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終于被停在路邊,此時,在車夫位置上的男人才回頭輕笑,「讓受驚了。」
兩個男子,一人白衣,一人玄衣,的是白衣男子,待轉過身來,謝梵煙心微微一跳。
茶色眸子流轉如琉璃,笑容和善,如流水輕淌,眉目清朗,若松林之姿,膚色竟將那一身白衣比了去,白衣猶嫌黯淡。舉重若輕,便將二人從生死邊緣拉回。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
剛經歷過一番大劫的謝梵煙,看著白衣男子,腦海里莫名浮現這一句話。
非不曾見過絕色,但此刻足夠傾城。
「多謝相救。」
一面說著,謝梵煙一面將手中的帕子捏成一團,揣在懷里。
陳菁菁到底是王府出身,一時之間情難自控痛哭出聲,但也平復的快,如今又情況不明,外.+du.男在外,早已止了哭,看到轉過臉來的男子,驚訝出聲。
「七叔叔?」
男子眉目微微一挑,看向陳菁菁,有些驚訝。
「七叔叔不記得我了?我是菁菁啊,以前在宮里的筵席上曾見過七叔叔。」
「菁菁,哦,是菁菁。」男子恍悟一般的笑了。
「七叔叔別裝了,你肯定不認得我,那時候我還小,你也沒有看見過我,但我卻見過您。」
那玄色衣衫的男子聞言也不由得回頭,凝了一眼陳菁菁。不做聲。
「哈哈,那我們也算緣分,這麼多年我只回宮了三回。京中不知多少人忘了我,倒不知道還有個佷女記得我。」
陳菁菁忙給謝梵煙介紹,原來這位便是當今蜀王,昔日東宮太子殿下的獨子,東宮太子殿下急病病逝後,太子妃便主動請示攜唯一的幼子看守皇陵,堅決替兒子辭去東宮的頭餃。
先皇的愛子病逝。那是先皇與其哥哥,也就是老長康王最中意的儲君人選,先皇悲痛。也大病了一場,那時朝廷大權基本已在長公主和融及其心月復的掌控下,先皇心灰意冷,準了兒媳太子妃最後的請求。
十幾年。這十幾年來。先皇病逝,聖上登基,時光飛逝,聖上並未忘記自己還有一個佷子在看守皇陵,封了蜀王,而蜀王只回宮了三次,是太後病了三次,蜀王侍疾。雖非親生,但蜀王盡心盡意。于是太後感念在心,發話,讓蜀王回京賦職。
也听說是當今聖上的意思,聖上仁孝,重骨肉親情,對曾經一貫尊敬的二哥的獨子十分念叨,便讓其回京。
無論如何,蜀王回京,見義勇為,否則只怕謝梵煙和陳菁菁下場慘烈。
謝梵煙和陳菁菁由衷的感謝,蜀王和玄色衣衫的侍衛親自駕車,將謝梵煙二人送回王府,並謝絕了進門的請求。
「下次若見,但願與二位能是,而非陌生人。」蜀王揮手與二人告別。
听說二人出了事,一進門老就命人將兩個人請了去。
陳瑾瑜也在,見到謝梵煙帶著陳菁菁進去,臉色一亮。
陳菁菁又哭又笑說了經過,「這回多虧長嫂了,不然您都看不到孫女了,少了長嫂那個力道,小矮幾才能堅持到菁菁被救下來。」
老與陳瑾瑜看了一眼謝梵煙,眼神各自復雜。
「究竟是怎麼回事,這好好的怎麼會驚了馬,畢竟是大街上,又不是什麼險峻地方。」劉老沉吟著。
謝梵煙下意識的按住懷里揣著的帕子,幾次想拿出來。
拿出來,王府也許直接會去找公主府,也許不會。
但總是多一份希望。
謝梵煙想來想去,都有些好處,沒有壞處,可是到底沒拿出去。
是因為心里有種感覺,拿出去會很不妙。
「這個您應該去問那馬夫,怎麼跑來問起孫女來。」
「蜀王也是熱心,竟然會救了你們。瑾瑜莫忘回頭給蜀王府備一份禮送去。」
「禮物暗中備如何,畢竟蜀王那邊,我們也該避嫌。」陳瑾瑜有些猶豫。
「怕什麼,今日蜀王救了菁菁和你妻子,怕是京城早傳遍了,我們就大大方方的備禮前去相謝,身正不怕影子斜!」
「是,」陳瑾瑜點頭,「孫兒明白了。」
劉老又對謝梵煙菁菁兩個人寬慰了一陣,念及都受了驚,便讓二人回去休息。
謝梵煙一路走回並蒂苑,抿起笑容與脂容等人說了幾句話,便將自己關在房里。
從懷里拿出那方錦帕。
錦帕上只有四個字︰「煙,嘉和拜」。
這是嘉和公主對自己示威吧。
謝梵煙忽然很憤怒。
為何她們天家公主,卻拿人性命視作兒戲。
不過是為了一樣東西,使出的手段卻是這般陰險歹毒迫人性命!
可惜,可惜的很,那件東西被毀去。
她們死也拿不到!
正在憤怒間,外面忽然響起一陣琴聲,清幽雅致,慢慢撫平了謝梵煙內心的火氣。
謝梵煙打開窗戶,往外望去。
是司徒琰。
見到是認識的,謝梵煙忙往外奔去,等一曲間歇,上前問道,「司徒琰,你怎麼來了?」
男子輕輕一笑,「老命我來的,听說少受驚,便讓琰來為少撫琴,平息少心中驚恐。」
老這麼好?
是因為菁菁剛才夸大其詞的說的那些自己的好話麼?
簡直要成了菁菁的救命恩人。
「那你一會是不是也要給菁菁撫琴去?」
「這個,老沒有交代。」
菁菁尚未出閣。還是個大丫頭,自己想什麼呢。
謝梵煙不再問,安安靜靜的坐在一邊。捧了脂容遞過來的茶水,認真听琴。
琴聲在心間流淌,像是一只手,輕輕安撫,慰問著。
謝梵煙心里的怒氣戾氣,慢慢平息。
與謝梵煙一同專注的是脂容,脂容放下手里的糕點。看著撫琴的人,怔怔出神,脂玉用手在脂容眼前晃了好多遍脂容才醒過神。
「怎麼。听傻了?」脂玉悄悄笑問道。
脂容忙低下頭,耳根微紅。
而此時,並蒂苑外,陳瑾瑜正站在門口。看向院內。表情無悲喜,無驚怒。
「世子要進去麼?」身後一個小廝上前問道。
「不了,她不需要我。」陳瑾瑜轉身就走。
「老特地叫世子爺來看看少,世子爺真的不進去麼?」小廝模樣的連忙追上。
「看不看又如何,她無事。」
…………
此時的曄林,老手里拿著一張信紙,面色疲憊,靠在背後的軟墊上。老態畢露。
屋子里只有老最信任的環姑。
「給那丫鬟一些銀子,再按著那丫頭的要求備好東西給她。讓她快些回宮吧。」
環姑應了。
老又開口,語氣里有深深的疲憊。
「環姑啊,有時候真的想將這些事放下了,太累。兒孫自有兒孫福,她們自個兒經營去,我這半個身子都要進棺材的人,天天這般費心費力,又是為何?」
環姑給老輕輕捶腿,垂眸嘆息,「咱們都老了,親眼看著長康王府從鼎盛走向衰敗,也真是無力回天,老不如歇歇吧,這些事交給旁人去。」
「我倒是想啊,可是你說說,我能叫給誰,我那不爭氣的老大兒子,在受過那次打擊後不再插手朝中之事,反而游山玩水,做了個閑散王爺,難道我不明白他的心?他是阿曄哥親自教養出來的兒子,什麼都是頂好的,可是他不敢露出他的好啊,只能藏著……老二兒子城府太深,戾氣太重,小兒子又戍守邊關,不得重用,瑾瑜又還小,他妻子的事也是我對不住他,你說說,這一筐子的事,我該交給誰呢?」
「這事我看不如把瑾瑜少爺叫來親自商量吧,畢竟只有他是合適的,若真的像信中一樣辦,只有瑾瑜少爺和少最適合了,老若是擔心公主府的,也可以選瑾瑜少爺的丘姓的姨娘。」
「這個堅決不行!本就是小家小戶出身,不知怎麼勾搭上了我們瑾瑜,為了讓瑾瑜從謝梵煙那邊分神,我也冷眼瞧著不去理會,可是這事交給這個來路不明不清不楚的妾氏,絕對不行!」
「的確,論穩妥誰又及的上少呢,老您那時候也是極其歡喜少的。」
劉老皺著眉頭,卻不言語。
「您是怕長公主府那邊不同意?」
「倒也不是,我若真的讓那邊等了,她未必不會給我賣這個面子,只可惜,煙兒這個孩子了……」
環姑一愣,這是自從老見了長公主府的人之後,第一次再這般稱呼少。
「不知道長公主為何非不放過她,哎,這件事非她不可,若是成了,我們家總是虧欠這個丫頭,還有這次菁菁的事兒……可是想到自己要對這丫頭做的,心里就不安啊。」
劉老說罷自嘲一笑,「許是老了,心也軟了,罷了,你出去吧,跟紅藥說一聲去,寫個帖子去長公主府內請人過來。」
…………
晚上,長公主府。
妝容夸張妖艷的女人橫臥在羅漢床上,神情慵懶。
「哦,竟是這麼巧?謝梵煙那賤婢這就懷上了孩子?」
「回公主,那劉老便是這般說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竟不知,這謝梵煙是這般有福的,江城,那老不死的意思是一定要留下這個種?」
「回公主,是,劉老說,生下孩子,不久謝梵煙定被驅逐出府,到時候,隨公主處置。」
「你信麼?」
那個叫做江城的年輕文士搖搖頭,「會不會是那劉老想要留住她孫的性命,在這里耍花招?或者是,那謝梵煙已經將她的秘密告訴了劉老?」
長公主神情微凝,隨即釋然。
「不,不會的,若那劉老知道她的好孫手里竟然有這種東西,就不會做出給她爭取時間的事,反而會徹底將人送到我們手里。」
「越老,越怕,長康王府如今雖然不算鼎盛,但也好死不活,劉老婦道人家,最害怕就是王府的基業斷在她手里。而謝梵煙,既然與夫婿不合,又豈會將這天大的事說給並不能信任的人听,謝梵煙這小賤婢,我們查了那麼多年,倒真是個孤獨無趣的人。」
「那公主的意思是……」
「罷了,就賣給那老不死的這個面子,不就是一年麼,本公主等得起。」說著,凝望著手里那個綠松石的扳指,表情模糊不清。
那是她做皇上的弟弟送給自己的禮物。
弟弟性子溫和,向來乖順。
天下凡是好的,他都願意拿來送給自己。
因為她給了他這個天下。
可若是有一天,這個天下,她想收回呢?
他,給不給?
想著,長公主和融臉上露出微微諷刺的笑容。
難道自己一向自詡不讓須眉,也婦人之仁起來了麼?
這究竟是給劉老的一年,還是給自己這個同胞弟弟的一年呢?
…………
翌日,一大早,老就讓曄林的丫鬟們吩咐下來,今日不用去請早。
謝梵煙用早膳,丘灕月依然若有若無的挑釁,和往常並無什麼區別的早晨,除了不用去曄林,這自然是好事。
可是沒一會兒,老身邊的頌風就來了並蒂苑。
「少,老請。」
謝梵煙微微吃驚,仔細打量著頌風神情,帶著恭敬看不出情緒。
起身拿了帕子擦嘴,脂容脂玉有些擔憂。
昨天那琴師來過脂容她們才知道謝梵煙出門被驚了馬的消息,俱都驚慌失措,問了好幾遍謝梵煙才作罷,今日怎麼老要請少去?
平日老可是見面都不願意搭理謝梵煙的啊。
頌風笑,「少放心去吧,世子爺也被叫去了呢。」
一旁的丘灕月聞言,心驟然一慌。
曄林,老端莊的坐在上首,陳瑾瑜與謝梵煙坐下下面。
屋子里,只有這三個人。
老手里拿著一封信,閉眼,又睜開。
「今日叫你們來,是告訴你們,宮里的淑妃有喜了。」
陳瑾瑜面色微微露出喜悅,謝梵煙想起上次見過的那位妃子,微微一愣。
「只是,這一胎,傷了根本,太醫說了,淑妃這一輩子只能得這一個孩子,生也罷,死也罷,只此一次。」
陳瑾瑜和謝梵煙同時抬頭,表情驚訝。
「為了穩固住淑妃這個位置,甚至為了有一日能位列四妃之首,更進一步,淑妃這個孩子,必須是男孩。所以我便叫你們夫妻二人來,就是為了商量這件事,你們明白了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