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年齡的兩個孩子,一牆之隔而已,思想卻是兩個極端,仿佛南極跟北極,一個被冰冷籠罩,一個散發著陽光。
明明只有5歲,他黝黑透亮的眸子里卻已隴上了散不去的冰冷和幽暗,眸光淡漠的似是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透過布滿苔蘚的青磚縫,一個雖然睜著大眼但眼神如同空洞般女孩,坐在有些塵土的石階上,雙手托腮仰頭看著蔚藍的天空。
明明看不到,她卻像是看得到一樣,整個小臉上都洋溢著如陽光般的笑容。
一連幾天,他都看到她坐在那里,無聲又傻氣的笑著,沒有看到其他人,也沒有看到她說話。
他想,她難道跟他一樣,不喜出門,沒有小伙伴?
又過了幾天,他听到了她第一次開口說話,也看到了她的女乃女乃。
「女乃女乃,太陽到底是什麼樣.+du.子的?為什麼對著它會感覺很溫暖,而且,我好像還聞到了它的味道,很好聞。」
他恍然大悟,原來,她一連幾天坐在那里發呆,是在感受陽光!一向淡漠的他,竟因她的話有了興趣。
他冷冷的眸子透過磚縫睨著她,縱使她依舊看不到,她卻有豐富的表情,她微眯了眸子,拉住她女乃女乃的手,咧嘴笑開了花,那小又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如鑽石般有了光芒。
「太陽是圓圓的,它會發光,隨著四季的變化,它光的顏色,熾熱度都會不同,不光我們人類需要它,世間萬物都需要它……」
她有一個有耐心,用心待她的女乃女乃!
他想︰她的家人是不是都這麼好。不自覺的,他竟有些羨慕。
「女乃女乃,你一說,我感覺這個世界好神奇啊,要是我能看到該多好。」
帶著濃濃渴望和向往的聲色里,竟沒有一絲的憂傷,透著一種他無法理解的信心。她看不到,為何卻沒有憂傷?
「曉悠啊,醫生說了,你只要做個手術,就能看到這個世界了,女乃女乃會努力賺錢,讓你看到這個世界的美好。」女乃女乃臉上布滿了憂傷,但話語卻輕松又充滿了愛意。
「女乃女乃,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我雖然看不到,但我能感覺到,我每天能听到蟲鳴鳥叫,能聞到花草的香氣,還能感受到微風吹過來……」似是感覺自己說錯話,她急急的解釋著,清秀的眉宇間盡是慌張的掩飾。
但她的話卻撼動了他冰冷的心!
她一直孤零零的坐在那里傻笑,竟然是在試圖感受這個世界上的萬物生靈!原來她不是傻笑,她是在為自己的所得開心!
她一個看不到的孩子,竟然對生活充滿了期待,而他,明明看著這個世界,為何就感受不到其中的美好?!
「是嗎?曉悠這麼棒!」女乃女乃不拆穿她,反而寵溺的模了模她的頭,「如果你喜歡它們,你可以跟它們打招呼,跟它們聊天,雖然它們不會回你話,但它們都能听到……」
「真的嗎?!」她稚女敕的小臉上脹滿了欣喜之色。
明明這麼可笑的謊言,她卻信以為真!還真是傻!
他心里有了情緒波動,對于她的傻氣,他第一次有了想笑的感覺。
接下來的幾天里,他才發現,她的傻氣還可以再傻點。
她真的就按女乃女乃說的那樣,對著花草樹木蟲鳥風小心翼翼的打著招呼,還一臉認真的要跟它們做朋友。
最後,她竟用一句「你們不說話就代表同意了,那以後我們就是好朋友了。」滿足了自己的願望。
他靜靜看著她傻氣的臉,心里竟莫名的有些向往,但緊接著的一句話,讓他意識到,她不是傻氣,而是直面心里的向往,把所有的不美好都屏蔽了。
「村里的小伙伴都不愛和我交朋友,嘲笑我看不到,你們願意和我做朋友,我很開心,以後我會對你們好的。」用心的一句話,讓他心里陡的一緊。
她跟他一樣,沒有小伙伴!
只是,她卻依舊充滿了向往,而他,卻已經只是無所謂。
隨後的一段日子里,她對著花草透漏著她無盡的心事,而他隨著她看似傻氣的舉動,漸漸的了解了她。
「女乃女乃說爸爸媽媽在天上,我坐在這里,也不知道他們看見我了沒有。」
「……」
「女乃女乃昨天去山上砍柴肯定受傷了,她回來時,我感覺到了她步伐不穩,後來,我又聞到了血腥的氣息,她卻騙我說沒有,今天又出門了,要是我能看得見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幫幫她了。」
「……」
「我今天听到了村里經過的小伙伴在唱歌,好好听,好像是在學校學的,我也好想去學校啊∼」
……
「我天天對著你們嘮叨,你們千萬不要嫌我煩啊,我只有你們這些朋友,只能對你們說說心里話,這樣,我才能釋放掉心里的負情緒,帶著好心情過每一天。」
她父母去世了,比他家糟糕,至少他父母都在!
她很懂事!在她女乃女乃面前總是一副讓她放心的快樂模樣,實際上,她心里有很多心事,憂心忡忡。
但,她渾身充滿了正能量,這麼小,就會自我調節,像個向日葵一樣,即使遭遇了狂風暴雨會蔫掉,但一看到太陽,又會昂起腦袋,精神氣十足!
……
就是在一牆之隔下,她無數的小秘密都被他听到了,隔牆有耳這個成語,後來他是一直銘記于心。
也就是在這一牆之隔下,他黑暗已久的心里面漸漸的照進了一束陽光。
雖然只是一束,但足以照亮了他的整個世界。
他第一次有了渴求欲,他想要死死的抓住這一束陽光。
可惜,他鼓足勇氣打算第二天向她開口打招呼時,爺爺就來了,連夜把他們接走了。
……
林浩天輕嘆了口氣,如果當時他跟她打了招呼,他們之間會不會不一樣?!她不會先愛上別人,他們也不會錯過那麼多時間。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從來沒有重新來過的可能。
「怎麼了?」听到他的嘆氣,梁曉悠抬眸心疼的睨向他,但也只能看到他堅毅的下顎而已,她往他懷里鑽了鑽,擁進他的身子,這樣,也許可以溫暖他曾經那麼創傷的心。
感受到梁曉悠的安慰,林浩天嘴角忍不住揚了揚,手把玩著她的發絲,他發現自己喜歡上這個動作,發絲明明繞著他的指,他卻能感覺到繞緊了他的心,「想到了這個女孩,所以感嘆一下。」忍不住的笑語里帶著掩飾不住的寵溺,「你不知道,這個女孩有多傻,每天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說秘密,笑得我天天扶牆,不過後來我听上癮了,如吸鴉片一樣,上了癮,戒不掉的癮,可惜……」他頓了頓,話語瞬間沉重起來,又有些飄渺起來,「後來,命運把我的這個癮給戒了,戒了這個癮,我仿佛重生了般,有個很和睦的家庭,我也能說會笑,聰明伶俐,父親每次看到我,眼楮都閃著亮光,他很小就讓我出國留學,而且上的都是貴族學校,穿的用的也都是最好的,簡直就是同學們眼中羨慕妒忌恨的對象。」頓了頓,「我以為,父親這是在愛我,我拼了命的努力學習,只想讓他為自己感到驕傲,我以為,我是上天的寵兒,擁有著家人的愛,戀人的愛……」林國峰跟林曉的母親在臥室里爭執,他接受不了的開車沖了出去,他出了車禍,記憶恢復,這樣的片段瞬間在腦海里如片段回放般一一閃現,他的心也跟著一陣緊縮,眉宇間隴上了一層憂傷,又繼續如同沉睡進夢般,幽幽道來,「原來,一切都是假的,我不是燒壞了腦袋不記得以前的事,我是被叫了二十多年的媽推下樓失憶了,這個導致我家庭分裂,母親憂郁而死的罪魁禍首,我卻叫了二十多年的媽!還有那個自以為愛著我的父親,那麼不惜血本的栽培我,只是想把我培養成為公司賣力的工具!就連他們為我選的未婚妻,也是想靠著她們在娛樂圈的影響力為公司渲染光彩!更可笑的是,我就那麼笨,一直深信著,從沒懷疑過。」
他再次緊了緊梁曉悠,帶著一抹慶幸,帶著一抹說不出的動容,「還好,我恢復記憶了。還好,我又找到了我的小陽光,還好,我重新席卷而來的毒癮有了一輩子的貨源。」他眸光微斂,靜睨著那一個諾大的水晶燈,嘴角彎起了好看的弧度,「還好,還好一切都不晚……」
他擁著她的間輕輕聳了聳,眸光幽深的睨著她,故作輕松的笑語︰「怎麼樣,我的故事夠離奇吧?!」
雖然他表現的很輕松,但他自己心里的感受最清楚,他每次回憶起這些,是多麼的沉痛和悲涼。
梁曉悠是一個敏感的人,她怎會感知不到他內心的傷痛。
一如她自己,在所有人眼中都展露著對父母的不需要,表示自己過得很好,可一在夜深人靜的夜晚,想到白天看到別人家孩子有父母陪伴,其樂融融的畫面,她心底那份對父母的渴望似著了魔般無限放大,將她高築的偽裝一點一點的摧毀,最終將她吞噬。而每每伴她入睡的不是父母的歸來,而是淚濕的枕頭和擋不住的睡意。
那種心情,每次想起都像是再次感受一樣,不管過了多少年,不管她多大,依舊會讓她脆弱到骨子里,渴望到悲傷無限蔓延。
但這個時候,是她最不想他人看到的時候,她不想看到別人的憐憫,同情,可憐……
她又怎麼會不知道他!
空氣中悄無聲息的隴上了一股沉重的氣息,壓的人想落淚。
梁曉悠隱忍著鼻子的酸澀,凜去水眸中漾起的水霧,灑月兌的調侃,「這麼快就完了,我以為要听上幾天幾夜呢。」
「你想听那麼久,我們的寶寶可不想,他肯定在心里嚷-煩死了,煩死了,沒完沒了了是吧,還讓不讓人休息-!」他敦厚溫潤的手掌輕撫上她的小月復,幽深的眸底綴進了濃濃的愛意,擊走了那些沉重的憂傷氣息。
梁曉悠被他逗笑了,氣氛一下子輕松了起來。
「寶寶剛剛告訴我,-媽咪,把吵人的爹地趕出去,我們睡覺吧-」
梁曉悠順著他的心思,將沉悶的話題甩至腦後。
她費勁心思,純粹只是想了解他跟他父親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而已,在她的世界觀里,父親一定是愛孩子的!他們父子之間鬧得僵硬,一定是存在著某種誤會!
她從小沒了父親,那是一種遺憾,林浩天有父親,應該珍惜的!
她想幫幫他。
就像醫生治病一樣,找到病因,才能對癥下藥。
如今,她找到了病因,就差找機會了。
連她自己都沒料到,這個機會在她還沒準備好的時候突然就來了,是那麼的突兀,又那麼的震撼,讓她一輩子都無法忘掉。
沉重到在後來的日子里,每每回想起來,她都悔不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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