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你以為搪塞就能躲過今日?」蕭接話,唇角一抹冷笑,「我家顏之,溫婉賢淑,恪守婦道。當初宮中選秀,正因為她才貌俱全又婉
順賢德,才得以中選,雖然最後犯了執拗,寧願出家,但也是靜心修行,在後院庵堂足不出戶,不見外人,不惹是非,向來為我蕭家上下所尊重贊譽。而你」她上下打量百里幽,「行止粗俗、毫無大家閨秀之風;不尊長上,全無謙虛自省之德。欺凌姐妹,擅自外出,身為抗旨之女,竟于市
井無故爭風,陷我蕭家于欺君大罪,你怎麼可能是顏之!」
「母親說得對。」蕭穎之立刻附和道,「往日溫柔可親,哪里是這樣的!」
「她哪有顏之一半風華美德!」蕭薇之也跟著嚷嚷。
「是啊,怎麼看怎麼怪異。」又有人幫腔,「就是看臉,覺得也是不像的……」
「她絕不是顏之!」一堆人神情激動,「顏之逢人就笑,哪像她這幅棺材臉!」
「顏之樂于助人,哪像她這般心狠手又辣,傷害妹妹!」
「顏之謙讓有禮,哪像她這般粗魯蠻橫,不知廉恥!」
百里幽靜靜听著那些人關于蕭顏之的描繪,那是個完美、賢德、溫柔、可愛……集合人間一切優點的女子,她們對她愛戴、懷念、崇拜、
敬慕……絕不允許任何人來詆毀她的聲名……她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眼前,那晚牆頭下,掙扎的人體、尖厲的譏嘲、披散的長發、
青紫的傷痕……猶如電影般的在她腦海里一閃。
等到人們停歇,她才淡淡道︰「那又怎樣?」
室內一靜。
「對,我確實不是蕭顏之,不過真是清醒我幸虧不是。」百里幽眼含譏諷,一捋衣袖。
眾人眼光落在她手臂上,小臂間一片淡紅如胎記,眾人目光立即轉向蕭,蕭眼底茫然,她是繼母,哪里知道蕭顏之小臂間有沒有胎記
,但此刻她怎麼可能認下百里幽呢,立即道︰「你果然不是顏之!顏之小臂間沒有胎記!」
蕭恭長吁了一口氣,他隱約也記得女兒是沒有胎記的。心底的擔憂瞬間散去,這樣的顏之,是會為蕭家招禍的。幸虧她不是。
隨即他便眉頭一皺,「你不是顏之,那顏之去了哪里?你給我老實招來,否則便將你送官!」最後一句聲色俱厲。
百里幽瞄都沒瞄他一眼,「死了。」
……
「是你殺的?」半晌蕭恭才震驚地找回自己的聲音。
百里幽他有些發青的臉,也許,這位做父親的,對蕭顏之還是有幾分感情吧?只是,即逝真有感情,也是有限的很。
「我不會和你說,我只打算在大堂上說。」她端坐不動,對蕭穎之點點頭。後者臉立即白了。
「我蕭家是梁京的靖國候,我家就是大堂,不然打斷你的腿,相信自有分曉!」蕭薇之陰惻惻地道。
「你可以試試。」百里幽脊背筆直,不屑的看著她,「我今天剛贏了你。」
眾人臉頓時白了一大片,這才想起,今天寒梅宴斗艷,這個女子已經見過玄王殿下,而且,貌似他們關系不一般。這回要想私下處理,玄王殿下問起來只怕要惹上些麻煩。
「雖然這人居心叵測,但是將女子送官,也等于毀了她的一生,父親,請三思。」蕭穎之立即開口,倒不是她好心,只是怕這個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把她也牽連了而已。
「此事事關我蕭府聲譽,送官不宜,我蕭家女乃書香世家,自然也不會濫用私刑。請侯爺慎重。」眾人立轉口風,紛紛贊同。
蕭恭環顧四周,和小姐們的臉色讓他猜到了什麼,頓時眼神發直,蕭拉了拉他衣袖,兩人轉入屏風後,半晌蕭恭出來,老臉發黑。
「你既不是顏之,自然不能留在我府,請你速速離開,並發誓此生不得將在此之事泄露半句!」
這就是最後的處置嗎?
百里幽無聲抿了抿唇,心中為蕭顏之可惜。
蕭顏之……你真是不值。
她站起身,拍拍衣角,偏頭對外廳看了看,隔著屏風,隱約可見一個小腦袋執拗地往這邊扭著,若不是被人按住,他大概就要奔了。
太史闌眼神微軟,抬手,隔空拍了拍。
一個安慰的姿勢。
廳外,蕭靜之眼楮忽然濕潤,安靜了下來。
百里幽站起身,走過沉默的人群,她沒想到蕭家人如此退讓,害她醞釀了半天的殺氣,都無處發泄了。
不過蕭家人最好現在就去祈禱,祈禱以後和她不要江湖再見。
人們目送她離去,抿著唇,眼底閃動著奇異的光,蕭穎之等人眯著眼,眼神里充滿被壓抑住的殺機。
先放她走,等以後再殺了她
眼看百里幽就要走出院子。
忽然前方一陣喧鬧,隨即有急躁的腳步聲響起,直奔後院而來,人影一閃,蕭和急急忙忙趕了進來,急聲道︰「聖旨到!哥哥快接聖旨」
好一陣慌亂。
排香案,鋪紅氈,蕭恭帶著他有品級的跪接聖旨,其余人黑壓壓地跪在後頭,百里幽遠遠站在陰影里,此時人人心中不安,不知道夜
半旨意會是噩耗還是喜訊,也沒人理會已經被驅逐的她。
「……著令蕭家守燈之女蕭顏之,雖未入宮門,也是宮人,由傳旨隊接送入京,擇吉日入勝陵,永侍先帝側。其所在母家,賞黃金千兩,有職者皆升一級,子
孫中擇一人恩蔭……」
滿地的人愣愣地跪著,手指摳在冰冷的磚地上,不知疼痛,只覺得麻木,眼前似有一個黑沉沉閃著血光的詞,劈天蓋地砸下來殉葬、殉葬
、殉葬……,皇帝死了!!!
「臣……領旨。」蕭恭愣了半晌,才不知是喜是悲地,抖著手,接過了明黃綢卷。
「嗯哪。」傳旨的太監沒有表情地笑了笑,拉長嗓子道,「恭喜蕭侯爺,升官得賞,子弟承恩,太後對你們可當真恩重。哪,賞也領了,
令千金呢?想必在家廟清修?太後說了,接旨的人兒,須得立即由我等護送動身,勞煩蕭侯爺,將令千金請出來吧。」
一陣窒息般的沉默。
「怎麼?」太監眯起眼楮,眼神中厲色一閃,「她不在?」
又是一陣安靜,半晌,跪著的蕭家老少,原地轉身,齊齊抬手,指向了百里幽所在的那個角落。
「她在,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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