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人山人海的君伯茶館,竟秩序井然。
原來,多了幾個新伙計,廚里也添了兩位制作小食的師傅。
在廚里幫了半晌,實在無事可做,悠然便走了出來,照例去了二樓雅間,君伯單給她準備的休憩之所。
宋先生的書講的越來越好了,與之相比,自己那幾天班門弄斧的評書簡直不堪回首,坐在二樓雅間的悠然,慢慢听起評書來,听著听著,竟忘了時間,直到孫稻谷把飯菜端進來。
「大人!」悠然驚訝站起。
「怎麼還叫我大人?小小九品里長,實在擔不起這兩個字啊。」
不知孫稻谷哪來的感嘆。倒讓悠然不知如何接。
「你還是隨紅匣子喚我二爺吧,听著耳順些。來,吃飯吧。」孫稻谷將飯菜擺上,又倒了兩杯桂花酒。
悠然搖頭,「二爺,我不餓,既然茶館也無事,那我了,天氣漸涼,還要給孩子扯些布料做衣服呢。」
「就這麼著急?還是你,覺得和我一塊吃個飯,不應該。」
「我沒有那個意思。」悠然只覺面前人十分古怪。
「那就吃菜,喝酒!」孫稻谷說完,獨自飲了一杯,又給自己滿上。
「可我不會喝酒。」
不是不會,是從來沒喝過。從前連飯都吃不上,哪有機會喝酒呢?
這副身子記憶中,從來不知酒是個啥滋味兒。
「你嘗嘗,今年新釀出的桂花酒,很適合你喝。」孫稻谷給把酒杯推倒悠然面前。
悠然不好推卻,端起酒杯舌忝了舌忝,有些甜滋滋的,但還是辣,禁不住皺眉,這和前世記憶中酒的味道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呵呵……」
孫稻谷輕笑,「怎樣?一口悶才叫好!」
悠然悶了,真不好!
「快,吃菜!」孫稻谷給悠然夾了一塊老豆腐,放進悠然碗里。
緩過勁兒,悠然正視孫稻谷,問道︰「您是不是有事情要說?」
孫稻谷拿筷子的手一僵,緩緩放了下去。
「到底什麼事?」悠然又問。
「你有沒有听見,外面的一些風聲?」
「……」
悠然心里一松,她還以為茶館經營上出了什麼大事。但她沒想到,孫稻谷會突然說這個。
「本來,我打算過幾天再說的。」悠然早做了個決定,也不打算隱瞞了,「可是今日我到這里一看,情景好著呢,這樣,我走了也放心。」
「離開也好,一個婦道人家總在外拋頭露面的,終歸不是個長遠之法。」
孫稻谷又悶一口酒,說道。
悠然驚訝他的贊成與平靜,後又覺得這樣以來,事情好辦多了。
「就是怕君伯那里……我很感念他老人家對我的知遇之恩。若不是君伯,也沒我邱氏的今天。」
「你這婦人,沒念過一天書,話倒說的是那樣。」
悠然輕笑,「這都是宋先生的功勞,這些日子,他還教我識字呢。」
「哦?學的什麼字?」
「先學的自家名字,就是寫不好。」
「寫給我看看。」
悠然不知話題怎麼就到了寫字的份兒上,說好要走呢。
轉眼間,孫稻谷已經準備好筆墨。
悠然顫顫巍巍的捏住了毛筆,歪歪扭扭的寫了個「邱」字。
前世說夸張些,她也是說學逗唱、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可唯獨這毛筆字。爺爺說的對,她沒天賦,一丁點都沒。
「瞧你,握筆的姿勢都不對。」孫稻谷將悠然手里的毛筆奪下,親自示範一遍,又遞給她。
悠然訕笑。
跟著學。
「菊。」按照孫稻谷的教法,悠然寫了一個菊字,鼻尖上已冒出了汗。
「我天生愚笨,再寫也不出花兒來。」悠然自嘲。
孫稻谷輕笑,接過毛筆,瀟瀟灑灑的寫出了花字。
花字一出,悠然前面寫的兩個便自慚形穢,都不好意思跟花站在一起。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孫稻谷盯著眼前的字,突然道。
什麼問題?悠然把二人說過的話往上面捋了捋,恍然大悟。
「二爺,我剛才不是已經說了嗎,我會跟君伯說,然後離開茶館,這樣一來,不是什麼風言風語都沒有了嗎?」。
這話說的,倒像她邱菊花壞了他孫稻谷的名聲一般。
可我是這個意思嗎?孫稻谷盯著悠然,轉身又悶了一口酒。
悠然心里著急了,那您到底要怎樣啊?我也不想破壞您的好名聲。
您說,不讓您下田,您偏不听,我名聲何樣您又不是不知。
「邱氏,那你離開茶館呢?」
「邱氏,你,有沒有想過再嫁?」
三杯酒下肚,孫稻谷面色微紅,暈開了的紅使他的面部顯得暖融融的。
這是,表白?
悠然好多年沒踫這些東西了,多久了?十來年了吧。轟轟烈烈的花季一謝,那些情呀愛呀的,便隨之飄散了。後來她出國,留學,再後來,她上班,當白領,在一個周圍都是的領地。
「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半天,悠然說了一句。
「好什麼?冷了熱了,餓了渴了,受人欺負了……沒人心疼,也沒人為你遮風擋雨。」
孫稻谷眼神變的熱切起來,話說一半,卻期待悠然給他想要的反應。
那一刻,悠然覺得,這番話,要是邱菊花听見,該有多好。
「我,配不上二爺。」其實她本想說,您說的都好,可是我不需要啊。
孫稻谷突然抓住了悠然的手,悠然覺得這里不能再呆了,她掙月兌,咚咚下了樓。
走在街上,涼風陣陣襲來,把那杯酒帶來的熱勁兒吹散。
悠然捂捂臉,吐吐氣,輕笑。
怎麼就走了桃花運了呢?
明日就跟君伯說清楚,這茶館,她再不來了。
眼見天氣轉涼,悠然轉了三個鋪子,給孩子們扯了兩塊棉布,又不忘給穩婆扯一塊。後又買了些絮棉、小食、肉蛋,這才回家。
回到家,她將東西一一掏出,將布匹交給穩婆,「我見這布厚實,模著暖和,就買了幾塊,天氣漸涼,該準備秋衣、冬衣了。」
穩婆模著那布料,手直打顫。
這麼好的料子,她從沒模過,更別提拿它做成衣服給自己穿了。
「菊花兒,你咋沒給自己也扯一身呢?」
「哦,我上回買的衣服還沒穿過一遍呢。再說,我以後不去茶館了,穿那麼好,下田干活都弄髒了。」
為進茶館工作體面一些,悠然之前是給自己買了幾件像樣兒點的衣服,不過都是半新不舊的。
「為啥?」穩婆放下布料,驚的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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