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嫣這邊睡的香甜,吳謹那邊可就不好過了。
進了七月,正是最熱的時候,不只蚊蟲多,連著兩天都遇上了暴雨,押解的官兵又急著趕路,就是下著大雨也不讓歇,吳謹身上還鎖著枷板,壓得他兩個肩都已磨出了血泡。
李有柱一路跟在後面,連著送了三次銀錢,才和押解的官兵套上話兒,為了能讓吳謹坐上驢板車,他一下子弄了好幾輛,讓所有的犯人都有車坐。當然也少不得給押解的官兵也弄了輛驢車,這會兒他正坐在最前面的驢車上給官兵當車夫趕車。
「你這奴才倒是忠心,難不成想一路護著他去涼州不成?」幾個官兵也被李有柱的行為所感動,打听下才知,雖然李有柱稱吳謹為大少爺,可卻並不是吳府上的奴才,這吳謹只是他的舊主而已,更是對李有柱多了一些佩服。
「大少爺可憐,受吳老爺所累,才被充了軍戶。要是先主母還在世,哪能讓大少爺受這份罪,都怪小的無能,不能報先主母的知遇之恩,救不了大少爺,這一路往西北,路途遙遠,小的也只是盡一份心而已。」
「這吳謹能遇到你這樣的奴才,可真是他的福氣。看來這吳謹也不是什麼十惡不赦之人,听說還是前朝的秀才,就這樣被充作軍戶,連後代子孫也只能是軍戶,年紀輕輕的倒真是可惜了。」官兵也不由得為吳謹惋惜。
「可你這樣也不是個事兒,等到了涼州邊關的,他還是得入軍營操練。耕種屯田,你總不能都幫著干了?」
「能幫一把是一把。能盡一份心,小的這心里也能好過些。等到了地下,才有面目去見先主母。」李有柱拿衣袖抹了抹眼角,又看了一眼後面車上的吳謹和栓子,心里難過的只想流淚。
「嗨!可惜了啊!」前面車上聊天的聲音,隨著風飄進了吳謹的耳朵里,李有柱能在此時這般待他,倒是很令他意外,剛離京那會兒,又是淋雨。又是趕路的,著實讓他吃盡了苦頭,有幾次他都以為自己撐不下來了,只想躺在地上死了算了。
就在他要放棄的時候,看到了李有柱和翠萍,那個時候兩人就像是救命菩薩一樣出現在他的面前,又是給官兵送吃的,又是送銀錢,才總算是讓他有輛驢車。也才讓押送的路沒那麼艱辛。
如今听到李有柱的話,更是讓他五內俱焚,能得僕如此,真是他之幸。「栓子,如果我吳謹還有翻身之日,一定不忘你爹娘之恩。」
「大少爺可別這麼說。奴才能跟著大少爺,得大少爺多年照顧。才是奴才之幸,爹娘這樣也是為還先主母之恩。不足一提。大少爺,你一定要養好身子,也許過不了幾日,大小姐就會尋來了。你們兄妹定還有再見之日。」
「我寧願嫣兒留在京中,也不願她受這個罪,這一路走來你也看到了,連縣城都略顯蕭條,怕是進了涼州之後,更是人煙罕至,如果嫣兒尋來,這一路的苦哪里是她一個大小姐能忍受的。」
「奴才倒是覺得大小姐一定能吃得了這份苦,想著大小姐能從河南縣一路逃去遼東郡新昌縣,還能給自己辦了孤幼戶的戶簿,這些就是擱奴才身上,怕也難辦成一件,可大小姐不僅辦成了,還能找到營生,有些事兒大少爺不知,可爹跟我說了,大小姐在那里不只將日子過的有聲有色的,還帶著村里不少的人尋了營生賺錢。奴才覺得只要大小姐得了信兒,就一定會尋來的。」
「哦,嫣兒信里怎麼沒提這事兒,你還知道什麼?別瞞我。」栓子為了安撫吳謹,一時嘴快將司徒嫣的事兒說了出來,這下只得和盤托出將司徒嫣是如何一個人跟著鏢局去的新昌縣,又是住在什麼樣的房子,講了個仔細。
吳謹听的眼淚直流,哽咽不止,「我的嫣兒,可是吃苦了。你怎麼不早說,我也好將嫣兒接回來。」
「大少爺,當初吳的時候,見大小姐過著那樣的日子就想將大小姐接回來的,可大小姐自己不肯。大小姐也是為您前程考慮,不願您和吳老爺鬧翻了,也想著您能借勢入朝為官,好得了機會給司徒府上下幾百口子報仇。」
「其實這會兒想來,沒接來也好,至少嫣兒能躲過此劫,不用跟著我一起被流放充軍,不然到了邊關,還不知要過什麼樣的日子。是我這當大哥的無能。」
「大少爺,這哪能怪你,大小姐雖說日子過的不富裕,可吳過說人看著精神很好,李大柱家的四個待大小姐也很照顧,這次幽州遭災,大小姐又早做了準備,想來這會兒也許已經在來西北的路上了。」栓子也不知自己是怎麼想的,他就是有種感覺,大小姐決不會看著大少爺有難,而不出手幫忙的。他甚至有種感覺,大小姐一定可以救的出大少爺。也正是有了這份心情,他才更加堅定跟著大少爺,護著大少爺。
「栓子,等會兒休息時,你幫我把李總管叫來,我想仔細問問嫣兒的事兒。」
「是。」
兩人一時也不再說話,等入了夜歇息時,李有柱又給押解的官兵送了些酒菜,這才能和吳謹說上會兒話。
「大少爺,奴才帶了只雞,您趁熱吃點!」
「李總管,這些先放放,你快和我說說嫣兒的事兒。栓子已經都告訴我了,你和嫣兒一起瞞著我,想來一定是她的主意,可眼下我就是想去尋她也難,你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也好讓我心里能有個準信兒,也好安心。」
李有柱也明白,怕是栓子一時口快給說漏了,見事情瞞不住了。就將當初大小姐如何安排他們,在李家村如何過日子都跟吳謹學了一遍。詳細的他也不是很清楚,大部分都是從吳過的嘴里听來的。
許是白日里哭過。這會兒吳謹只是嘆了口氣,卻沒再傷心流淚,「嗨,嫣兒吃了這麼多苦,都是我這個當大哥的無能,可是這會兒就算我得了信兒,也護不住她了。只願她吉人天相,真能逢凶化吉,你和翠萍還是回京吧。有了這驢車,至少我能活著到玉門關。我還是放心不下嫣兒,你後幫我好生照顧她。」
「大少爺,奴才已經派吳尋大小姐了,也給他留了信,如果大小姐往西北尋來,有吳過護著,也不會出差錯。如果留京,有兩間鋪子的租子。和雙河村地窖里的銀錢,雖不能過錦衣玉食的日子,可也比一般百姓要過的好,您不用擔心。奴才會一直將您送到玉門關。等將您安頓妥當再回京去尋大小姐也來得及。」
「嗨,也罷,就算我讓你走。怕你也不肯,那就跟著吧!只是你身上的銀錢也得省著點兒花。這路還長著呢!」
兩人又說了幾句,就有官兵來催。李有柱只得先行離開。吳謹回到囚犯關押的地方,這才被吳德拉去了一邊,「謹兒,你跟父親說,李有柱怎麼會跟來的,他不是失蹤了嗎?」。
吳德悶了這麼多天,這會子才找到機會問關于李有柱的事兒。
「父親,李有柱和翠萍並非失蹤,而是孩兒為其贖了身,恢復了良籍。也許是感念我的這份恩情,這才會一路欲將我護送至西北邊城。」
「好,這情欠的好,你跟李有柱說說,讓他多給官兵送點兒銀錢,給老爺弄些好吃的,走了這些日子,就吃些子粗餅子真要了我老命了。」
「父親說笑了,這李有柱和翠萍原可是司徒府的奴才,你眼見著秦姨娘害死了母親,不但不聞不問,甚至連嫣兒也欲加害,她可是您嫡親的女兒,你如何狠得下心。這會兒您卻想著要李有柱幫您弄好吃食,他這一路不給您使絆子下套的,還有驢車可供您乘坐,那還是看在孩兒的面兒上,您就歇了那個心思吧!」
吳謹恨透了這個父親,甚至和他講句話都不願,更別提裝一下客套。其實如果他發話,這李有柱是會幫著吳謹弄些吃食的,可別說是他不願,就是栓子和翠萍怕也是不願的。
「你這個不孝忤逆子,如今老爺失勢,你也跟那起子奴才一樣,拜高踩低不成,你那些個聖賢書都讀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您要是有這個閑情,還是好好想想,當初是如何對待您的元妻,孩兒的母親的吧?」
吳謹也不再和吳德費話,拉過被子睡了。吳德即氣又急,听吳謹的話,已知他當初害司徒婉的事兒,這個已經知道了,惱恨得在地上坐了一夜,也沒想出好法子。第二天又連著趕路,沒出三日就病了,押解的官兵想著這人是重要人犯,不能死在路上,這才給他弄了些粥還抓了把藥,總算保住了一命。可也沒享受幾天,等他病一見好,又和別的犯人一樣,啃黑面餅子就野菜。
秦姨娘就沒這麼好運了,早在出京城第十天的時候,因為逃跑被官兵抓了回來,一頓亂棍給打死了,而她的孩子因為年紀太小,又體弱多病官兵嫌帶著麻煩,直接賣給了人牙子。這些吳謹都只是看著,甚至連同父異母的弟弟被賣,他也沒幫著勸上一句。其實吳謹冷眼旁觀倒也說的,可連吳德也只是看著,連挽留一句的話都沒有,這才叫人心寒。
甚至吳德為了能讓自己的日子好過些,逼著自己的通房小妾陪官兵上床,吳謹對這樣的父親又如何不失望。這些官兵當然是來者不拒,可對吳德卻沒半分照顧,對于他這樣的人,這些人沒有非打即罵就算是格外開恩了。雖然吳謹一路上話不多,可他們卻對他印象很好,多番照顧,雖然與李有柱給的銀錢吃食有關,可更多的是對他的惋惜和欣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