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因為揣了心事，還是顧老的病有起色令苒苒覺得安心，三更還沒到，苒苒就困得忍不住趴在床邊睡著了。
這一夜，她做了個夢，像是看回播似的。從當初胡婆子拿著衣服滿山喊魂開始，夢見了自己跑到顧連昭窗邊把他嚇了一跳，又夢見了顧連昭讓家丁打她，全身都皮開肉綻，可是下一刻拉著她滿山野跑。
跑著跑著，拉著她的顧連昭不見了，前面卻出現一片火海。她心里害怕極了，可是控制不住沉重的雙腿，眼見火舌慢慢朝她舌忝舐，這時一個聲音再在耳邊響起，火勢也漸漸暗下去。
「苒苒。」
「讓我再睡一會兒，別吵。」
「苒苒。」
「都說了讓我再睡一會兒，你煩不煩啊。祖母！」
本能地以為是沈嘉在叫她起床，忽然腦子一個激靈，把她嚇<得跳了起來。她這幾天都在顧老屋里守夜，而沈嘉每次都是睡到她跑去叫才醒，怎麼可能會主動。
捂著狂躁不安的胸口，扭頭一看，顧老眼楮微睜，干枯的手指輕輕在撓她的手臂，沙啞的聲音從她嘴巴里發出來。
苒苒瞬間清醒，她撲，湊近顧老耳邊問︰「祖母，您剛剛叫我？是不是？！」
「苒苒。」顧老眨了眨眼楮，又喊了一聲。
這一聲清晰且響亮，幾乎把苒苒的心魂都給抓住了。她揉揉眼，興奮道︰「我在，我在。剛剛沒注意，睡了，您有什麼事，是哪里不舒服，還是想要如廁，還是……」
昨夜還擔心顧老醒來以後會再次忘記她，看來真的好起來了。
顧老手掌用力壓著苒苒。似要撐起來，但實際上整個人幾乎沒動過。她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胡我、起來。」
這麼久以來，還是頭一次听到顧老自己要求起身。苒苒又興奮又慌張。此刻阿福和南山都已出門，沈嘉還是睡大覺，她這小身板要把顧老扶起來，恐怕費勁還做不好。
她咬牙死撐。花了大半天。總算讓顧老斜斜地臥在床上。在顧老背後塞了四五個枕頭後，苒苒已經累出一身汗。
「您小心點，慢慢來。這樣行嗎，要不要我再找個墊子。」
「不用了，沒事。」
「那您……」驚喜來得太過突然，苒苒有些手忙腳亂。
顧老看著她，滿臉慈愛，用極慢的語速說道︰「苒苒。辛苦你了。」
「祖母，不辛苦。一點都不辛苦。」苒苒頓時酸了鼻子，咬牙強忍著淚水，笑著搖頭。
坐姿的不適讓顧老也累出一臉疲態，苒苒花好久時間給她調整好姿勢，等到她穩了，才慢慢開口。
「我想洗個臉，換身衣服。」這一年來，顧老除了躺在床上，就是被阿福他們幫忙扶到搖椅上，沒出過房門，自然也就沒穿過外衣。
苒苒有些為難，從顧家匆忙來到月城，別說顧老，就連她也只是到成衣店買了幾套能換洗的衣服。想著顧老臥病在床，趕著做幾套中衣褲，也就沒想過要買衣服給她，這個時候讓她上哪去找衣服。
「換衣服？您先等一下，我去打水給您洗臉先。」苒苒尋了個借口溜了出來。
打來溫水，仔細給顧老擦臉洗手，整個人似乎也清爽起來。為怕顧老再提衣服的事，苒苒提出要給她梳頭，顧老也欣然同意。
對苒苒來說，給顧老梳頭已經是熟能生巧的事，興致一起，她還給顧老描了眉，讓她看著更精神一些。對著鏡子里模糊的倒影，苒苒感慨一聲︰「祖母，您現在都這麼好看，年輕時一定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貧嘴。」顧老也顯得十分開心，笑罵了一句。
「哪有，我說的都是真心話。」苒苒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好似回到以前。「不對，我是撒謊了，因為祖母跟年輕時一樣漂亮。」
顧老對著鏡子里的模樣看了半天，好似真能看出年輕時候。忽然她輕聲問︰「還剩多少東西。」等不到苒苒回應，又補了一句︰「我的首飾還剩多少。」
苒苒心里一咯 ，沒想到顧老竟然如今定神，連她變賣首飾的事都知道。還以為這一年里，顧老都病得迷迷糊糊，記不清事，如今一問，苒苒立刻起身道歉。
「對不起祖母，賣了一些，不過大部分都還在，我去拿給您。」她跑去床尾處的腳榻下抽出一個暗格，里面全是妙靈當初交給她的珠寶首飾，雖然變賣了一些，但大部分都還留著，「都在這里了。」
顧老只掃了一眼，也不責怪，只是說了一句︰「找找，有沒有紅梅那支。」
苒苒很快找到一只紅寶石梅花簪，遞到顧老眼前︰「有。」
顧老看都沒看，又道︰「累絲嵌寶戒指。」
找了半天都沒找到，睨見顧老眉頭皺起來，苒苒更加著急了，好在最終還是翻了出來。
「都在，都在，還好都在。」
听到顧老欣慰地自言自語，苒苒也跟著松了口氣。她把自己的首飾賣了干淨，卻沒換回幾個錢後，才慢慢從姚氏和其他人的首飾開始逐一變賣，最後留下來的大多都是顧老常用的。
顧老把兩樣東西放到她手里，「苒苒，听著……所有都可以賣，這兩個、不行。」
「祖母放心，這些都留著，我可以賺錢養您，不會再賣掉這些東西的。」苒苒安慰道。
顧老搖搖頭，斷斷續續又緩慢艱難道︰「回我屋子，花架下，有個洞，有個可以打開的，洞里有個盒子。碗口大，紫檀包金的。」
苒苒腦子轉了一下，起身把阿福當初拿給她的盒子遞，「您說的是不是這個？！」
顧老眼楮一亮，點點頭︰「這三個收好，交給昭兒。」
「我知道了，我一定會交給少爺的。」苒苒暗自慶幸，還好自己當初沒有變賣錯。
然而，顧老的一句話讓她困惑了起來，「必須是他親自來問你，才能給他。不然，不給。」
「少爺知道這東西嗎？」。苒苒皺眉。
「如果不是他自己來問，你就藏起來，誰都不給。若是他不來，不要你，這就是嫁妝。」顧老搖搖頭，握緊她的手，「昭兒若不回來，你就別等了，你還小。」
「我誰都不等，我就陪著祖母。」苒苒鼻子一酸，覺得只要一眨眼，淚水就會落下，借口起身，「祖母，您我煮了粥，去端給你吧。」
她趕出來就正好踫見沈嘉領著大夫進來，苒苒感到意外，沈嘉竟然這麼早起。
「你跟大夫進去，我去舀碗粥，我看祖母的精神不錯，胃口應該也不錯。」
她到小隔間，地上一個小炭爐還煨著熱氣，她鬼使神差地去打開蓋子，結果被燙得跳了起來。
這時，沈嘉沖進來，臉色難堪道︰「老走了。」
苒苒整個人傻住了，她回過神，大聲咆哮了一句，就往回跑。「怎麼可能！剛剛她還跟我說話，你騙我！」
等到走時，大夫正拿著一片羽毛放在顧老臉上，看著安靜地羽毛，苒苒扯著顧老的衣服用力搖起來。
「苒苒，別這樣，老就已經走了。」沈嘉也覺得十分難受，沒想到她進來時，顧老已經不行了。
「你給我閉嘴！祖母只是睡著了！」苒苒哭著對沈嘉吼道。
阿福也從外面剛回來，他今早一出門就心神不安，沒想到回來就踫見大夫一臉無奈地離開，他心知出事了。
「阿福，去請大夫，把月城所有的大夫都給我請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