。」看著楚向晚低眉順目的樣子,皇後心里很高興,先給她個下馬威,好叫她不要因為自己的爹爹是當朝左相就目中無人。
「本宮還有一件事情要提醒你,半月後,方尚書的女兒方曉舟就要進宮了,你是太子妃,要拿出容人之量來,不要鬧出什麼爭風吃醋的事情,你自己好自為之。」皇後又加了一句。
「是,兒臣知道了。」
「好了,你先回宮吧,本宮還有話要跟皇兒說。」不想看著這張和方如煙相似的面孔在自己眼前晃,皇後打發走了楚向晚。
楚向晚出門的時候,已有嬤嬤在門外等著她,給她送上了一碗湯藥。
「太子妃,這是皇後娘娘吩咐的,請您喝完。」嬤嬤一臉嚴肅地執行著皇後的旨意。
看著這碗黑乎乎的湯藥,還散發著刺鼻的味道,楚向晚沒有遲疑,一口氣喝了下去。避孕湯藥又如何?她並不想孕育一個沒有愛為基礎出生的孩子。
「皇兒,母後有件事要提醒你。楚向晚只是我們手中的棋子,給她太子妃的位置,只是利益交換,為的只是楚懷風手中的寒門勢力,不是要她給你繁衍子嗣的。若是現在讓她有了身孕,反而不利于我們控制楚懷風。所以,日後只要她侍寢,我都會讓嬤嬤給她送一碗避孕湯藥。」楚懷風在朝中的勢力不可小覷,在沒有完全收服他手中的勢力時,皇後不會讓楚向晚生下太子的孩子。
皇後繼續說道︰「再說了,現下還放著方曉舟呢,她是你的表妹,你要好好待她,讓她早日懷上你的子嗣。」
「是,」母後早已經計劃好了,多說亦是無益,皇甫敬文口頭應承道。「不過,母後,」皇甫敬文回道,「避孕湯藥的事情兒臣會自己準備的,您無需操心。」皇甫敬文心想,自己暫時不會和向晚同房,向晚不喝那湯藥,也不會有孕。那湯藥傷人的很,他不希望向晚的身體受到損害,至于以後的事情,等母後發現了再說。
「好,你知道分寸就好。」
一晃半月,這些天,皇甫敬文再也沒有進過楚向晚的房間,而是天天都睡在自己的寢宮。宮人們覺得很奇怪,太子每天都會去太子妃的房間,二人品詩論畫,看起來也是相敬如賓,可是太子夜夜不留宿是為何?太子這樣做到底是喜歡太子妃還是不喜歡太子妃?只不過,主子的事情他們也不敢多議論,只知道,今天,又有一位新主子要住進東宮了。
今天是三月十五,良媛方曉舟進宮的日子。楚向晚穿著太子妃的大紅宮裝,在正殿等待著方曉舟的到來。巳時一刻,方曉舟進宮了,她穿著粉紅吉服,款款走進正殿,那頭昂的,就好像她才是這東宮的女主人。
方曉舟不情願地跪下了,她給楚向晚遞上一杯茶,說道︰「臣妾參見太子妃。」
楚向晚並不在乎方曉舟的態度,她就著茶杯輕輕地抿了一下,淡淡地說︰「不用多禮,快起來吧。」
方曉舟由侍女扶了起來,笑著說道︰「太子表哥和皇後姑母一向對臣妾很是厚待,若是日後臣妾言行上有什麼沖撞太子妃的,還請太妃子多多教導才好。」
這話听起來是方曉舟听教听話,實際上是語帶挑釁,她在顯擺自己是太子的表妹,和太子親近,還有皇後在後面撐腰。
「過謙了。出生世家,怎會有什麼沖撞之舉,母後和太子厚待,恰恰說明是知書識禮的大家閨秀。」楚向晚不願意和她針鋒相對,她只想一個人靜靜地過自己的日子,並不想惹出什麼風波。說起來,方曉舟也是她的表妹,只是,這表妹和其他的方家人一樣,對她,都帶著敵意。況且日後,這東宮的女人只會多不會少,太子要寵誰都好,只要彼此相安無事就行。
方曉舟也不欲與楚向晚多言,她站起來對楚向晚一福身,說︰「臣妾今日有些累了,先告退了。」
楚向晚一點頭︰「既如此,早點回房休息吧。」
方曉舟離開了,倩兒在旁邊忍不住道︰「,她怎麼如此無禮?」
「她自然有她無禮的本錢,我們不與她相爭就是。」楚向晚不在乎地說。
「可是,是太子妃,將來是要母儀天下的,她只是一個良媛,如此不敬,實在是叫人氣憤。」
「這可是對皇上皇後的大不敬,倩兒,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說了。」楚向晚突然嚴肅起來,雖然她知道倩兒是為她抱不平,但是,這話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肯定又要大做文章。
「出了什麼事?向晚,你怎麼好像不高興?」皇甫敬文突然走了進來。
「沒事,太子剛剛下朝,還是歇一歇吧。」楚向晚說著倒了一杯茶給皇甫敬文。現在的她對皇甫敬文已經沒有當初那麼抗拒了,除了二人沒有圓房,其他的,看著還真像一對舉案齊眉的眷侶。這半個月來,他們也經常在一起談詩論畫,相談甚歡,只是,楚向晚還需要時間打開內心的那道鎖。
「方良媛已經來向你請過安了吧。」皇甫敬文問道。
「是,她剛剛回去休息。太子晚上早點去她的盛慧軒,說來今天是你們的大喜之日,別讓方久等了。」楚向晚回道。
「向晚,你是——不高興了嗎?」。
「太子說什麼呢?方是太子的表妹,又生得漂亮,臣妾很喜歡她呢。」
「向晚,若是她惹你不快,我••••••」
「太子這樣說可是讓臣妾為難了,嫉妒可是大罪,臣妾還希望方早日為皇家開枝散葉呢。」
「這是你的真心話?」
「當然。」
「你明知道我••••••哎,罷了。」皇甫敬文嘆了一口氣。向晚,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的接納我?皇甫敬文心里默念道。
酉時上燈,楚向晚坐在自己東暉堂的欄桿旁,望著遠處的池塘。落日的余暉灑在水面上,點點金色,她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他是否也在欣賞這落日余暉?」楚向晚突然冒出了一句話。
「他?哦,說的是太子吧。不要難過,太子就算不想去,礙于皇後娘娘的面子還是要去的。奴婢看得出來,太子還是很在乎的。」倩兒見悶悶的不,還以為她是因為太子今晚宿在方曉舟的房里感到失落,于是勸道。
「倩兒,我並非吃醋。」楚向晚不能解釋,說這個「他」是皇甫敬垚而不是她作為當朝太子的丈夫。天越來越黑,滿天星辰也知道她的寂寞,出來與他相伴了。她現在能做的,只是望著這滿天星辰,靜靜地思念著心中的人。
到了入夜時分,楚向晚換了寢衣躺下,倩兒突然很是興奮地進來了。小丫頭掩藏不住笑意,對楚向晚說︰「,告訴您一個好消息,太子從方良媛的盛慧軒回到了自己的寢宮。」
「這是為何?」楚向晚不解。
「奴婢听說,太子只是去盛慧軒略坐了一下,就要回自己的寢宮,說是明天睿王要回邊關鎮守了,皇上和他,還有朝里的官員都要去送行,他要早點休息。方良媛听了,說是宿在她的房里是一樣的,纏了太子一整晚不讓他離去,誰知道這會兒太子還是離開了。可是把她氣的哭了呢,一個勁地抱怨,說睿王早不走晚不走,非要趕在明日走。」
倩兒說了一大堆的話,只是楚向晚在听見「睿王要回邊關」以後,後面的話就再也沒入她的耳朵。
她一把抓住倩兒的手臂問︰「睿王明日就走了?」
「是啊,听說皇上本來希望睿王在京城多待些日子,是睿王自己請旨,想要早日回邊關處理軍務。」倩兒感覺到楚向晚抓住自己的手臂抓得很緊。
走了好,走了好,相見爭如不見,留在京里若是遇見也是不堪,從此天各一方,這段情也真的到了埋葬的時候了。可是,為什麼心會這樣痛?楚向晚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又是一夜無眠,一早上,楚向晚都坐立不安,倩兒突然提議道︰「,不然我們去看大軍送行吧。」倩兒一直很崇拜睿王這個戰神,很想去一睹睿王的風采。
「好。」楚向晚長長呼出了一口氣,她想去送他一程。
二人來到紫禁城最前面的城牆上的時候,大軍已經開拔。只見正門大開,皇上和太子站在最前面,左相楚懷風領著百官依次排開,皇甫敬垚身披繡金色蟠龍的黑色戰袍,騎著白色的戰馬走在最前面。
楚向晚一直盯著這背影,她想再多看一眼他的身影。「一路順風,垚哥哥。」她在心里默念道。
皇甫敬垚突然覺得背後有一雙灼熱的視線在緊緊盯著他,會是晚兒嗎?他突然回頭。
見皇甫敬垚突然勒馬回身向這邊望過來,楚向晚立刻躲在了石塊的後面,淚水再也抑制不住地往下掉。她在心里說︰垚哥哥,忘了晚兒吧。找一個與你情投意合的好女子,與她共赴白首。
「,你怎麼流淚了?」倩兒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沒事,只是被風沙迷了眼楮,」楚向晚擦擦眼楮,掩飾著說,「出來久了,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