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嘿嘿笑道︰「當然不是。不過林大人現在是御史台的那什麼了,專職參本上奏。你的寶貝弟弟,若是敢來報考春闈,不幸中了個什麼,到時朝堂廷議,上本參奏。必叫他革去所有功名,永生難忘。」
林七許昨日一宿未眠,早想好應對趙氏的法子。只這趙芷萱一而再,再而三地拿林其琛作利劍,捅得她遍體鱗生,連心都千瘡百孔地疼。她的笑軟綿又輕柔,愉悅道︰「你想必這些日子過得也不好吧?你生不出孩子,也不讓別人生孩子,又把生了孩子的姨娘弄死了,換做哪個男人,都不會待見吧。」
重點是,當年她處心積慮地勾引攝政王,何嘗沒有趙氏興風作浪的緣由呢?林言軒失去一兒一女,而且是以這樣滑天下之大稽的原因,對趙氏不會有半分好臉色。
無子無女,亦是趙氏性情大變的根本。
她臉色驟然青白,是森然的怨恨,尖利地叫道︰「你那生母,就是賤婢,不知廉恥地引誘老爺,懷上了你和你妹妹兩個小雜種!有其母必有其女,此話真是不假,果然有樣學樣,林氏一族的臉面被你丟得一干二淨,你還這樣陰陽怪氣!」
林七許與趙氏過手那樣多年,最曉得如何撩撥起她的脾性,一個永遠不會控制情緒的人,永遠都是輸家。
大抵是習以為常,言語上的羞辱咒罵已傷不到林七許分毫。換做八年前,她也會據理力爭,口舌犀利,最後換來一頓挨餓毒打,抄書罰跪。
生活,仿佛進入一個死結般的淒涼悲苦。
林七許環視了一眼沉香榭的清雅裝潢,心底卻又被趙氏在傷口上灑了新鹽,抽搐地發抖。娘親臨死前的話,她未有一刻忘懷。她終究,走到了和娘親一樣的地步。
不過,她和姜芃是不一樣的。
她下作無恥,蓄意引誘。娘親呢?
林七許眼中竄起一縷森白的火苗,突突地燃著,惡毒地在趙氏耳邊道︰「你這樣擔心我作甚。你多操心下自個兒吧,林言軒現在沒有子嗣,很快又會找一個比你年輕,比你漂亮,重點是,比你會生孩子的入府,幾十年後,你仍舊膝下空虛,人家子孫繞膝,天倫同樂……」
窗欞恰巧響起兩聲不輕不重的輕叩聲。可惜堙沒在趙氏近乎歇斯底里的怒罵聲中。
「你個賤人,你個小娼婦!我今日非弄死你不可!」
趙氏順手抄起一匹錦緞,蒙頭蓋臉地打下去,林七許只听著外頭紛亂的腳步聲,似笑非笑地沒有閃躲,那樣無畏而無奈地迎面接上。
那兩聲輕叩是她與佩玖約定好的。王爺幾乎日日都來,若是行至庭院,務必提醒于她。
她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了。
傻乎乎地本著一腔熱血和無知,滿心以為因果輪回,惡有惡報,為一時志氣,去挨那些沒必要的責罵毒打。
挨打,是有竅門的。
趙氏嗓門大,穿透力強。攝政王在庭院就能听到那聲響徹沉香榭的呵斥聲,眉頭緊蹙,這話太過粗劣,也太過直白。
林氏乃他妃妾,這般受辱,她是娼婦,那他成什麼了。
攝政王快步進入內室,見趙氏單手撐腰,另一只手抓著布匹,毫無忌憚地毆打林七許。
不要說見多識廣的攝政王,就是燕竹等混跡過市井的奴婢都驚呆了。
毆打,沒錯。
單方面的任意毆打。
不同于尋常農婦的對罵吐口水,也不同于貴婦小姐間的扯頭發抓指甲,是真正的毆打,趙氏幼時習武,力氣比嬌養的婦人都要厲害。
攝政王斷然沒想到敢有婦人在他的府邸里,這樣撒潑發野,一壁拿布匹捶打著林七許,一壁咒罵不已,用空余的一只手扯她的頭皮。
「都愣著做什麼!」攝政王瞥一眼瞠目結舌的下人,怒斥道。
等到僕婦將她倆分開,趙氏尤不知足,張牙舞爪,罵罵咧咧個沒完,話語已經從林七許的人品才華上升到子孫萬代了。
「你個賤貨,不但你娘是,連你也是,活該你保不住孩子,生下來也是一樣的——」聲音嘎然而止,趙氏辱罵林氏及其母親,攝政王皺著眉頭,還能听下去。
可牽及那無辜的孩子,攝政王心情陡然陰沉,那也是他的子嗣,還是因他間接之過失去的孩子。
李婆子不知從哪尋來的布頭,塞了趙氏的嘴,方才耳朵清淨了。
林七許被打得頭腦發昏,神智再清晰不過,室內清靜下來,耳畔能听見春風徐徐吹落門外的梨花,密密匝匝,如雪花漫天地飄揚,枝葉間簌簌作響。
攝政王往林七許狼狽不堪的身上一轉,見她額頭發紅,險些破相,更是發冷,問道︰「怎的內室不留一人?」
燕竹正欲回稟,卻被佩玖搶先一步,她隨機應變地取來藥箱和清水,正拿打濕的巾帕冷敷著林七許的額頭,看樣子竟是做熟了的。
她嗓音頗是淒涼,是那樣真切。
「王爺,以往在家就是這樣。小姐幾乎天天挨打挨罵,之所以那樣熟悉佛經,也不過是林天天作弄小姐的把戲,日日夜夜,都還抄不完的經書女誡。稍有怠慢,便有嬤嬤拿著竹條在一旁威脅。」
燕竹心眼透亮,自悶聲不吭。主子打定主意在王爺跟前坑趙氏一把,她總不能去攪和了。
根據先前流言,加之今日所見趙氏舉動,攝政王內心深處,已然深信不疑。
嫡母苛刻庶女,也是尋常事。只是在他跟前,在外人前,還能這樣明目張膽,膽大包天地隨意打罵,惡毒咒罵,背地里如何虐待,可想而知。
「林氏為本王妃妾,且林大人言明她已出宗,趙氏以後不必來了。」
趙氏不顧死活地毆打攝政王的寵妾,可攝政王不好拿官宦家的女眷如何,下了這道口諭,也防趙氏哪日興致好了,就進他王府毆打妃妾,叫罵連連。
傳出去,王府又是一樁笑談。
趙氏嗚嗚地掙扎著,听不真切是在說什麼。
外頭有趙氏的心月復薛嬤嬤,推開圍著的丫鬟婆子,被眼前場景刺激地快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