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李和和嬸子被司徒嫣氣走,少不得回到家跟李和抱怨一通,等第二天听說亮子母子平安,亮子還給福嬸兒和司徒嫣都送了紅雞蛋就她沒有,更是氣的在家里直跺腳。罵亮子沒良心,她白忙了三個多時辰,啥也沒鬧著。
當然這事兒司徒嫣是不知道的,過了八月十五,連降了二場雨,久旱的大地終于得到了雨水的滋潤,一場秋雨一場寒,二場雨下來,驅散了秋老虎的炙烤。勤勞的農民又拿起鋤頭,在田地里忙碌起來,雖說這個時候種什麼都不可能有所收獲,可村民們也不願閑著,翻土施肥保養土地,為明年春耕做著準備。
借著秋雨,司徒嫣家田里的苗,喝飽了水,連著長了三寸多,干涸的五個水窖也全蓄滿了水。
李大郎每天在地里除草、施肥順便采收地瓜葉,這采上來的地瓜葉全被司徒嫣腌制成了咸菜。
W@八月二十五這天大集,司徒嫣坐著村里的牛車進城去書鋪抄書,家里今天並沒有準備要賣的東西。小羊兒趕著車等到了縣城門口才找到機會單獨和司徒嫣說上話,「那啥,小五,那個月餅好吃。」
看著紅著臉吞吞吐吐的小羊兒,司徒嫣也無語了,這人就是個噘嘴葫蘆,就為了一句謝,也能憋的滿臉通紅。
「小羊兒哥覺得好吃,俺下次再做。」
「嗯,俺幫你把柴拿去換了,午時你再來城門口等著就行。」
「好,謝謝小羊兒哥。那俺先走了。」司徒嫣今天進城主要是想打探一下,這次受災到底有多嚴重,也好知道下一步她該做些什麼。
進了城,直奔書鋪,一邊抄書,一邊听客人間的聊天。
「吳,您可有好些日子沒來買書了,俺們這兒新近了幾個畫本,您要不要看看。」書鋪的伙計,正招呼著一個富家子進門,司徒嫣抬眼掃了一眼,繼續抄她的書。
「你小子倒是機靈,這些日子到處是災民,街上亂得很,我也懶得出門,這畫本畫得可好?」
「好著呢,您慢慢看。」
這被稱作吳的青年,剛拿起畫本,就听到身後有人,「伙計,那畫本可還有,也給我來一本。」
「有,有,這位客人您稍等。」
伙計轉身去找畫本,後進來的人則走到吳身邊打著招呼,「這不是吳大嗎?平日里不見的,原來是躲在這兒了。」
「張兄你就別打趣我了,這一城的災民,看著讓人心煩。」
「賢弟不提,我都快忘了,你說這些人不想法子賺錢,成天的端個碗要飯,看著就讓人心煩。」
「可不是,前幾天家父從京城來信,也有提起,說是南邊好幾個縣今年也遭了水災,地里顆粒無收,災民都沖上縣衙大堂去要吃的了。」
「這些人竟然敢沖撞朝廷命官,是活的不耐煩了。」
「區區幾個暴民而已。」
「後來如何了?」
「帶頭的判了斬立決,跟從的發配流放了。其實也不過幾個縣的損失,這大部分的地方還是風調雨順的。南邊的災情可還沒有我們這里嚴重呢。」
「哦,吳兄可有什麼消息。」「朝廷邸報上說整個幽州全遭了災,只有幾個地方收上來不過一二成的糧食。連冀州和並州都有幾個郡遭了災,朝廷已經下旨減賦,只是怕這災民太多滋事暴動,而將‘更卒’役延長至三個月。把那些個身強體壯的,往一起一圈,留家里的全都是一些老弱婦孺,就是他們想鬧,也鬧不起來。」
「皇上這步棋走的妙啊!」
「我听說,這是閻丞相的主意。」
兩人越說聲音越小,司徒嫣豎著耳朵也听不清了。只好安下心繼續抄書。從來來去去的客人談話間,司徒嫣已經知道這次朝廷會減賦、加力役。南方雖然有水患,但災情並不嚴重,這樣看來今年就算邊關告急,也不會國破家亡。她也可以安心在李家村呆下去。
事情打探清楚,見時辰不早了,司徒嫣和之前一樣,畫了張花樣子,去繡鋪換了銀錢,這次沒像往常一樣要些碎布頭。走到城門口,見小羊兒和一些村民已經等在那里,忙上前打聲招呼,雖然不是自己來的晚了,可該說的客氣話卻是免不了的。幾人坐上車,這才趕回李家村。
八月廿六,寒露,司徒嫣一早就進了山,秋天的大山就是一座寶庫,有采不完的山耳、草藥,摘不盡的果子、野菜。忙的司徒嫣連中午飯都賴得回家吃。要不是怕李家四兄弟念道,她情願一整天都呆在山里。
多半個大山轉下來,司徒嫣拖著疲憊的身子,迎著晚霞走回家,卻發現家中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把「鐵將軍」在看門。「這人都上哪兒去了?」開了門將背簍放下,先進了淨房洗漱,這才去灶房里準備晚飯,就听見院外傳來聲。
李大郎四人一邊一邊進了院子,「小五,俺們回來了。」
「哥哥們這是去哪兒了?快去洗洗的,這一身的土。」李大郎先領著弟弟們去了淨房,出來後正好司徒嫣把晚飯熱好,一家人坐在炕桌上,這才將事情講了個清楚。
縣衙的官差來了,村正把村民都叫了去。今年整個遼東郡都遭了旱災,朝廷「體恤」百姓,下旨每戶只需交賦稅10兩,「丁稅」成丁50文;次丁25文;孤幼戶,按次丁算,也要交25文。「更卒」役三月,李家村從九月初一開始至十一月底。交不上賦稅的每1兩加服力役1月。想「過更」的按一個月五兩交「更賦」銀。
「小五,你說這叫啥事兒,10兩的賦,三個月的‘更卒’役,這不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嗎」李二郎氣的臉色泛紅,雙手握拳,狠狠的擊在炕桌上。
「可不咋地,這次大哥也要去服役,這一去可就是三個月,俺就怕大哥的身子撐不住?」李三郎也擔心不已。
李大郎一直沒有,低著頭他也不想去,可家里這次要交10兩賦,再交15兩更銀,那就要25兩,全家人忙了一年,怕是全交給了官府。他舍不得。
「小五,俺想去服更役,這15兩的‘更賦’銀,留在家,夠咱家好幾年的嚼用了。」
「大哥是只想著省錢,都不顧著身子,這銀子俺們家出的起,大哥不用掛著。」
「小五,俺家真能交的起?」四郎激動的拉著司徒嫣的手。其實是這些日子太忙,司徒嫣沒來得及和幾兄弟報賬,所以幾人也不曉得家里到底賺了多少銀錢。
「是,家里真的交的起,不過不能就這麼交了,九月初一時,俺和大哥一起去縣城交銀錢,這‘更賦’不會這麼高,俺想著怕是這官差想中飽私囊。」雖說官府怕災民鬧事,想出這個主意,但「更賦」不會這麼高,這能交得起賦稅又能給的起更銀的,家里至少不會是災戶,也就不會去鬧事,沒必要收這麼高的「過更」銀。
「小五,俺還是想去,雖然累了些,可俺們賺了好幾個月也不一定能賺得上15兩,這朝廷的旨意假不了。俺想給家里多留些銀錢,今年俺們地里的出息還能抵的起賦,要是明年再有個災有個難的,拿啥交賦稅,再說這家里過日子,哪哪不用錢,俺去也就是干點子力氣活,俺撐的住。」
李大郎還是想去服役,他不想花小妹賺的銀錢,而且還是這麼一大筆。他還想給小妹攢嫁妝。想給弟弟們娶親,這銀錢要是就這麼花了,太不值當。
「還記得,俺剛來這個家的時候就說過,‘啥都不如身子重要’。就算這次大哥能撐下來,可要是身子累垮了,還怎麼照顧這個家,怎麼照顧俺。而且這力役也不是今年服了,明年就沒有了,這一年接一年,一次接一次的,還有那戍邊役、正卒役,這算這次沒事,大哥能保證下次也沒事兒。與其這樣,不如這次俺們就不去,好好在家想想如何賺銀錢不是更好?」
「對,大哥,俺覺得小五說的在理兒,俺們可以在家里多賺銀錢,至少一家人能在一起,這比啥都強。」
三郎和四郎幫著司徒嫣一起勸著,二郎反而安靜了下來,現在只是大哥一個人服役,將來還有他,之後還有小三、小四,小妹辛苦來辛苦去卻全為了他們四個兄弟,一想到這個,他又不知該不該勸大哥。
司徒嫣看出李二郎心底的矛盾,「俺們一家人能在一起,這比什麼都來得重要,現在是大哥,將來二哥、三哥、四哥,俺們要賺更多的錢,俺寧願一家人一起吃苦,也不要看著哥哥們受累。而且俺為啥要教哥哥們讀書,將來有機會俺要送哥哥們去考科舉,有了功名就可以免役免賦。那時俺家的好日子就來了。所以哥哥們一定要努力讀書,俺可還等著能跟著哥哥們過上好日子呢。」
司徒嫣這番話觸動了四人的神經,他們從沒想過自己也能去科舉,以前不會去想,是因為沒有人告訴他們,他們也可以,現在司徒嫣告訴他們,他們只要努力也能做到,四人一下子有了干勁,為了小妹能過上好日子,為了以後再也不用服役,交賦,四人下定了決心讀書。
「可是哥哥們不能只讀書,這家里的活兒該干還得干哦,不然可就本末倒置,反而養成像李招財那樣的書呆子了。」
「小五放心,俺絕不會那樣。家里的活兒照干,書也要讀好。」
「對。俺也不會耽誤了干活。」看著信心滿滿的四兄弟,司徒嫣終于放心了。有了這次談話,四人比平時讀書更努力,每天還早起半個時辰讀書,這樣的學習精神讓司徒嫣覺得,都快趕上前世的高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