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司徒嫣記好賬,這才進了灶房,將剩下的果醬都做成了月餅,給村里相熟的人家,一家送了三塊。
司徒嫣最近沒找嬸子們做活兒,阿牛嬸兒家的地是顆料無收,急的人瘦了一大圈,司徒嫣去的時候,差點兒沒認出來,「阿牛嬸兒,你這是咋了,人咋瘦了這麼多的?」
「丫頭,嬸子也不瞞你,這地里今年啥也沒收上來,這日子可要咋過啊?俺這愁的吃不下睡不著的,見天兒抓心撓肝的,你阿牛叔,天天去縣里扛活,累的回家倒頭就睡,可是一天連十文錢都賺不上,這到了九月拿啥交賦稅。」
「嬸子,得放寬了心,整個遼東郡都旱了,也不只俺們一個村,朝廷也不能見死不救,總不能把老百姓都逼死嘍,這明文還沒發,您再急病嘍,可哪多哪少的?」
「你阿牛叔也是這個話兒,可俺就是急。丫頭,嬸()子腆著臉求你件事兒。」
「看嬸子說的,要是能幫的,俺一定幫。」
「這過了秋,天就涼了,要是今年你還做啥活計,別忘記了帶上嬸子,也好讓嬸子這家里能賺幾個錢買些過冬的糧食。」
「這算個啥事兒,要是有活兒,俺一定叫上嬸子,只是今年是個災荒年,人都吃不飽了,怕是沒啥人有閑錢買那些個東西,俺們去年賣的東西,今年怕是都不好賣。俺還得再合計合計,嬸子先別急的。今天是八月十五,家里沒做啥好東西,這幾塊月餅是俺做的,送給嬸子吃個新鮮。」
「丫頭,你這東西就是擱那好年景兒都是稀罕物,你自己留著,嬸子這兒有吃的。」
「嬸子別和俺客氣了。俺這家里還有事兒,就先回了,等俺想到要做啥,第一個就來找嬸子。」司徒嫣出了阿牛嬸兒家,又去了四嬸子家。
四爺爺今年病的更重了,人已經糊涂了,四嬸子家連著一個月連口干的都沒吃上,見天兒的吃野菜就黑面糊,有時狗子饞得緊了,就跑來跟二郎要塊餅子吃,二郎怕小妹不讓,還把自己的干糧省下來給狗子留著。氣得司徒嫣抓著他的耳朵罵了一通。司徒嫣不是心痛那點兒餅子,而是不願哥哥餓著肚子還要幫人,雖然這是二郎和狗子之間的情份,可二郎是家里的一員,就算要送,直接從家里省些就是了,用不著他自己一個人餓肚子。
二郎見小妹不反對,還高興的跑去告訴狗子,讓他常來。這狗子哪好意思,反而羞得不敢上門了。
今天見司徒嫣來,狗子一溜煙的跑到里屋躲著不肯見人。
「四嬸子,這是俺自己做的月餅,今天是八月十五,你留著給四叔和狗子哥吃,點兒,別便宜了外人。」司徒嫣不喜歡四叔弟弟一家,四嬸子是知道的,她也是沒辦法,老爺子還活著,四叔不肯這時候分家,所以她也是忍著一口氣。
「丫頭,你讓嬸子拿啥謝你好,這金貴物,俺長這麼大都沒吃過。」
「嬸子,俺們之間還有啥謝不謝的,俺這還有十斤的黑面,嬸子可別嫌。」
「這俺可不能收,這糧食眼下貴的很,這點心俺已經收的虧心,哪還能收這個,趕緊的拿回去。」
「嬸子,就是您不吃,四叔、狗子哥、四爺爺也是要吃的。嬸子快別推了,俺這家里還有事的,就不坐了。等得了空,俺再來。」也不等四嬸子送出門,司徒嫣一溜煙的跑了。
等到了晚上李四從縣城扛活回來,看著桌上的月餅,直抹眼淚。他爹苦了一輩子都沒吃過這麼好的東西,借著丫頭的光,也讓他爹享回清福。
這月餅當然沒少了村正家和亮子家。等回到家時,剛好和哥哥們一起坐在院子里賞月吃月餅。
「小五,你說那月宮是個啥樣子,一定比俺們村好?」李二郎听完司徒嫣講的嫦娥奔月的故事,略帶憧憬的望著天上的月亮。
「俺也不知,要不等哪天那嫦娥給二哥托夢時,二哥幫小五問問。」司徒嫣打趣李二郎,笑得一院子人都樂噴了,四郎正咬著月餅一個沒留神還嗆得直咳嗽。
二郎這才反應過來,紅著臉不依的來哈司徒嫣的癢,「小五,你笑話俺,看俺咋治你。」
「啊,大哥、三哥救命啊!」司徒嫣圍著幾人兜圈子,幾人一下子笑鬧在了一起。院子里歡快的笑聲引得屋沿下燕子一家都跟著唱和起來。這是李家村里唯一一戶沒有煩惱能開心過節的人家了。
吃過月餅,幾人看了會兒書,這才上炕休息,還沒等司徒嫣睡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振得窗框都抖了幾下。
李二郎穿著鞋披著衣服,滿臉的不高興,一邊開門一邊嘟囔,「這是誰啊,大半夜的,有這麼敲門的嗎?」。
「二郎,俺是你亮子哥,吵著你們了,俺要生了,這都痛了三個多時辰了,和嬸子說是難產,俺這也是沒轍了,想著能不能讓小五跟俺去看看。」敲門的正是急的滿頭是汗的亮子,二郎也有些不好意思剛剛話說的有些沖。
大郎這會兒也出了屋子,「亮子哥,俺家小五還是個丫頭,別說是幫人接生,就是看人接生都沒見過,去了怕也幫不上忙,要不你去找找福嬸兒。」
「俺去了,福嬸兒已經了,俺就想著小五會醫,要是真有個啥的,一定幫俺把俺的命保住嘍。俺求求你們了。」說著直接給李大郎跪了下來。
司徒嫣在屋里早將話听了個仔細,這會兒正好背著簍子出門,一見這樣忙上前把亮子拉了起來,「亮子哥你這是干啥的,快起來,俺這就跟你走。幫不幫的上的,俺都會去看看,要是能幫俺決不干看著,要是不能幫,亮子哥也別怪俺。」
「不能的,只要小五你能去就行。」其實在亮子心里想的是,只要小五能去,他就有救了,至于為啥這麼信任一個7歲娃子,他也說不清。
司徒嫣到時,和嬸子正讓亮子使勁,福嬸子也在一邊幫忙,和嬸子不明白亮子為啥把司徒嫣給找了來,還有些不高興,她接了這活兒,可是要收錢的,這下來了兩個人,這孩子要順利生了下來,這錢到時要咋分。「亮子,你這里要不缺人,那俺回去了?」
都這時候了,這和嬸子還要拿巴一把,氣的司徒嫣也沒好氣,「嬸子辛苦了,這往後的事兒交給俺和福嬸子吧,亮子哥,這天黑的很,你快送送和嬸子。」
「你!」和嬸子根本沒打算走,沒想到司徒嫣一句話,沒她什麼事兒了,可她的話已經說出去了,看著亮子一副要送她走的架式,氣的跺了跺腳轉身走了。
亮子娘三嬸子也是一楞,這小五平日里和聲和氣的,跟誰都沒紅過臉,咋這時候會找和嬸子不痛快,可她也不敢,她兒當初能保的住孩子就多虧了司徒嫣。她這會兒也只能干著急。
司徒嫣見人走了,忙上前給亮子檢查,胎位不正,胎兒整個橫在了母體里。「嫂子,這孩子眼下是橫著的,你先別使勁,再使勁他也出不來,俺幫著你推拿一下,想辦法把孩子順過來,你別急,放輕松,要是痛的利害,你就叫兩聲。」
「小五,嫂子求你,幫嫂子保住這孩子。俺死了不怕,不能讓亮子哥沒了後。」
「你瞎說個啥,小五你別听她的,俺不要孩子,俺只要俺好好兒地。」
「行了!」司徒嫣也懶得跟這二人費話,直接上手給亮子推拿肚子,幫著孩子歸位。福嬸兒忙著去準備剪刀燒水,又等了一個多時辰,這胎位才算推正了,累得司徒嫣一下子跌坐在了炕邊,半天都沒緩過力氣。
「丫頭,你沒事兒吧!是不是累著了?」福嬸兒一臉的焦急,看著累倒在一邊的司徒嫣,也不敢上手去扶,怕傷了她。
「嬸子,俺沒事兒,這接生的事兒,俺也不懂,就勞煩嬸子了,俺這帶著藥,先去灶房煎藥。」司徒嫣一步三晃的去了灶房,從戒指里取了口水喝了,這才感覺好些。
這邊藥還沒熬好,就听到屋里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聲音微弱,還帶著點顫音,司徒嫣望著屋門,輕聲的說了句,「孩子,歡迎你來到這個世界。」
等藥熬好,看著亮子把藥吃了,又給孩子檢查了一下,這孩子不到五斤,有些弱,雖然亮子家有啥好的都緊著這個,可畢竟是窮人家,沒啥滋補的東西。孩子身子雖弱些,可精氣神兒還好,才生下來就知道喝水喝女乃,司徒嫣怕亮子沒女乃,還留了一兩的粳米,這才一步三晃的回了家。
亮子娘捧著粳米哭倒在了一邊,她孫子能保得住命,全賴著司徒嫣幫忙,到頭來人家連口水都沒喝,又是煎藥,還給了米,這東西現在就是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得到。她本還想著要是兒沒女乃,就喂些苞谷面糊糊,有了這個,至少孩子能吃飽了。
亮子送走了福嬸兒和小五,回到家時,正好看她娘哭倒在一邊,「娘,你這是咋了?」
「兒啊,你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事,就是救了那丫頭,要不然,俺這孫子和兒就全沒嘍。」
「娘!」亮子也跟著抹淚,他也覺得當初的一聲吼,不僅救了自己的命,還救了一家子的命。
回到家,司徒嫣累得直接倒在了炕上,暈睡了。等一覺睡起來都已經是八月十六的傍晚了,她這一覺睡了整整一個白天,四郎一直守在堂屋連後院都沒去。李大郎幾個其實也有些擔心,只是司徒嫣睡前囑咐過,她只是累著了,睡醒了就好,讓他們千萬別吵她。
所以四郎只能守在堂屋,听著東次間里的動靜。這會兒見東次間里有了動靜,這才高興的跑到後院去叫三郎。
司徒嫣起身先去淨房洗漱,人還沒出淨房,就見三郎和四郎一起沖了進來,「三哥、四哥俺沒事兒的。就是睡的久了些。」
「小五,下回可別把自己累成這樣了,俺看著著急。」
「行,下回俺一定注意。三哥灶房的籃子里有雞蛋,你拿上十個,再拿一副豬骨頭給亮子哥家送去,這不吃點兒好的,哪來的女乃水喂孩子。俺這就做晚飯,四哥也跟著急了一天了,有沒有啥想吃的。」
被司徒嫣這一打岔,三郎和四郎像是忘了剛剛的事情,都各自去忙了,四郎去官田里給大郎和二郎送信兒,也好讓哥哥們不用再為小妹擔心了。
等晚飯剛端上桌,亮子提著紅雞蛋又上門了,「小五,俺是來送謝禮的,這點兒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看著籃子里的紅雞蛋,司徒嫣有些哭笑不得,她讓三郎送去了十個,這亮子全染成了紅色,又給送了回來。
「亮子哥,這紅雞蛋俺收下一個,是那個心意,剩下的你拿回去給嫂子補身子,嫂子生孩子身子虧得利害,不好好補補,將來要做病的。」
「那咋行,這個你一定要收下。」
「亮子哥,你要是跟俺外道,那俺以後可就不登門了。」亮子見司徒嫣是誠心讓他拿回去,這才沒再推。將人送出門,一家人坐下來吃飯,少不得李大郎又念道了幾句。
新生命的出生,在李家村只是刮起了一陣小風,除了和嬸子,誰也沒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