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沒有離開崇光宮的拓跋弘,這一刻竟然對永安殿有那麼幾許陌生了。環顧四周,擺設依舊,書案依舊。但卻再沒有朝臣到這里向他匯報國事了。
繞是他曾經端坐在那張輪椅之上又如何?朝臣口中的萬歲,不過是明面之上的逢場作戲罷了。處處被掣肘、時時活在簾後之主英明神武的陰影之下
拓跋弘看著擺在大殿中央的那桌餐飯,精致無比的白瓷盤子里放著還散發著熱氣的美味佳肴,青瓷酒壺之中盛著南方最負盛名的美酒佳釀;就讓一切都在今夜結束吧。
馮落璃到永安殿之時,拓跋弘從桌子旁邊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朝馮落璃行了一禮,「拜見母後!」
「既是尋常家宴,便不必如此拘禮,起身吧!」馮落璃淺笑盈盈的走至拓跋弘跟前,在主位之上坐了下來,「難得皇兒邀母後一起用膳,母後甚是開心。」
拓跋弘笑笑,「是兒子不孝,本該常伴母後身邊的。」說著伸手夾了一塊毓秀流芳放到馮落璃面前的餐盤之中,「皇兒記得母後最喜歡吃這個了,便叫御膳房做了一些,不知道合不合母後的胃口。」
馮落璃夾起來嘗了一口,點點頭,「有心了,的確不錯!」說著放下筷子輕輕的嘆了口氣,「咱們母子許久不曾這般平靜的一同用膳了。」
「是啊!兒子一直為國事所累,母後也日理萬機,總閑不下來一起用膳。」拓跋弘兀自夾了一塊毓秀流芳放進嘴里細細的嚼著,「這毓秀流芳味道的確不錯,難怪當年四皇叔總是不遠千里差人給母後送進宮里。」
「青萼回頭看看馮落璃,示意其他宮人前去攙扶馮落璃,自己則是滿臉笑容的任由拓跋明霞拉扯著走到桌子旁邊,「今天奴婢特意準備了公主愛吃的紅燒蹄、醬香鴨掌還有女乃油梨花糕,您看看還有什麼想吃的,奴婢再去準備!」
馮落璃看著拓跋明霞開心的樣子,不由得期盼一直這樣該多好
拓跋明霞和馮落璃用完晚膳,提議前去看望崇光宮的拓跋弘。馮落璃應允,拓跋明霞便由宮人領著前往崇光宮。
拓跋弘坐在佛前打坐,心中卻是不慎寧靜,時不時的會睜開眼,看一看身前佛龕之上跳躍的紅燭。突然一個黑影躥到他身後,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皇兄!」嚇得拓跋弘一個激靈手中的佛珠掉在地上拓跋明霞銀鈴一般的笑聲在崇光宮蕩漾開來。
拓跋明霞撿起地上掉的佛珠,在手上把玩著,坐在拓跋弘對面的蒲團之上,笑臉盈盈的看著因為自己的惡作劇受到驚嚇的拓跋弘。
「霞兒!你回來了!」見到拓跋明霞,拓跋弘自然高興,每年拓跋明霞回宮都會找拓跋弘,兄妹兩人總會聊上許久。說來也是造化弄人,自從拓跋明霞的驚懼之癥被引發之後,兄妹兩人的感情倒是越發的好了。
拓跋明霞明媚的笑著點點頭,「嗯哼!怎麼?在打什麼壞主意,被我發現了吧?」
拓跋弘搖搖頭,「霞兒,你又調皮了!不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說著捋順脖子上有些歪的佛珠串,拍了拍並沒有灰塵的衣衫。
「好啦!逗你玩的!看你又生氣了!」拓跋明霞坐在蒲團上往拓跋弘身邊挪了挪,彎腰過去拉了拉拓跋弘的衣角,「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喏!看我給你帶什麼好吃的來了!」說著像變戲法兒似得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在拓跋弘面前打開,「是你最愛吃的椒鹽醉蝦哦!」
拓跋弘笑笑,伸手就要去拿,不料被拓跋明霞移開,「誒!對哦!皇兄現在是佛門中人,按照戒律是不可以開葷的!」說著還很是可惜的看著那包醉蝦,「好可惜哦!只能我自己吃了!」
「少來!我是俗家弟子,不忌酒葷的!」說著伸手就把醉蝦整包撈了過來,拿起就開吃,「你還不是吃的肚皮滾滾的,才想到給我拿啊!」
拓跋明霞邊笑邊撇嘴,「誒呦!這好人還當不得了!要不是我冒死從御廚房偷來給你吃,你哪來的口福,還不知感恩,真是的!白疼你了!」
拓跋弘听罷噗嗤一笑,趕緊舉著醉蝦表示感謝,「謝公主偷賞!」
一句話逗得兄妹倆哈哈大笑起來,崇光宮也難得充滿歡聲笑語。
拓跋明霞回宮意味著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都不忍說破。看著拓跋明霞每天都笑容明媚的樣子,一點兒也看不出生病的痕跡,然而只有每晚觸踫到的那日漸冰冷的身體讓馮落璃不禁暗自抹淚,這樣好的明霞為何得不到上天的眷顧?
回宮近半個月,拓跋明霞把所有在京的親眷都看望了一遍,還親自給他們準備禮物。當博陵長公主收到拓跋明霞親筆畫的畫像之時,忍不住靠在馮熙的懷中流眼淚,即便是久經沙場的馮熙也不由得紅了眼眶。
之後,拓跋明霞便日日陪著馮落璃,束發挽髻、挑選衣飾、研磨展卷、考核學子,每一件事情拓跋明霞都親力親為,想要記住每一種情形下馮落璃的模樣。
「皇兄!」這一日月明星稀,拓跋明霞和拓跋弘並排坐在崇光宮前的石階之上,拓跋明霞遙望著夜空的明月幽幽道︰「你知道嗎?在我們的生命里,母後便是那輪明月,光華顯現,蓋過一切繁星!」
拓跋弘沒有接話,拓跋明霞扭過頭,唇角彎起一個柔柔的弧度,「我知道皇兄是皇帝,可有些事情我們不能騙自己,不是嗎?因為有母後,因為是母後,我、二哥還有你才能成為這夜空之中可以發光發亮的明星。」
「霞兒,你想說的話,每年回來都會跟我說上一次!皇兄又怎會不知?」拓跋弘神色深邃的看向那一輪明月,「古往今來,牝雞司晨終究不是正統。」
拓跋明霞站起身來,笑著搖搖頭,「皇兄!怎的你也這般俗氣了!你也算得上是飽讀詩書,這古往今來的正統可是一成不變的?」說著拍拍身上的塵土,「如何抉擇,皇兄拿捏便好!霞兒大約不能陪你了,父皇是那般疼愛霞兒,也該去陪陪父皇了!」說罷轉身翩然離去。
拓跋弘的眼角溢出淚來,默默地說了一句,「霞兒!是皇兄對不起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