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浚拖著無比疲累的身子一步一步走向馮落璃的居處,他並非無情之人,那幾番調查籌謀何以不知李瑤月復中的孩兒就是他的。但拓跋仁和閭若文狼子野心,他別無他法。只能和陸麗、源賀、慕容白曜等心月復大臣步步籌謀、一一算計,將拓跋仁等一網打盡。
可那始終是他的孩子,因他的精血而生,第一個孩子是那般結局,而這一個又是這般下場?!他害怕,自己所埋下的罪孽報應在他孩子的身上。
一個無辜嬰孩兒的生命那般輕易的被他放棄,又那般無比沉重的壓在他的心上……
「濬!」「璃兒!」
馮落璃無比心焦的等在殿內,她知曉這一夜必定是艱苦卓絕的,拓跋仁那般窮凶極惡,心思狠毒,拓跋浚又是把自己當做誘餌,危險可想而知。
見到拓跋浚踏進殿門的那一刻,馮落璃幾乎是飛奔的。
而拓跋浚一聲精疲力竭的輕喚之後,腳下便被門檻絆倒,身子傾斜幾欲墜地。
「濬!」馮落璃急忙將拓跋浚扶住,眼疾手快的禁軍守衛也都箭步上前穩住兩人的身形,「你怎麼了?」馮落璃滿目擔憂的看著面色蒼白的拓跋浚,手臂之上的紗布滲出殷紅的血跡。
拓跋浚擺擺手揮退一應人等,繼而頹倒在大殿中央厚厚的氈毯之上,因著體重的關系馮落璃也隨之倒坐在氈毯之上。拓跋浚用力的抱著馮落璃,把頭埋在她的懷里,嘶啞的聲音里滿是惶恐,「璃兒,我親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第一個…第二個……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報應?」
馮落璃的心跟著拓跋浚的聲音劇烈的顫抖,麒麟的孩子,李瑤的孩子,終歸都是拓跋浚的,而現在一個無辜枉死,一個殘忍被害,對拓跋浚來說該是怎樣的剜骨之痛?!
「不會的!不會的!孩子會來的,會好好的降生下來的!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馮落璃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話來寬慰拓跋浚,他是一國之君可以為江山社稷故為一些或許不該為之事,但他也是一個父親,有著屬于人倫的七情六欲。
陰山的朝陽尤其的勤快,帶著柔軟和清冽的陽光灑向每一處昏暗之處,點亮那里的生命。馮落璃看著第一束光照進大殿里,照在她和拓跋浚的身上。
「濬!你看,陽光進來了!陰霾會被驅散的!」
馮落璃指著那一道溫暖的光輝,對在氈毯之上坐了一夜的拓跋浚說道。舒適的溫度驅散夜里的寒意,拓跋浚微微眯著眼楮看向那一處光亮,是啊!無論如何太陽總是會升起的,無論如何身邊的都是陪在身邊的。
「璃兒!咱們回宮吧!」
「好!」馮落璃把手伸給先她一步站起身來的拓跋浚,向五年之前初相識那般。拓跋浚唇角含笑,仿佛還是當初那個清亮、煦暖的少年。
回宮之後,沒有人問及李瑤落胎之事,就連一向無比在乎皇嗣的常太後也閉口不言。雖在皇宮之中,但閭若文的領兵入宮也引起了不小的風波,若不是馮熙和源賀,這合宮的女眷怕都是要慘遭不測了。拓跋浚朝堂之上頒下詔書名列拓跋仁和閭若文謀反罪狀,並下令清除逆賊余孽。多少明白李瑤身世之人,也都能猜測十之八九了。原本甚是厚待李瑤的常太後,也明哲保身的疏遠了。
反倒是對馮落璃的態度較之以前好了許多。
回宮之後的李瑤也幾乎足不出戶,偶爾前去昭陽殿那里拜見馮落璃也僅限于寒暄之詞,大多時候她都身居臨板殿念經拜佛。
拓跋浚恢復了拓跋雲前去馮落璃那里學習經史子集,有了拓跋雲的陪伴,馮落璃的日子也活潑了許多。大婚之後的博陵長公主,一心過著安心幸福的小日子,偶然進宮和馮落璃敘話,言談之間滿滿的都是馮熙對她的種種體貼關懷。
馮熙在朝堂之上亦是意氣風發,但行事較為低調,不邀功、不張揚,對官職也不甚熱衷,但滿朝文武卻是沒有一個敢忽略這位文武兼備、智謀過人的國舅兼駙馬都尉了。
這一年平城的夏天過得平穩無波,後宮之中除了契丹、吐谷渾、烏孫等屬國朝獻了幾位宗室女為中式之外,也算風平浪靜。
步入秋日,宮苑里的秋菊也開的熱烈,眾位年輕的嬪妃相邀一起賞菊,左不過也是吸引拓跋浚的注意罷了!有些大膽一點兒,親自到昭陽殿請馮落璃一起,言道秋菊最是有風格的,園子里的秋菊正盛,希望貴人可以賞光一起游園,也好敘敘姐妹情誼。
馮落璃自是知道她們的用意,這幾個月來拓跋浚大半日子都歇在昭陽殿,再除去幾日歇在天安殿處理政事外,到其他妃嬪處的日子具是寥寥無幾。
當青萼將馮落璃在千菊園宴請所有嬪妃的消息傳給各宮的時候,眾位妃嬪自然是樂不可支,紛紛使出渾身解數打扮,這般不易才能見到拓跋浚,自是都想既不妖嬈又不能吸引拓跋浚的注意。
各宮的、妃嬪都早早的到了千菊園,昭陽殿的宮人們也早已在哪里布置著。各宮妃嬪都到齊的時候,青萼陪著馮落璃也到了。
「嬪妾拜見貴人!」
眾位中式、御女、世婦等各個品階的嬪妃都起身向馮落璃行禮。
馮落璃淡淡看,十幾位容顏秀麗、姿色上乘,且打扮精致的女子簇擁在那里,個個都人比花嬌。實在難以相信,原本只有麒麟一個時候,她都五內具苦難以承受,而現在竟能夠如此面含淺笑的宴請這些環肥燕瘦、各有千秋的了,而她們也都是拓跋浚的。
「不必拘禮,都坐吧!」
青萼將一只上等狐毛軟墊放在首位之上,扶馮落璃坐下。清眸一掃眾位嬪妃,清越的聲線堪比盛放的秋菊更清冽、幽靜。
「謝貴人!」
一概人等行禮之後按照位次一一落座。
「今兒個風清氣爽的,真真是個賞菊的好日子,好過前幾日濕風浸骨,潮的人哪兒哪兒都怪怪的。」新晉的中式乙凌淺笑盈盈的說著,靈動的聲音猶如出谷黃鶯一般。
「是啊!今日的天氣當真是好的緊,就連一向不出宮門的李椒房都出門來了呢。」一位瓜子臉,明眸善顧,櫻唇晶瑩的御女接過話來說道,「我還以為她也來咱們的賞菊宴呢,還巴巴的上前打招呼想要結伴而行。不想被人家給甩了臉子,真是好沒意思。」
這個嘴快的御女此言一出,引起了不小的討論,幾個位分稍高一些的中式更是對李瑤這般不尊禮數駁了馮落璃面子的舉動頻頻不滿。
「李椒房一向身子不好,想來是身體不適才未能前來吧!」
此時一個聲線嚅軟,宛若絲緞一般絲滑的聲音打破了這種萬夫所指的局面,面色清淨的為李瑤說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