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早知道這一說,也只有事情發生了,人們才會想到早知道這個詞。
良久,我抬頭,看著葉庭深美得驚心動魄的臉,輕聲問︰「庭深,如果時光倒流,你還會做一樣的選擇嗎?」。等我千年,無怨無悔嗎?
他沒猶豫,答得斬釘截鐵︰「會。」沉默一會,他又問︰「你要我等嗎?」。他眼里是滿滿的期盼,期盼後面又藏著滿滿的憂傷。
如果這一世,我們注定要緣盡于潛龍村,我還要他再等我一千年嗎?孤苦寂寥,千年光陰,他一個要怎麼渡過?我于心何忍?
不等,那麼我們從此就要天涯陌路,相忘于蒼穹,我可舍得?
這個問題太過于沉重,想來想去,覺得這個問題我可能永遠都回答不了。
我望著他,又抬頭望望天,目光最後停留在站在我們身後的沐千秋<身上,大聲說︰「喂,你不知道听牆角是最無恥的行為嗎?」。
沐千秋嘻嘻一笑,四處望了望,當真無恥的說︰「這里有牆嗎?哪兒呢,看不到啊。」
繼續前行,背著注定沉重而憂傷,我承受不住的結局,這個上坡爬得我直不起腰,累得一步也不想再動。如果一步都不走,抑或是逃離潛龍村,我們的日子可否還能像以前一樣,做功德,生孩子,修仙,不死不滅,不離不棄,直到自然之力將我們分開。
烏雲如鉛,層層疊疊的壓在山野蒼茫之上,宛如風雨欲來城欲摧的沉重,壓迫得我抬不起頭,雙腿發軟,一個踉蹌跌倒在枯黃的草叢中,疼得我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任我怎麼抬頭睜大眼,怎麼用力,都逼不,收不住。
他們倆誰都沒有扶我,只听得身後響起兩聲低低的嘆息,無能為力的,痛苦揪心的兩聲嘆息。
一開始,我還只是無聲落淚,盡量控制著自己的肩膀千萬不要顫抖,千萬不要叫他們看見我的軟弱,可後來,連心髒都緊得痛了還是想哭。
那就哭吧,好好的哭一場,當是提前告別,免得分離來得太快,來太及道別,便又進入下一個輪回,或是將葉庭深忘得干干淨淨,從此緣份由天定。
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放聲大哭,在蒼茫的山野之中,回蕩著自己撕心裂肺的哭聲,無能為力的無聲乞求,求鬼求神求老天,求他們不要收回我的孩子,即便我和葉庭深今生又緣盡于此,也不要收回我的孩子,我怎麼能用孩子的命去贖罪,為自己上一輩子的罪惡去贖罪,老天爺,這樣對孩子不公平,不公平啊!
哭夠了,哭得再沒有眼淚流下來,我抹抹臉,又用力的拍拍臉頰,希望自己此時不會太難看。分開時,要他記得我最好的一面。
我抓住旁邊的一顆小樹苗撐起身,等他們走近,問道︰「如果我們不來這里,會怎麼樣?」
沐千秋抬起手指從我臉頰上劃過,又是一聲沉重壓抑的嘆息聲後,才緩緩的道︰「你們會在最後一樁功德完成之後,在青城山的道觀里,被青鸞吸干精氣,魂飛湮滅,永遠消失在六界。」
青鸞,他果真不是什麼好人。呵呵,貌似擁有下一世,或是失憶,確實比魂飛湮滅要來得好些,至少還有個盼頭。
我又問︰「如果我們不做功德,我不修仙呢?」
沐千秋又說︰「那你恐怕也活不到現在了。」
能早知道命運的安排又如何,改變不了,像現在這樣,豈不是更加折磨人麼?
如果這是命運之神早已寫下的宿命,橫豎逃不過一死或分離。那麼,楊柳,你便勇敢的往前走吧,直到生命或緣份的終結。
終于爬到山頂,我坐在干草地上,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等歇夠了,我讓葉庭深蹲在面前,我爬上他寬闊的背。他身型一頓,稍稍轉頭,我看到他嘴角上揚的弧度,優雅迷人;俊美無雙的側臉,傾國傾城;如蓬萊島下沉澱後四海八荒一般的眸子,清透而幽深;卷翹縴長的睫毛,如蝴蝶靜立,一抬眸,便是展翅的蝶翼,美得叫人挪不開眼;飽滿的額頭,烏黑的發絲,都是那麼的令人沉醉,無法自拔。
我要永遠記住他的樣子,永遠!
他雙手從後面攏著我的雙腿,微微彎著腰,輕輕的慢慢的走在崎嶇的山路上。其實以他的能力,可以不用彎腰的,他是怕直起身會讓我不舒服,以他的能力,是可以更快的,他是怕走得太快顛著我。
說好不再哭的,可眼淚怎麼就又自己跑出來了,迅速而凶猛,防不勝防,無力挽回。我趴在他的背上,任由眼淚打濕他白色錦袍,開出一朵朵陰暗的花來。
他很沉默,一直很沉默,自從他說出我們的結局之後,就沒再說過一句話。
沐千秋也很沉默,一路上,除了讓葉庭深休息一下,換他來背我,被我們倆齊聲拒絕之外,他就沒再說一句話,默默的走在離我們幾米遠的身後,沉默得幾乎沒有存在感。
路再長,終有盡頭,時間再慢,終是在嘀嗒向前。我感覺才過了一小會,就已經到了目的地。
他母親的墓地,看上去風水和景色都很不錯,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後面是一片紫竹林,郁郁蔥蔥,生機勃勃,很難得,在這樣死氣沉沉的天空下,還能看見生機勃勃的植物。三面是開闊的平地,遍地的芒草隨風飄搖,如海面上蕩漾的波浪,一浪接著一浪,一浪推翻一浪,甚是好看。石頭砌成的墳墓,伏于白茫茫的芒草之中,弊于長而密的紫竹之下,不覺孤獨,反而有一種隱于塵世的悠然自得。
葉庭深走到墓碑前躬身施禮,烏黑的眸子比起之前還要暗沉幾分,還是一言不發。我也上前,正對著墓碑,九十度的鞠躬,持續幾秒,緩緩起身。沐千秋時,只微微點頭致意,瀲灩的眸子波瀾不驚,沒有任何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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