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的功夫,就到了七月初一,飄香社群英會的日子。
這一日,整個盛京都沸騰起來,連在集市那些販賣山貨的農家人都知道有這麼一個日子。一大早的,飄香社所在的天霞街便被打掃得干干淨淨,四周都實行了戒嚴,左右兩隊鐵甲鋼槍的軍士守在兩旁,用長槍阻隔著看熱鬧的人群。
看這些戒嚴的軍士的皂色服飾,便知是京城順天府的衙役。
飄香社的社主是當今老丞相文相的親孫女文燕,今年年方十六,正是青春靚麗的年紀。她自幼就入宮做昭敏公主的伴讀,與昭敏公主一起創辦了這個飄香社,昭敏公主出嫁之後,飄香社的社主之位便由文燕擔任,而昭敏公主,也會不定期出席群英會。因了這層關系,到了飄香社群英會的這一天,只要文燕以昭敏公主的名義修書一封給順天府,順天府尹不敢怠慢,即刻出人出力維護京城<治安,實行戒嚴。
這一天,遠平侯府也如京城其他們侯府一樣,相當的熱鬧。
天剛放白,各房侍候小姐的婆子們就把自家院子里的小姐叫起床來,而大廚房一早就得了老太太的指令,早早燒開了水,供各房赴會的小姐取用。
顧芝容也是在天微亮的時候被采青叫醒,沐浴更衣,梵香祈禱,一番折騰下來,竟用去將近一個時辰。
玉蟬的手巧,只撥弄了一刻鐘,就梳了一個靈秀的錐髻,見點漆的梳妝盒子里靜靜躺著一枚赤金棲鳳紅寶石如意簪,想也沒想,就伸手,要拿來給自家小姐戴上。
「不要戴這個,戴旁邊那兩枚瓊花簪子就好。」顧芝容吩咐道。
玉蟬有些猶豫︰「小姐……」
在自家小姐的妝盒里,最貴重的要數這赤金棲鳳紅寶石如意簪了,這是在世的時候給小姐添的頭面,十分的貴重,只有在十分隆重的場合才戴的,所以戴的次數少之又少,加起來不超過十次。這一次是小姐第一次參加京城小姐圈的宴會,如果不打扮得靚麗搶眼一眼,怕是要被比下去了。
何況,這關乎遠寧侯府的顏面……
「照我說的做便是。」顧芝容道。
玉蟬不好拂逆自家小姐的話,只好拿起那兩枚素色的簪子,替自家小姐戴上。
此時天已大亮,綠水早就將早飯捧了回來,用過之後,再到老太太房里听一會訓話。
趁著听訓話的功夫,顧芝容偷偷打量了一下二小姐與四小姐,果然是盛裝出席,明眸粉腮,朱唇玉容,明麗耀人。這時,二小姐顧元芳轉過頭來,狠狠地瞪了顧芝容一眼,瞪得她莫名其妙,不明所以然。四小姐顧元沁則含笑地望向她,祥和可親的笑意,令顧芝容驀地覺得一股寒意自心底升騰而起,不由暗暗告誡自己,待會在飄香社的群英會上,一定要小心行事。
不多時,院子里的馬車也已經備好,府門大開,小姐們按次序上馬車。二小姐的馬車是趕赴群英會的馬車中最為華麗的,寶藍色華蓋為頂,折羽流蘇四下飄蕩,顯示著老太太的寵愛。顧芝容帶著采青側立一旁,讓二小姐先行上馬車。
二小姐經過她面前時,忽地頓了一下,扭過頭來,目光銳利地盯著她,壓低聲音道︰「別以為你與四妹妹的那些小伎倆會瞞得過我,我勸你還是老實些,乖乖認輸,免得到最後弄得身敗名裂。」
顧芝容唇邊噙著笑意,臉色絲毫不變,恭敬道︰「多謝二提醒,不過呢,二這話未免說得太早了些,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
二小姐咬著嘴唇,惡狠狠道︰「那好,到時候就別怪我不念姐妹之情了。」
說完,袖子用力一拂,快步走向自己的馬車。身邊,傳來顧芝容恭敬的話語︰「走好。」
待眾小姐們都相繼上了馬車,趕車的車夫便揚起了馬鞭,車聲轆轆,朝著天霞街駛去。
「杜媽媽,你怎麼看?」亭子的一側,轉出老太太的身影,顯然方才那一幕,她都看在了眼里。
杜媽媽應了一聲,沉吟道︰「就今天來說,芳姐兒的打扮無非是最搶眼的,這一身玫瑰金瓖嵌紅枚春榴裙,頭上插的鳳餃紅寶累金絲珠釵,還有手腕上掛了一只銀葉絲繞翠玉鐲子,不是老太太年頭的時候給她的訂制的嗎?這一穿著打扮起來,像朵嬌女敕的水仙花似的,真真當得起我們侯府嫡女的名號。」
老太太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杜媽媽心里便沒了底,不知道自己是說對了還是說錯了,偷偷瞄了老太太一眼,見老太太神色喜怒難辨,偏偏正朝她望,她忙又道︰「今日的沁姐兒也是不錯的,妝容精致,額心的朱紅花鈿很是亮眼。」
老太太又哼了一聲,還是沒有說話。
杜媽媽只得將自己心中的想法全說出來︰「依奴婢看來,這容姐兒的打扮就顯得素雅些了,畢竟是京城中官家小姐難得一次的聚會,怎麼就如此不精心修飾呢?要是被外人看了去,還道是我們遠寧侯府買不起姐兒們的頭面呢……」
她的話還未說完,只听得老太太道︰「你待會吩咐下去,芳姐兒與沁姐兒屋里頭的那幾個大丫頭,這個月的月錢減半。」
杜媽媽愕了一下,失聲道︰「老太太,為何要……」
老太太一邊走一邊道︰「早些時間我不是讓你們到各房傳話了嗎?她們倒是把我這個老太婆的話當成耳邊風了!」
杜媽媽一邊緊跟,一邊道︰「老太太早上要我傳話,說會有貴人光臨群英會,讓各房的姐兒們好好打扮,還說這貴人是宮里身份極為尊貴的,還是男賓,府里頭的人私底下都認為皇上會來……」
老太太猛地頓住腳步,滿面怒容道︰「既是知道皇上要來,何以如此裝扮,難不成要被當成秀女選入宮去,做後宮的妃子不成?」
一般的侯府,府里頭有適齡姐兒的,都擠破腦袋要走選秀這條路子,但是老太太卻不以為然。若說是選秀,那些庶出的姐兒便也罷了,何必拿著嫡女的身份去賭?她府里頭的姐兒,一個是當今京城十大名媛之一,一個是十大名媛的後補,有著如此的地位聲望,做一個後宮的妃子未免太屈才了。而且後宮向來爭寵不休,皇上又體弱多病,若是有個萬一的話,那送入宮去的姐兒不就要守活寡了嗎?這樣的好處又哪里及做太子妃來得多呢?
杜媽媽暗嘆老太太的精明,嚅嚅道︰「或許,她們是想先入了皇上的眼,由皇上欽定太子妃……」
「糊涂!」老太太厲聲道,「縱觀這些年,皇上連臨朝的次數都將近減了一半,一天到晚湯藥不斷,哪里會有什麼閑功夫來這個小小的群英會!我看這次來的,太子的可能性極大…….」
「太子!」杜媽媽猛地怔了一下,再想到臨出門前府里最有前途的兩個姐兒的裝束,臉色不由灰敗下來。
老太太長長嘆息一聲︰「我看我們遠寧侯府也不至于一點希望也沒有,我倒是看那容姐兒今天打扮得大方素雅,或許能入太子的眼……」
老太太抿了嘴唇不再說話,眉宇間憂慮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