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想起這些庶出的東西,不由思及林氏,問著女兒︰「王爺可有怪罪?」其實莫說攝政王,整個嫡系皇室,都子嗣單薄。宮中太後對女兒素來不滿,太妃雖寬容慈祥,但事關子孫血脈,不見得好說話。
「母親,你想多了。」謝儷將這林氏的來龍去脈完整地交待了遍,後才淡淡道︰「竟敢使藥迷惑王爺,當真是不知廉恥,無法無天。不過這番失了孩兒,也算因果循環。」
李氏笑開了眼︰「不怪罪就好,林氏自取其辱,不必多理會她,調理好身子便讓她搬吧。」她又瞅著女兒尚未顯懷的月復部,道,「現下沒有什麼比好好養著身子更重要,你這胎,太醫說不是很穩,須萬般小心。」
「是哪個林氏呀?」謝儇插了句嘴。
李氏道︰「還有哪個,就是你在蘇州見過的。听聞這林大人也是科班出身,詩書人家,最懂禮義廉恥,竟教出了這種敗壞門風的女兒。」
攝政王妃好心提點︰「是庶出的。這位林大人並無嫡出的孩兒。」
「難怪。」庶出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燕喜含笑捧上了熱茶,攝政王妃接過,靜靜道︰「听聞這林氏還有一個弟弟,王爺曾與我說起過,是難得的俊才。論起來,比信之還早過的童子試。」
「哦?」不但李氏有了興趣,連謝儇都抬了頭。
謝儇暗道,這江淮風水真好,本以為三哥很了不起,不想踫到了燕綏,而如今居然連這林氏都有一個出色的弟弟。
「十歲便是秀才,十三歲得中秋闈,少年得志。」攝政王妃徐徐說道,「這林氏已有十八,在京都都是老姑娘了,何況是江淮。不過林大人待價而沽,待得明年恩科,這位林高中二榜,不怕無人求娶。」
不等李氏感嘆幾句,謝儇竟摔了滾燙的姜茶。地下鋪著絨毯,茶盞滾了滾便停在了榻邊,深紅的茶漬洋洋地流了半邊的米白福壽羊絨毯子,極為狼狽。
丫鬟們忙取了巾帕,打了溫水進來收拾。
謝儇仍抱著一絲希望,扯出笑意,問道︰「,這些年應該沒有第二個十二歲中舉的少年了吧?」
攝政王妃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才道︰「你以為舉人是滿大街的包子鋪嗎?你好生想想,三弟考中童子試那會,咱們府上開了三天的流水宴,大宴賓客,施粥布棚,散盡米錢。便是護國寺,母親就捐了一千兩的香火錢。何況,林府那位是十歲的小秀才,兩年後竟又中第,難不成還能遮著掩著。」
但凡有些家底錢財的人家,必定好生慶祝。哪能偷偷模模地糊弄,一般來說,以林氏在兩淮的地位,必定廣散請帖,開宗祭祖,好一番忙綠喜悅。
她望著妹妹有些惶然,淒苦又含著期盼的眼神,一錘定音︰「據所知,名門望族里頭,只有這位林了。」
關鍵是人家十二歲中第,若是明年拿下春闈,便是大周最年輕的二榜進士了。
「怎麼,你還認識第二個十歲秀才呀?」攝政王妃眸中閃現出精光,盯著頗有些魂不守舍,無精打采的妹妹。
謝儇推開了給她擦衣服的燕笑,無力地否認︰「我哪能認識呀?」
不等攝政王妃再說些什麼,蔡嬤嬤領著丫鬟進了暖閣回話,李氏瞟了眼蔡嬤嬤的神色,心下有些疙瘩。
蔡嬤嬤福了福身,恭敬道︰「老奴瞧了瞧林姬,氣色雖還差些,不過身子想是無礙了。再好生調養著,便能恢復如初。」
「如此便好,庫房里還有支上好的雪參,你打發人一並送去。」
攝政王妃神情平淡,倒不是多可憐林氏,只是她也有了身孕,總得為孩子積點德。林氏若真香消玉殞,死于正院,不說王爺太妃怎麼看待,她內心也會不安。
蔡嬤嬤上前小聲道︰「王妃的意思,老奴透了點口風,只是這林姬太不識好歹。」
「且不必管她。王爺自有斟酌。」哪怕抬舉了林氏,不過一庶妃而已,沒有娘家幫襯,沒有子女依仗,還不如撫養大的吳姬體面。
「什麼呀?」謝儇回過神來,強自挑著話頭。
李氏冷冷一笑︰「林氏既在正院失了孩兒,你姐夫和本想著給一個庶妃之位,寬慰寬慰。」
謝儇還想說些什麼,腦海中又浮現燕綏的翩翩身影,仿若離了水的魚兒,張著嘴卻啞口無言。隨後心不在焉地跟著母親歸了謝府,回到住處,她劈頭蓋臉地問道︰「三哥呢?」
大丫鬟蓁蓁見郡主一改原先的靜默無神,猛地暴躁起來,回想起在攝政王府听到的話,想通前因後果,很是同情主子,回稟道︰「三爺今日上了孫府,與孫小秀才一同向孫大學士討教學問。」
「孫小秀才?」
「小姐忘了?孫小秀才可比三少爺還早一年過的童子試,今年才十二。听聞孫大學士也有意讓他下場試試手。」蓁蓁如數家珍,一一道來。
謝儇唇角笑意惶然,有些淡淡的疏離︰「這青年才俊倒是多,十歲剛出頭竟是秀才了。」
蓁蓁很有教書先生的風範,搖頭晃腦道︰「小姐想錯了。這京城里遍地權貴高官,可放眼瞧瞧,子孫略有出息的不過這樣幾家。這里面靠著科舉晉升的實在鳳毛麟角。鄭大儒連中三元,不過可惜,只是寧國公的庶弟。再數下來,便是咱們家老爺,二榜進士出身,還有三少爺。而孫大學士學問極好,嫡長孫也是秀才了。」
不過秀才離進士可遠著呢。
蓁蓁在心里偷偷月復誹著。
听說有人曾是九歲秀才,考了二十年才中舉,可見少年成名,並非好事。
謝儇也懂得這道理,滿月復的辛酸怒火壓抑了幾分,道︰「三哥明年可定要中舉才好。說起來,三嫂可有個舉人哥哥,高將軍府的嫡長子。」
「咱們老爺進士及第,最是愛重三少爺,一心盼著能早日金榜題名。」蓁蓁陪在謝儇近八年,最是主僕情深,看謝儇悶悶不樂,愁眉苦臉,逗她笑道,「小姐切莫擔心,三少爺回來不也說了麼,鄭大儒極贊林學問,說是好生預備,春闈得中的把握還是不小的。」只是到底年少,名次如何不敢作保。
謝儇攏了攏湯婆子,露出苦笑︰「你今兒也听見了。這林氏怕就是他的親,兩淮鹽道林大人的獨子。」
撇開林家門第,少年品性。
光林姬與他是親姐弟這條,母親和怎能接受?
她難道要嫁一個與爭寵的妾室弟弟做正妻嗎?以後如何與林氏往來?何來的正妻威嚴與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