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想到兩百萬兩那個恐怖的數目,心中都緊得一抽一抽,一方面是心疼那數目,想到國庫吃緊,這些年年年戰事到處都要用錢,居然還有人用兩百萬兩來行賄;另一方面也是想到,錢從哪里來?
非有重大油水可撈的巨大工程,絕無可能揩出這麼多銀子,近年來北嚴唯一的涉及數額上千萬兩的工程,就是——漠河壩!
想到這里,連刑部尚書都坐不住了。
三公對視一眼,眼神歡喜——沒想到能打出這麼一條大魚!之前一直愁太後不肯查辦國舅,如今這一條可算擊中她了。朝中誰都知道,太後,最恨的,就是欺騙和背叛。
隨即三公又贊賞地看了百里幽一眼——問得好!
百里幽卻忽然走了出來,掏出懷中一個折子,往上一遞。
「襄陽同知百里幽,狀告國舅,收受賄賂,以致下+.++屬通城官吏為求幸進,勾結盜匪盤剝百姓,中飽私囊克扣漠河壩修壩工程銀,致漠河壩崩毀,千畝良田被淹,百姓傷亡,南境一地受災,遺禍百年!」
上任第一日讓師爺寫就的折子,此刻終于拿了出來。
滿堂寂靜,眾人原以為,百里幽在這種狀告國舅的大案中出頭,已經是悍不畏死的莫大勇氣,沒想到她不做則已,一做,予人予己都不留退路,連折子都早已寫好,要請三公代為上奏!
雖然震驚,人們也不禁有些佩服——這等毫無顧忌膽大包天的硬骨頭,大歷已經百年未見了。
何況還是個女子。
三公也靜默了一刻,隨即郭雲手一揮,他的書記連忙上前接下了折子,郭雲將折子往桌面一按,卻道︰「百里大人風骨硬挺,老夫佩服,這折子倒也不必你出面彈劾,我等查清此事,自然要聯名向太後上書。」
「百里幽代北嚴所有受災百姓,謝過三公。」百里幽躬身。
「老夫建議此案今日先休堂,稍後所有證據封存,我等上書太後請示後再過二堂。或許此案還將移交麗京。」郭雲轉向刑部尚書。
刑部尚書立即點頭,盤算著等下三公必定要派人入京,查辦捉拿那個馬管家以及漕幫的那個副幫主,還要找到那個娘娘腔的青面人,不用說那是黃衣衛的人,他必須快點通知國舅,想辦法將以上的人滅口或轉移。
三公瞥他一眼,國舅一系的小九九,他們如何不知?不過他們也需要時間,鹿死誰手,還早呢!
「退堂——」
開國以來可以說最大、牽涉要人最多,最令人震驚的大案的第一次開審,結束了。
不過這後續的審理怎麼審,是否還在襄陽審,還是未知數,但百里幽一向提前準備,她自從知道何睦那里的證據,自然想過要早點找到證人,查清那個青面人和馬管家,為此一到襄陽就派出了霹靂虎和龍安去麗京。
因為不想讓墨然知道這件事,所以她沒有向墨然求援,此事關系重大,勝負未料,她不願意讓身份敏感的墨然過早卷入。
她在這里掛心霹靂虎等人事情辦得怎樣了,那里霹靂虎卻遭到了危險。
他們遇到了國舅的搜捕,正是關鍵時刻,突然!
長路上,夜色奔襲,風塵僕僕的人。
再看看那人身型,修長精致,飛起的大氅下露出勁瘦而筆直的腰,腰帶上也是光華閃閃,估計寶石無數。
霹靂虎的眼楮,也像那些寶石一般亮了。
那一大隊騎士,風一般地卷過來,自然引起官道上設卡的國舅府眾人注意,當即有人呼喝上前,撥馬去攔,可是上前的人很快挨了脆亮的一鞭子,對方衣袖一卷,亮出什麼東西,那些人似乎怔了怔,終究沒敢再攔,悻悻退下。
再沒錯了!
眼看關卡放開,那些騎士便要狂馳而過,霹靂虎忽然一躍而出,大叫,「救命!」
這一聲他用盡全身力氣,叫得十里外都能听見。
官道上,正皺眉看著國舅府護衛撤卡,思量著他們這半夜三更的到底在攔誰的墨然,霍然轉頭。
幾乎在辨認出這聲音的第一刻,他便道︰「一半下去接應,一半給我——揍!」
唰一聲,四十騎瞬間分成兩隊,一條直奔官道之下的小樹林,一條抽出武器,對那些還處于茫然之中的國舅府護衛,二話不說,砍!
而墨然發令的同時衣袖一抖,將對面正對他諂笑的一個國舅府小頭目當即抖出了三丈外,「吭」地一聲閉過氣去。
他一出手就打暈了發號施令的人,其余人茫然不知應對,在凶悍鐵龍魂衛的攻擊下,莫名其妙地瘋狂後退逃跑,瞬間散了干淨,而這時,接應的隊伍已經擁著霹靂虎等人竄上官道。
墨然只看了霹靂虎等人一眼,便道︰「戴上面具!」
有人扔幾個面具,霹靂虎等人急忙戴上,連馬管家都被擊暈,換了衣服和面具,墨然命令將馬管家帶入隊伍中,隨即對霹靂虎道︰「你先留下,等下替我解決一個麻煩,之後再追上我們,我會給你留下記號。」
「是。」霹靂虎感激涕零,也不問什麼事,一口答應。
「我救你大概耽擱了一會兒,等下會有追我的人追上來。」墨然道,「你想辦法把他引到岔道去,然後給我狠狠揍他,我帶著這人先走,這是百里幽要的人是吧?」
「是。您放心,一定給你好好解決!」
「盡管揍,揍到他走不動路,別殺了就行。」
「沒問題!」
墨然終于抽身,直奔昭陽。
襄陽此時,百里幽剛剛接到一封消息。
信是飛鴿傳書,赫然是龍安的字跡,信中說他和霹靂虎已經找到了人,卻被對方發現,一路追殺,好容易逃竄到了離襄陽城五十里的梅山,已經被國舅護衛追上,再也無法前進一步,請求百里幽迅速支援雲雲。
她將信反復看了幾遍,確實是自己定的信箋格式,還是自己要求的橫寫,她看過龍安的字跡,這也認得,而霹靂虎她知道,是不愛寫字的。
當即她便和三公商量了一下,三公听說人證找到,大喜過望,當即命負責保衛襄陽的上府兵三百,跟隨百里幽去接應。
很快便到了梅山附近,按照龍安指示的方向尋找,遠遠的似乎真的听見武器交擊奔走逃竄之聲,蘇沙等人著急地要上前接應,百里幽忽然道︰「且慢!」
沖在最前頭的蘇亞習慣了她的命令,下意識勒馬,她身後霍元于和險些撞到她身上。
「怎麼了?」蘇沙神色焦急。
百里幽卻微微閉著眼楮,她剛才一霎,天機啟動,心中若有警報,急忙命令蘇沙停馬。只是感應而已。
再睜開眼的時候,她看向地下。
「有埋伏。」她道。
蘇沙等人仔細看了半天,倒抽一口涼氣。
地上,竟然隱隱牽著細鋼絲,顏色青綠,和草叢一個色澤,就是趴上去也未必能瞧得出。
「好狠!」眾人又驚又怒,剛才如果不是百里幽緊急下令,此刻眾人救人心切,快馬奔馳,然後急速行進中的馬腿被割斷,眾人輕則被摔出去,重則受傷或被踩死!
「這還沒完。」百里幽神色冷漠,半閉著眼楮,隨即又對前方一指,道︰「砸塊石頭!」
蘇亞蹲,撿起一塊不小的石頭砸了,轟然一聲,前方地面忽然下陷!
「天……」
眾人一看那陷阱的位置,就在絆腿鋼絲前方丈許處,可以想見,眾人馬腿被切,身子摔出,正好摔到陷阱里。
有人探頭對陷阱一看,陷阱很大,掩在平原長草中,陷阱底下,密布刀尖和狼牙棒,甚至還有黑黑的火藥。
百里幽對蘇沙耳語了一句,蘇沙掏出一個火折子,投入坑中,果然轟然一聲大響,坑中騰起一陣黑色的煙雲,遮得對面不見人影。
所有人又驚又怒的此刻,只有太史闌神色不動。
「出來吧。」她道。
「啪,啪,啪。」有人鼓掌。
「都說百里幽勇悍聰慧,若有神助,以前我還不信,以為是夸大之詞,現在看來,還真有幾分道理。」鼓掌的人,笑容滿面走出來,對她連連點頭,「佩服,佩服。」
「你是誰。」百里幽注視著對面的年輕人,三十不到模樣,臉色微黃,眉目倒還清秀,唇角有一顆痣,襯得人喜氣洋洋,卻有一雙冰冷殘酷的眼神。
這個人,讓她一看就不舒服。
「天歷少帥座下幕僚辛如。」男子彬彬有禮對她點頭,「見過百里大人。」
「歷然的狗。」百里幽道,「你好。」
辛如從容微笑的臉,終于僵了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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