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裁判有點緊張,這場比試運氣太重要了。
百里幽則很隨意。既然賭得是運氣,那她運氣一向不錯。
她運氣果然不錯。
她出的剪刀,司空靖出的布。
極東總督的長吁聲在遠遠的殿上都能听見。
「你藏吧。」百里幽對司空靖點點頭。
司空昱的背影消失在大殿深處,百里幽坐下來,閉目,集中全部注意力,感覺。
腦海里的畫面徐徐展開,並不很清晰,只是一個大概的輪廓,隨著司空靖的步伐,慢慢延伸。
腦海里那一個虛虛的人影,走向那些小房,然後……
然後不見了。
百里幽睜開眼。
作為天授大比中東堂隊伍的帶領者,司空靖果然不止微視和遠視那兩個異能。
香頭在對面幽幽閃著,已經燃了四分之一。百里幽站起身,直接進入後殿。
百里幽迅速進入第一間,用最快速度翻了一遍,沒有。
第二間,也沒有。
她算算,一炷香應該已經過三分之二了,時間一道鳴鑼一響,找不到就是輸。
一間間翻下去,還是會輸。
百里幽忽然停下來,不找了。
她隨隨便便進入第一間房間,在那房間的軟榻上躺下來,閉上眼,道︰「司空靖,我想,小和尚戒明的第一個預言,是對你說的。但是我要告訴你,戒明……」
她忽然停住。
黑暗中似有呼吸也忽然跟著一緊。
「你出來吧。」她道,「出來我就告訴你。」
黑暗中一聲幽幽嘆息,嘆息聲在她身後。
「戒明怎麼了?」他問。
百里幽站起身,拂拂衣袖,轉頭對他一笑。
「戒明說的話,都是真的。」
司空靖似有震動,隨即苦笑,道︰「百里幽,你看起來特別剛硬,像個寧折不彎的人,其實誰都沒你詭計多端。」
「客氣客氣。」百里幽一扯唇角。
「一炷香燃盡!」倆裁判的呼喊聲傳來。
百里幽拉了拉司空靖的衣袖,司空靖挑挑眉,還是跟她走了出去。
台階下仰首上望的兩個人,一人失望一人欣喜。
第二柱香點了起來,這回換司空靖背對後堂,百里幽轉身走向長廊。
她不認為司空靖有感應之能,這種能力也不是誰想修煉都能行的,必須要先擁有遠超常人的敏銳感知力。就以往她對司空昱的了解來看,他才沒有這本事。
所以百里幽月兌下了鞋子,輕手輕腳走在長廊上。
她一邊走,一邊將所經過的所有房間的門都快速關上。最後她進了一間房,這是個休息室,里外套間,所有家用物品都齊備,連梳洗和如廁的地方也有。
她進門,這種屋子是有鎖的,可以外鎖也可以內鎖,她將門鎖上,手指一抹,鎖毀了。
然後她進屋,並沒有坦然高臥,她不認為把鎖毀了,門戶鎖死就能擋住司空靖。
她直接進了最里面如廁的地方,那是一個單獨的隔間,里頭有金漆描紅的馬桶。馬桶邊還有簾子,還有用來塞鼻子的干棗,甚至還有幾本書。
她嘩啦一下拉開簾子,往馬桶上一坐,就著上頭窗戶透下來的月光,看書。
過了一會兒,她听見衣袂帶風聲。
極快,風聲虎虎,可以想象帶出風聲的人無比迅捷的速度,他在不停地推開門,進入,尋找,每間房間費時很短,快進快出。
然後他在這間房門前停住,試推,推不開。
這等于告訴他里面有人。
百里幽靜靜等著。
過了一會,房間里有響動,似乎一個人的腳步,輕輕落在了地上。
腳步聲在室內走動,不住翻找,從外間開始到里間,最後停在了隔間之前。
兩人相隔只有一個薄薄的簾子。以司空靖那雙鈦合金眼,十個百里幽也瞧見了。
只需要手指一撩,拉開簾子,然後他就勝了。
百里幽還是沒有動,偏頭看著簾子,月光勾勒出他的影子,伸出手,又縮回
她唇角忍不住一抹淡淡笑意。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薄薄的簾子,淺淺的月光,她在這頭看他,他在那頭猶豫,將一場至關重要的勝負,取決于一個人的心地和道德準則。
他的手指曾經無數次掀開簾子邊角,又無數次落下。
「香盡!」高喝聲再次遠遠傳來。
司空靖「嘿」了一聲,重重跺了跺腳,道︰「你狠!」一轉身出去了。
百里幽站起身,伸個懶腰,撇撇嘴。听見外頭司空靖對兩個裁判怒道︰「我沒找到!」
極東總督那一聲「啊!」充滿喜悅——大歷勝了!
季將軍卻怒道︰「世子你不可能找不到!你既然站在這里,那就在這里!是你自己不願找,我不信邪,我就在這里等著!」
百里幽皺了皺眉。
她想了想,走到門邊,手指一抹,恢復了鎖,打開門。
極東總督看她果然從這門里出來,眼神驚訝,季將軍卻滿面怒容哼了一聲,斜瞟著司空靖。
司空靖斜身站著,負手昂起下巴,誰都不理。
「這一場,不算吧。」百里幽道,「司空世子是能找到我,但我用我的辦法把鎖給破壞了,他進不來。這算是我取巧。所以這場,不算。」
極東總督急道︰「這……」
百里幽擺擺手。
「做人要光明磊落。」她氣壯山河地道。
季將軍撇撇嘴,臉上的表情是一個字都不信,他清楚就算百里幽毀了鎖,司空昱想進還是一樣能進,不過百里幽既然主動這麼說,終究是對東堂有利,他也犯不著拆穿。
倒是司空靖回過頭來,欲言又止,眼神微帶痛苦。
「那就再比一場。」季將軍道,「最後一局定輸贏。」他臉色陰晴不定,似乎下定決心,忽然道,「世子。借一步說話。」
司空靖臉色微變,終究還是跟他走到了一邊。
過了一會兩人回來,神情都已經恢復如常,司空昱微微垂著眼,不看任何人。
百里幽默然站在那里,她知道情勢對自己不利,司空靖的異能,幾乎立于不敗之地。
「我覺得你們比互相找也不是太合適。」季將軍忽然道,「這樣吧。」他指指回廊正中的一間房間,「那是中間位置,我和總督大人各自去藏一樣東西,在那個房間的某處,你們同時去找,百里幽找我放的東西,世子找總督放的東西。誰先找到誰贏。」
百里幽覺得這也是個不錯的辦法,點點頭。
「那就開始吧。」極東總督道。聲音嗡嗡的,在回廊里幽深地傳開去。
第三柱香點了起來。
兩個裁判退出。司空靖和百里幽各自站在回廊的兩端,遙遙相望。
殿下傳來一聲尖銳的哨聲,通知開始。
百里幽拔腿便沖了過去。
她甚至沒來得及看對面的司空靖的動作,只隱約感覺到屬于他的風聲一掠,已經到了她的近前,看樣子要比她先進門。
百里幽伸手一扳,牆上一盞銅燈就到了她手里,她抬手就把銅燈擲了出去,火苗在燈里一閃,拖出一道長長的黃色亮弧,然後熄滅。
司空靖身子一閃躲了開去,手指一拂銅燈呼嘯射回,燈里的油淅淅瀝瀝灑了一地。
這時百里幽已經又摘下第二個銅燈砸了出去,她那邊回廊的燈光全部暗了。
銅燈自然砸不著司空靖,滿天里卻灑下燈里的油,司空靖愛干淨,自然而然要躲避,路線微微繞了彎。
百里幽卻風一般直前,滿身的油就好像沒聞見。
「砰。」她和司空靖兩人在門口撞上。
兩人身子擠在不寬的門口,一霎間肌膚相貼,各自感覺到對方肌膚的彈性和緊致,司空靖忽然怔了怔。
趁他這一怔間,百里幽先一步擠進了門里。
她身上有火折子,但此刻已經不敢點燈點火,兩人都滿身的油,點火就是找死。
黑暗里有微視和遠視能力的司空靖自然更佔優勢。
百里幽進門,啪一下便將門帶上,手指一抹,再次毀鎖!
她剛剛滑出一步,身後風聲一響,司空靖已經換了個方向進了房間,門鎖那里根本沒發出任何動靜。
百里幽深深吸一口氣。
沒有辦法就只好用最笨的辦法,百里幽上竄下跳,開始翻。
司空靖和她大刀闊斧如洗劫的找東西方式截然不同,他靜靜站在屋內,雙眼一遍遍在屋內掃視,看過一圈,換個房間。
百里幽終于一無所獲地停手。
一抬頭,看住了最後一個房間。
百里幽快步滑了過去,與此同時司空靖也動了,兩人再次在門口砰地撞在一起。
又是稍稍停留,百里幽先擠了進去。
百里幽心里咯 一聲,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這是行宮,什麼地方都擺設得規規矩矩整整齊齊,為什麼這里會有香粉散開著?
她忽然心中一動,撲到妝台前,手掌在妝台上迅速模過,隨即冷笑一聲。
她模到了暗格,也模到暗格的金屬樞紐。
百里幽手指撫過, 嗒一聲,整個梳妝台子的台面都陷了下去。她低頭一看,暗格里空空如也。
她想了想,將手中的台面一翻。
一個烏黑的釵子,正粘在台板的背面!
百里幽把釵子取下來,觸手滑潤,釵頭質地非石非玉,閃著暗金的光,十分高貴。釵尖卻是純鋼的,打磨得十分尖利,足可作為利器。釵子造型簡單,就是普通的雲釵,雕飾卻很古樸,不是南齊風格。釵頭上隱約還有字,只是此時看不見。
釵身上似乎還沾著些東西,微粘,百里幽握著,覺得心里十分不舒服,腦海里忽然有哀絕的女子面容,一閃。
東西拿在手里,卻不能確定到底是不是東庭季將軍留下的,她轉身,將釵子舉起,想要看看還有什麼標記。
這一轉身,她忽然一驚。
門口,司空靖竟然一直沒有動,也沒有去找東西,他雙手抓緊門框,鼻翼微微翕動,眼楮死死盯著她手中的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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