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定二十三年正月二十傍晚,東武縣城的一間小客棧里,三郎和四郎守在司徒嫣的房門口正急的團團轉。
大郎和二郎被官差抓走,可小妹不但不追,還要留下來先換衣裳,他們心里急,可也看的出小妹,並不是想看著不管,只得耐著性子守在門口。
等了有近兩刻鐘,房門才打開,三郎和四郎一下子呆楞在門口。見平日里穿著男裝的小妹,如今一身的綢緞衣裙,梳著丫髻,發上還貼著一個小小的花鈿,手上帶著銀鐲,還畫著淡淡的妝容,甚至還披著斗蓬手上提著個帷帽。以前小妹穿著花衣裙的時候他們就覺得小妹和那天上的仙女一樣。可現在他們才知,其實那都不是真正的小妹,這個才是,這個看上去和富貴人家的一樣的小妹才是真正的她。不知是吃驚還是害怕,兩人身子都有些發抖。
剛才在想到這個主意的時候,司徒——姨已經確定,她的身份將不再是秘密,可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救出李大郎和李二郎,又能兵不血刃也只能如此,不然就要動武與官府為敵。而她如今只想安安穩穩的趕到河南縣,不想多生事端,最快最方便的就是亮出吳德的名刺,可如果她不打扮一下,就算亮出名刺官差也只會以為這是她們幾個偷來的。
其實她也存了私心,她的身份,不可能瞞著李家四兄弟一輩子,既然早晚是要揭穿的,不如借著這個機會,也好讓四人認為她也是無奈之舉,至少讓四人心里有了愧疚,這才不會再怪責于她。其實這些完全是司徒嫣心里有愧,以四人對她的心意,她無論說什麼做什麼,四人都不會怪她的。可人就是這樣,自己做錯時,就會把別人也想的不堪,人之常情。總算司徒嫣的錯並不是去故意傷害別人。
「三哥、四哥快走吧!先救了大哥,有什麼話,等救回大哥咱們再細說。」
司徒嫣的話將呆楞的二人叫醒,忙跟在她身後走出了客棧,直奔北城門。
三人急步如飛,一路連跑帶顛,總算在李大郎他們出城前,將人截了下來。
「等一下!」司徒嫣嘴上喊的急,可步子卻比剛剛趕路時慢了很多,一邊調息,一邊穩定心中的情緒。因她頭上帶著帷帽,即便她不調息,周圍的官差也不會看到她面色潮紅的樣子。
官差被人截住,一開始還以為是哪個壯丁的家人趕來鬧事,面色一沉,正要開口罵人,卻見自己面前香風一過,一個頭帶帷帽身披斗蓬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忙低頭行禮,「不知是哪家的,卑職有禮。」
「大人客氣,您是官,小女子只是待字閨中一閑人而已,可受不得您的禮。」司徒嫣把身子略側一下,這才虛行一禮。
「哪里哪里,是卑職失禮,敢問,不知喊卑職有何事兒?」
「大人為朝廷效力,本是勞苦功高,可是大人所拿之人中,卻有我府中護我回京的家奴,想來是大人百忙中誤拿了人,不知大人可否將家奴歸還?」
「哦,竟有此等事,不知府上哪里?」這官差也不是嚇大的,見司徒嫣是沖著身後的壯丁而來,心里起了疑惑。
「家在京城,此次回母親家中省親,正逢北邊兵亂,家父擔心小女安全,這才著家奴一路護小女進京,這是家父名刺,請大人過目。」司徒嫣談吐得體,很有大家風範,倒讓原本還起疑的官差,信了三分。接過吳德的名刺,見上面還蓋著四品吏部侍郎的官印哪還有一絲的懷疑。
原本微躬的身子又低了三分,這才將名刺遞回,「是卑職有眼無珠,請見諒。不知府上奴才是哪位?」
「你們兩個去把人帶出來。」司徒嫣回身,對三郎和四郎說,見二人不動,忙捏了三郎一下。其實不是三郎不想動,而是他早被小妹的言談舉止給震住了,被司徒嫣這麼一捏,這才回神,拉著四郎把大郎和二郎帶了出來。
「大人,正是這二人,小女子這相多謝大人!小女不便在外久留,如讓家父知道,怕是要怪責的。」
「是,是,卑職恭送。」司徒嫣哪里肯受他的禮,側了半身,曲膝略行了一禮,就帶人走了。
「大人,這官家哪有出門連個丫鬟都不帶的,不會有詐吧?」
「有你個頭,那一身的衣裳,氣度,沒有個十幾年的修養,你以為是個人都能學的出來。我看她手上只有一只素鐲,怕也是家里庶出的,不得勢的在府里的日子還不如些個有頭臉的丫頭,這我見得多了。行了,許是這是個庶出的,還算是個好的,要是換了嫡出的,還不頤指氣使的問咱們個罪過不可,即便躲得過一頓板子怕也得挨上個兩鞭子,趕緊走吧!免得再出事兒。」
「是。」幾個衙差押著剩下的壯丁繼續往北走。
司徒嫣幾人一路不停,急急趕回客棧,李大郎和李二郎被司徒嫣嚇得一時有些發蒙,到了客棧還沒清醒過來,兩人站在屋門口都不知要進,還以為剛剛他們見的都是在做夢,直到看見帷帽下的那張臉,這才敢確定這個官家真的就是自己相處了二年多的小妹。
司徒嫣不喜歡這套衣裙,先送四人回了他們的屋子,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換回原來的衣裳。等再回到李大郎幾人的房間時,見四人低著頭,再沒了往日神彩。
略嘆了口氣,走到桌邊給幾人倒了茶水,這才坐了下來。
「哥哥們一定有很多疑問,那就听我講講我的身世。」
「我本名叫吳嫣,是因為親生母親被親父吳德所害,才一怒之下跟了母姓,改姓司徒。……。」司徒嫣輕聲細語的,將她為何離開家,為何逃到李家村一五一十的講了個仔細「李有柱並不是我的父親,他只是司徒府上的家奴,而我的親哥也不姓李而叫吳謹,是大定二十年的秀才。之前來家里送信的,正是兄長手下的小廝。」
「該說的我都說了,哥哥們還有什麼要問的,只管問吧!是我不好,一直騙著哥哥們。」
四人一時全沉默了,猜測是一回事兒,親眼見親耳听可又是另一回事兒。
司徒嫣等了有一盞茶的時間,也不見四人開口,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嗨!既然哥哥們不願意原諒小五,那小五只得離開。這里有200兩銀票,就留給哥哥們過日子,小五明天天一亮就走,哥哥們保重。」司徒嫣將從貪官那里得到的銀票取出放在四人桌前(這銀票她一共得了三張,另外兩張,一張是五百兩的,一張是三百兩的,她都已經趁著進城住店的空兒兌換了,只這一張還沒來得急兌。),起身欲要往外走。
其實她也不是真的要走,只是做個樣子,也是逼著四人拿主意,這事兒總要有個了斷不能這麼干耗著。如果幾人能在她走出這個屋子前原諒她,那她還會和以前一樣照顧他們,當他們是親哥一樣。如果不能,那她就當緣盡于此,對這四人也再無留戀。
還沒等她走出三步,身子一下被人從後面抱住,听著三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小五,俺不讓你走。俺不管你是啥身份,你都是俺妹子。俺也不是和你攀啥關系,反正俺就是不讓你走。」
「對,小五,俺也不讓你走。」四郎也走過來將三郎和小五全摟進了懷里。二郎這才驚醒,「如果剛剛小五真的走了!」心里一想到這個,他就覺得背脊發涼,驚的他一個哆嗦,也站起身和幾人抱在一起。
只有李大郎沒有動作,也不出聲。他難過不是因為司徒嫣騙了他,而是他心里存的那一絲僥幸,徹底被打碎了。原來他以為她和小妹差的只是見識多少,讀書多少,至少他們出身是一樣的。可如今他才知,窮其一生他也再難及小妹分毫,一想到這個他不僅難過,還有著一種絕望。
他沒有勇氣向弟弟們一樣抱住小妹,留住小妹,甚至覺得自己連這個資格都沒有。越想越傷心,只顧著低頭抹淚。
三郎見大哥不肯上前,也不出聲,以為大哥是想讓小妹走,急得掙開二郎,幾步走到大哥面前,「大哥,求你留下小五,這個家要是沒有小五,俺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了。」三郎說的動情一下子給大郎跪了下去。
四郎和二郎也跪了下去,大郎這才發覺自己一時的悲傷,倒讓弟弟們誤會了,一想到連弟弟們都誤會了,要是小妹也誤會是他不想她留下,那可咋辦?這一急的,反而淚更多,幾步走到司徒嫣面前,竟給司徒嫣跪下了。
「哥哥們快點兒起來,這是干啥的。」司徒嫣哪里能不明白幾人的感受,甚至連李大郎的心事兒她也看的出來。又怎可能誤會他們。
「既然哥哥們不讓小五走,那小五就留下,俺們還是一家人,還要一起討生活。」
「對,俺們永遠是一家人。」三郎其實心里也痛,可他卻不像大郎那麼悲觀,雖然他這會兒身份低微,可他,只要自己努力,終有一天他也可以功成名就,給小妹好的生活。
二郎和四郎對感情的事兒,反應遲頓些,所以除了大郎,三人是吃驚多過悲傷,反而好的快。
吃了晚飯,司徒嫣又和幾人聊了一會兒,這才回屋去歇著。
李大郎呆坐在炕邊,一時腦子空空的,不知要想些什麼,可心里堵的荒,怎麼都睡不著。
三郎看著大哥這樣,他心里也不好受,大哥的心思他懂,可這個忙他幫不上,只能等著大哥自己看開,拍了拍大哥的肩,他也跟著四郎上炕睡覺。
李大郎呆住了一夜雖不是完全放下,可早上吃飯時,也不似昨天那般沒有精神,司徒嫣又看了二郎幾人一眼,見三人臉上又掛上了笑,這才放心。
多了這層身份,往後趕路的日子,雖然四人對司徒嫣的關心關懷同以前一樣,可講話間還是少不得多了一絲的恭敬。司徒嫣知道,這都是暫時的,她也不急著讓四人改,等日子久了,幾人習慣了她的身份,見她還和以前一樣對他們,就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