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事先放下不提,再說司徒嫣這邊,熬好了給吳謹的八寶粥,先放在了西次間自己的屋里,用個小爐子放了塊碳溫著。這才叫來兩位嬸子,開始給眾人熬臘八粥。
中午的時候,眾人捧著手里的臘八粥,都紅了眼眶,甚至有些孩子更是哭聲連成了一片,直喊著要爹要娘,司徒嫣哪里會想到一碗粥而已,卻讓事情一發不可收拾,只得出聲來勸,「各位,我小五年紀雖小,可六歲生母即已仙逝,不說歷經八災九難,可也是見慣了風浪。雖人微言輕,可也不得不勸各位一句,這人死終歸不能復生,你們如今這般傷心,先你們一步而走的爹娘兄弟,在天上看著你們也不會走的安心!」
吳謹也幫著勸,「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如今你們這般傷心,如果不甚再哭傷了身子,即是對先人的大不孝。而且眼下要是病倒了,可沒處請郎中去!各位別傷心了,快收了淚嘗嘗舍妹熬的臘八粥!」
「對,俺看著這粥就香的,都別哭了,要是粥涼了,可就沒這麼香了!」陸明也幫著勸。
何大壯的兒子先收了聲,可忍著淚小聲嘀咕了一句,「可是,俺如今在屋里燒著火喝著粥,可俺爹娘還在雪地里埋著呢!俺這不就是不孝嗎?」。
司徒姨總算明白這些人為什麼傷心了,「感情是想著父母未能入土為安,心里愧疚。」本來她和吳謹商量是要等開春地化了已後再安葬的,為了能安撫人心。看來這個時間是要提前了,「你們吳叔並不是不幫著你們安葬父母,只是眼下土地還凍著。本是想等開春再動土的,既然大家都無法安心,那我們明天就去選地將已逝的親人安葬,大家今天就安心過節!」
司徒嫣的話,比給所有人吃粳米飯還讓他們安心,浮動的人心又平息了下來,沒用一會兒。就有不少人端著碗已經開始喝起了粥。司徒嫣這才將吳謹和栓子拉進自己的屋子,一邊喝粥,一邊商量接下來安葬的事兒。
「嫣兒。這地凍成這樣,要如何挖坑下葬?」吳謹對于司徒嫣突然改變的主意,有些不知所措。
剛才司徒嫣雖是一時沖動的答應了,可也在腦子里將這事兒的可行性過了一遍。這會兒見吳謹問起。就把自己想的和他商量,「凍土可以點火燒,只是這麼多尸體,要是每個人都挖個坑,怕是家里的這些柴就得用去大半,這往後還不知要冷多久。我想不如就挖個大坑,將這些人一起合葬了,再立個大塊的石碑。將這些人的名字都刻于其上,這樣不僅了了這些人的心願。也不會浪費家里的柴。只是既然是所有人都要如此安葬,那吳老爺怕也得如此,不知兄長可否同意?」
吳謹初听時覺得這個主意甚好,可是當听到吳德也要一起安葬時,心里還是有些不是滋味,「嫣兒,父親這一生雖有過錯,可是如今他人已不在,這樣會不會有損祖蔭?」
吳謹的擔心,司徒嫣明白,可對于吳德,她可不指望這個沒腦子的父親到了地府能為他們,而且她根本就不信這些,只是吳謹,她還得費心勸說,「祖母當初也不過是隨便安葬在了路邊,怕是這會兒連個碑都沒有,而吳老爺能跟著這些人葬在一處,將來就是我們走了,至少香火不會斷。而且如果只單安葬他,別人皆是合葬,怕是兄長辛苦得來的名聲就要毀于一旦,這樣的孝道祖蔭,豈不是本末倒置?」
吳謹細想了一下,的確不能如此,可讓父親與這些軍戶合葬,他還是心里難過無法釋懷,畢竟吳家也算是書香世家,前朝的貴籍,「嫣兒,要不就等到過了年,再安葬父親?」
「兄長!」司徒嫣對于吳謹也很是無奈,他不像是李家四兄弟,書讀的少講不出道理,只要她發個脾氣或是撒個嬌就能勸好的。對于吳謹要處處以理明事,他才會心服口服,有時這秀才可比兵還難纏,「這合葬第一個要安葬的就得是父親,不是我這個當女兒的不孝,而是父親生前並未做過一件好事兒,如今人已經走了,要是能成就一件好事兒,至少下了地府,也少受些磨難,能早日投胎,雖說和這些軍戶同葬一處,可這些人都是世襲的軍戶,將來祖祖輩輩都會在此,父親能得他們的香火,也算是為自己積了福蔭,這樣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而且這並不是你不孝,正是因為兄長顧念親情,不願父親就此香火不繼,才會有此一計,還望兄長以大局為重!」司徒嫣想著,只要吳謹能同意,讓她叫吳德幾聲父親她也認了。
「嫣兒,你願意認父親,不怪他了?」吳謹當然听到小妹已不再以吳老爺稱呼父親,心里很是激動。
「是,兄長說的沒錯,人死為大,既然他人已經不在了,我願意再認他為父,只是我仍姓司徒,絕不改姓。」反正吳德已經死了,叫幾聲就能把事兒辦了,她也願意。
「好,如果父親在天有靈,應該可以心慰了!」吳謹哪里知道,如果不是為了讓他點頭,司徒嫣才不會認回吳德,可這只是表面的,在司徒嫣的心里,那個吳德,與父親根本不在一個等號上。
商量過這件事,司徒嫣又與孫大胡子和何家的兩個小子商量了一下,畢竟這些人都有親人往生,而且他們同在一個伍,比另外那些人親厚些,如果他們都能同意,那別人自當無話可說。
孫大胡子一開始還有些猶豫,可听著司徒嫣的解釋,甚至連吳謹的爹也要和他們安葬在一處,也就同意了,何家的兩個娃兒也覺得這樣好,一是可以讓父母能早日安葬。二是如果哪天他們也死在戰場上,至少父母的香火不會斷。
這些日子孫大胡子的腰傷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了,就主動要求去選石刻碑。他這手藝是祖傳的,曾祖以前就是個石匠,雖充了軍戶,但手藝沒丟。司徒嫣也不攔著,只是怕他凍著,就在西廂收拾出一塊兒地方,專門給他刻碑用。
第二天。吳謹就帶著人去選地,點火化凍土,一直忙了十天。用于合葬的大坑才算挖好,這其間光是破舊的門板,和梁木就沒少砍,總算是沒用到家里的柴火就把事情辦好了。司徒嫣這些日子也沒閑著。給吳謹準備了不少的紙錢。甚至還讓吳謹抄了一份往生咒,這樣下葬時,更能安眾人的心,讓他們親人已登極樂。
到了入土安葬那天,先都登記好姓名,這才一個個的下葬。只是沒有棺木,都是用草席包裹了一下。事急從權,也沒有人覺得不妥。畢竟連吳謹的父親也是這般下的葬。
司徒嫣還記得吳謹把吳德從倒塌的雪堆里扒出來時,吳德睜著一雙眼楮。死不瞑目。看得吳謹又哭了一場。
而司徒嫣只是冷冷的在一邊看著,對于吳德她可是連點兒同情都沒有。而四姨娘和六姨娘的尸身也一並挖了出來一起葬了。
能叫的出名字的,都登記造了冊,只是有些不知道姓名的,只得先按家里屋子所在的位置進行登記,留著以便將來進行查證,等人都安葬了,吳謹還念了遍往生咒,並上了香,燒了紙錢和咒文,只是這會兒石碑還沒刻好,所以暫時沒立。
吳德如果真的在天有靈,看著自己只是草席裹身,會不會為他之前所做的那些事兒而後悔,這些已經不得而知。總之司徒嫣覺得這吳德死了比活著更有價值,至少幫著吳謹賺取了名聲,倒是真心的不再責怪于他。而吳德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兒覺得他死了比活著還好,會不會氣得從墳墓里爬出來由為可知。
也虧得這些人都是軍戶出身底子好,而且司徒嫣一日三餐的做著,所以雖然看到枉死的親人傷心,倒沒有一個人病倒。甚至連兩個嬸子和幾個不大的娃子都挺了過來。
其實司徒嫣所料沒錯,這事兒不只讓吳謹得了好名聲,還真的安定了人心,甚至安葬親人後,這些人竟然開始幫著司徒嫣一起張羅起過年的事兒,總算是雨過天晴了。
古人要比現代人更見慣了生死,在這缺衣少藥,戰亂紛爭、強權為政的年代,身邊的親人隨時都會離你而去,更何況是他們這些軍戶出身需要上戰場打仗的,就算沒有這場雪災,他們的父兄今日可以得活,可明天上了戰場也許就再也回不來了,或是被人抬下來的,那樣也許比這樣死了更讓人難受,畢竟沒有勞動能力的人,活在這世上就是遭罪。所以他們的悲傷很快就會被撫平,比起司徒嫣這個現代人,以前學的是處處以生命為重的教育理念,倒更令得她羨慕起了這些古人。
而在百里外的邊城義莊,這會兒端木玄也帶著人在處理尸體,進了臘月,凍餓死的人越來越多,糧草遲遲不來,甚至有些牲畜都被凍死了。而活著的人為了不被凍死,就去扒死人的衣裳來穿,數千的luo尸就這樣隨處堆放,而且眼下就要過年了,實在是不妥當,如果讓賑災的官吏看到,被彈劾是少不了的,所以他也是沒辦法,只得親自帶著兵丁跑到義莊來處理。
「墨風,堆柴點火挖坑安葬,無論如何也要將這些尸體埋了,決不能留到過年。」端木玄見慣了生死,可那也只是在戰場上,這些人都只是些百姓,甚至多是些孩子婦孺,看著讓人揪心。
墨風緊皺著眉,這些死人他也不忍直視,「少主,柴火都發給了災民,眼下府里只剩下平日燒炕煮水用的,就算都拿出來也不夠使!」
端木玄也知道墨風所言不假,想了一下這才命令到,「把府里的樹都砍了,將軍府里的不夠,就去縣衙里砍,再不行就去那些大戶人家里砍,要是他們不肯,就讓他們一家出柴十擔!」
「是,屬下這就去辦!」墨風忙著去砍柴,墨雨就帶著人挖坑,其他的鐵血衛早讓端木玄派了出去找吃的,無論是打獵也好,是去搜刮也罷,只要能拿得回來吃的就成。
挖了三個大坑,才將人安葬妥當,虧得沒用到大戶人家的樹木,只是將軍府和縣衙里的樹就已經夠用了,不然這些人又要在端木玄的仇恨簿上記上一筆,雖然對這位定遠將軍沒什麼影響,可是仇恨的加深,總歸是對他有害無益。
兩邊都是安葬災民,可一邊是盡得民心,一邊只是勉強沒有怨聲載道,倒是冰火兩重天的待遇。其實這也並不是端木玄比司徒嫣無能,只是因為兩邊要照顧的人數不同,而且端木玄這里並沒有空間戒指這種逆天聖物。
回到將軍府的端木玄身心具疲,看了一眼眼下黑青的墨風和墨雨,「行了,你們兩個也累了一天,不用守在我這兒了,都下去歇著吧!放心,我不會跑出府的,這會兒邊城危急,要是再起了戰事,那才是無力回天的大事!」
墨風和墨雨見少主講明白,這才安心退了下去。
端木玄等二人退下,這才拿出司徒嫣寫的信,又看了起來,「小兄弟,如果這次你能平安,哪怕是一匹馬都沒保住,我也會護你和仲賢周全!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千萬不要生病!」在端木玄的心中,以司徒嫣的聰明他根本不握心她會被雪災壓跨,他更擔心的是沒了吃喝,小兄弟會不會病倒了。這大雪天的又上哪兒尋得到郎中。
端木玄的擔心根本就是多余的,司徒嫣別說是生病,就是連打個噴涕流個鼻涕的都沒有,可比他這個大將軍還健康個三分。
不過吳謹倒是小小的病了一場,不過有司徒嫣這個大夫在,又怎麼可能讓吳謹病情惡化,只燒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天明,就已經可以下地了。只是司徒嫣怕吳謹的病反復,還是讓他在屋子里養了三天。
吳謹這才知道,自己的小妹不只是會煮飯做衣服,甚至還會看病。不過司徒嫣倒是解釋的清楚,她只說是在藥鋪里抓了些常用的藥材,算不得會看病,而且她給吳謹把脈都是趁他睡著的時候,自然也就沒再懷疑。
栓子倒是很慶幸大存了這些藥材,不然大少爺這一病還不知要病多久呢,而且眼下也沒處去尋郎中。只有陸明知道,司徒嫣自己就是個好郎中,只是看司徒嫣一副不願讓人知的樣子,他也就沒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