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不愧是天神,未來的六界主宰,身手不凡,只衣袖一揮,揮出一片金光熠熠,便將那些化身死神的魔和烏鴉給化了去,轉瞬間了無痕跡;醫術也了得,雙手射出淡淡金色光暈,照進葉庭深和沐千秋的身體里,再從袖中掏出一只白色的小瓶子,倒出兩粒朱紅色的丹藥,葉庭深和沐千秋一人一顆,吃下幾秒後就恢復了元氣,氣若游絲的鬼和僵尸便精神抖擻的像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
我們將程小野和青鸞葬在平頂山,真心希望他們來世可以投入人道,做個良善之人。至于他和程小野到底有沒有來世,他們三人誰也不肯透露,都一副看透世事的世外高人模樣,只說了句‘天機不可泄露。’
葉庭深獨自去了他母親的墓室,或許他需要好好的同她道個別,將他埋在心里千年的話,說給她听。盡管她已經听不到了,永遠都听不到了。
我拜托金烏,在潛龍村解除詛咒後,請他幫忙把水珠送還給龍太子,因為我的時間不多了,只夠用來道別的。
就連金烏都不知道解除詛咒後,我們的命運將會是什麼?其實知道與不知道又有什麼關系呢?反正都不復之前的記憶了,所有的牽絆都將歸零,就像玩撲克,洗牌後就是全新的一局,之前的想管也管不了。因為,或過不去,都將成為,又何必庸人自攏。
爸爸緊緊握住我的手,這雙帶著歲月痕跡的、粗糙的、寬厚的手掌,曾是我兒時安全感的全部由來。媽媽說,我學走路,是他蹲在地上,牽著我一步一步後退教會的。我看著這張老淚縱橫,眼淚滑過深淺不一的有著褐色皺紋的臉龐,心底的酸楚漫延至四肢百骸,眼楮氤氳得已看不清他的臉。
我哽咽著說︰「爸,要保重身體,少抽點煙,少喝點酒,地里的活今天做不完還有,千萬不要逞強,累壞了身體,知道嗎?」。
他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點頭回答,每一次點頭,便甩落一滴淚水,飄灑至腳下的草地上。最終,他萬般不舍的放開手,走到一塊凸起的石頭上,坐下,頭埋在雙膝上,肩膀不住的顫抖著……
我撲進我媽的懷里,什麼話都沒說,情緒就已經崩潰了,這種生生分離的滋味,竟然是比剛才就要死去還要痛苦一萬倍,心髒像被什麼利爪撕扯著,生疼,「媽……你要好好的,要照顧好自己,不要太節約,不要太勞累……我真的舍不得你們……」
她的眼楮已經腫了,飽經風霜的臉上不停地滑著淚,如雨下,如掉珠,抬起雙手,模著我的臉,仔仔細細,輕輕柔柔,一如兒時的溫柔倍至,她嗚咽著說︰「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你爸的,會照顧好你哥的,也會照顧好自己的,女兒,你放心……啊……」
她奔到爸的身邊,抱著他的頭,兩人都渾身顫抖著,低低的壓抑的撕心裂肺的抽泣聲回響在寂靜的平頂山谷中,給這蕭索的山野更增添了幾分滄海桑田的寂寥。
楊畔微笑著走到我面前,真正是笑得比哭還難看,「妹,把爸媽交給我,你放心,你的那份,我一定都替你給咱爸媽。」
我像小時候求他帶我出去玩,求他把好玩的好吃的給我時一樣,兩根手指拉著他的衣角,左右甩了甩,咧開嘴,笑道︰「哥,你只能記住我的好,不許記得我罵你的那些話。」
咧開的嘴角里,是心里的苦澀化成的水,流到嘴角,浸到舌尖,再回歸到心里,如此循環往復,生生不息。今天流的淚,好像比我二十二年來流的量都多,多得好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金烏撩了撩額前的一縷頭發,仰起刀刻般流暢而秀美的下巴,說︰「柳兒,你哭起來可真丑,瞧瞧你這紅得跟兔子似的眼楮,瞧瞧你這紅鼻頭,嘖嘖,演小丑都可以不用化妝直接上場了。」他突然湊近一些,又說︰「要不,別管什麼解咒的事了,跟我回天庭演戲去,保證你一鳴驚人。」
我一拳打在胸堂上,‘嘿’地一笑,甕聲甕氣的說︰「去你的。就你這德行,要不是你爸就你一個,你早就被嫌棄到索馬里海溝去了,還能輪到你頂著他老人家的威號,整天出來游蕩,不務正業,耍嘴皮子。」
他臭屁的又撩了一下頭發,佯裝無奈的道︰「沒辦法,誰叫我爸只有我一個寶貝呢,誰叫我命好呢。」
我對他伸出右手,鄭重的說︰「金烏,謝謝你!」謝謝他的救命之恩,謝謝他前兩世的救命和愛護之恩。但我卻注定無以為報!
他收起故意裝出的笑臉,和我的手握住,正色道︰「不知道為什麼,從我在秦王府見看見你的第一眼,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笑著打斷他,說︰「你這就是王八看綠豆,對眼了,純屬巧合,哈哈!」我握住他的手緊了緊,「如果我能活得更久些,我們肯定會是很好的朋友。」
他唇角向上揚起,點點頭說︰「好朋友。」
下一個道別的,是沐千秋,但他沒有像他們一樣,站在一旁等著我依次,而是遠遠的走到一旁,看著我,目不轉楮。
直到我走,他依然站得筆直,一瞬不瞬的盯著,他說︰「柳兒,你終于主動向我走了,這是第一次,我很高興,卻又是最後一次,我很遺憾,心——很痛。你知道嗎?我曾經幻想過無數次,你終于拋開葉庭深,向我走來的情景,那時,我像個傻瓜一樣,一個人也能樂半天。」
我心底一陣泛酸︰沐千秋,追逐有夫之婦,你可不就是個傻子嗎?追逐一段不可能有回報的感情,你可不就是個傻子麼?明知不可能,卻還要用賭上一生又一生,你可不就是個傻子麼?
而我,何德何能,能得到你如此的深情厚愛?你給的越多,我就越難過,你知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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