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父被蘇雲生的話氣的好半天才喘勻氣兒,他坐在椅子上瞪著蘇雲生,半晌之後他嘆了一口氣,伸手指著門的方向︰「你出去吧,今天晚上我想自己陪陪你母親。」
蘇雲生俯身跪下對著棺槨磕了頭,又轉身對著蘇父磕了個頭,這才起身離開。
夜闌人靜,偌大的蘇府好似一只蟄伏在黑暗中的野獸,張著它的血盆大口靜靜等著什麼。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院子里的楊樹枝頭,幾只麻雀正吱吱喳喳叫的歡唱。蘇雲生在床上翻了個身,昨兒晚上他一宿都沒睡晚安,整夜做夢夢到父親斥罵母親指責,還有已經去世的姐姐蘇莫心用眼楮冷冷的看著自己。
「唉……」蘇雲生又翻了個身,他強迫自己閉著眼楮,努力想再睡一會,忽然一聲尖叫響起,聲音是從靈堂的方向傳過來的。
蘇雲生一個激靈從床上翻身下來,匆忙披上外套,剛趕忙出了屋子,就看到一臉驚慌的嬤嬤沖著自己奔來。
「發生什麼事了?」
「公子,不好了,家主他……」
「我爹怎麼了?」一股不詳的預感浮上心頭,蘇雲生還沒等那老嬤嬤再說話,便拔腿往蘇母的靈堂跑去。
剛進園子的門口,便能看到那靈堂里頭,蘇父的尸體就掛在梁上,晃晃悠悠。
「家主自縊了……」老嬤嬤抹著眼淚,一臉的驚慌。
蘇雲生站在院子里。眼神直勾勾的望著那靈堂中飄飄蕩蕩的尸體,他的手蜷縮成了拳頭,又展開。復再次蜷成拳頭。
院子里死一般的安靜,連早上一直嘰嘰喳喳的麻雀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蘇父死後的第二天,坊間流言四起,直言蘇雲生氣死了母親,又逼死了父親。蘇雲生縮在家中一日一夜滴水未進,第二日他便進宮面見了太後。
冬臨不喜歡慈寧宮,皇上便準備在養心殿的廢墟上重新為她再建一座宮殿。宮殿月前剛剛落成,冬臨這會兒已經搬進去了。
「這看上去倒是與以前的養心殿一般無二。」蘇雲生走在養心殿內院廊下,面色依舊蒼白難看的很。嘴唇上都是白色的破皮死皮,胡子茬滿布下巴,整個一副潦倒憔悴的模樣。
「怎麼忽然改變主意了?我都做好獨自北上的打算了。」冬臨站在蘇雲生身側,一臉奇怪的看著他︰「是發生什麼事了麼。怎麼瞧著你精神狀態這麼差?」
「我父親昨兒早上被人發現自縊與母親的靈堂內。這蘇府怕是再沒有留下的理由了。」蘇雲生眼神冷冷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冷冷的笑︰「時到今日,我才明白,過去的我有多蠢。」
「噢?」冬臨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搓了搓,眼神直勾勾的看著蘇雲生。
「王妃和皇上雖不是親生母子,可母子情分卻同親生的沒兩樣。」蘇雲生又冷笑了一聲︰「可是我呢,明明是父母的嫡子親生,可在他們眼里。我卻什麼都不是,母親因為我兩句話就能被氣死。父親臨自縊前還同我吵了一架……」
「我還以為,你會因為父母的死而怨怪自己呢。」冬臨邁步繞著蘇雲生轉了半圈,最後停在蘇雲生正前方︰「你還真是個不孝子。」
「我現在只恨,她們死的太輕松了。」蘇雲生眼底的冷意像是漸入冬季的河流,一點點凝結成森寒的冰凌。
冬臨眨了眨眼楮,也跟著冷笑了一聲︰「你有個那樣的姐姐,這一切也是正常的。」
蘇雲生垂下了頭。
「你還記得當初給你姐姐下藥的人麼?」冬臨轉過身直視著蘇雲生︰「就是你從辛族尋來的,能讓你姐姐視力下降的藥。」
「那藥是辛族大王子贈給我的,我自然記得。至于給蘇莫心下藥的人,應該是芙白吧,我跟她也算是老相識了。」蘇雲生挑了挑眉毛,眼中閃過一抹疑惑︰「自從蘇莫心死後,她人不就不見了麼?」
「已經找到她的下落了。」冬臨眯了眯眼楮,臉上冷的很︰「她跟江嵐還有楚衡一起逃出宮去了,現在人應該已經到了辛族境內。」
蘇雲生好似不大相信︰「不應該吧,你是說芙白在幫我們害了江嵐的母親之後,又搖身站到了江嵐那邊?幫著他們一路北上逃亡?」
冬臨點了點頭︰「而且這會,她竟又寫了封信回來,聲稱要效忠咱們,並且一直沒有背叛過,她當我是傻子麼?」
蘇雲生的眉頭蹙的更厲害了︰「王妃這次要北上,為的就是這件事麼?」
冬臨點了點頭。
「可是宮中正在大選,您不幫皇上看著點?」
「這些事城兒自己能辦好。」冬臨轉身往內殿走︰「辛族你熟,有你陪我,我放心得多。你家里的事還需要處理,我再給你一日時間,明日午時出發,你回去準備準備吧。」
蘇雲生點頭謝恩。
第二日午時,冬臨的馬車還沒駛過宮門,便被姬城攔下來了。
「城兒。」冬臨掀開馬車簾子,一臉不明所以的看向姬城︰「你擋在這里做什麼?」
「孩兒只是不想讓娘出宮。」姬城朝著冬臨行了禮,起身走到馬車邊,上了馬車,在冬臨身邊坐了下來。
「我已經跟你說過了,這趟北上,勢在必行。」冬臨一臉無奈的看著姬城︰「你是皇上,這宮里的許多事情,你自己做主便好。」
姬城一邊理著袖子,一邊說道︰「我記得娘說過,要等孩兒立了皇後再走。」
「我說的是等你立了皇後,我便回藤城去。而這次北上,我要去的是辛族。」冬臨身子往身後的軟墊子上一靠。眼中的光甚是無奈︰「雖然你為我重修了養心殿,可你該知道這宮中于我來說,遠遠比不過江湖之遠的愜意日子。」
「你不想當皇太後麼?」姬城視線直直的看著冬臨︰「你坐上那個位置。手中將握著無雙的權柄,這天下你想要什麼便有什麼。」
「想要什麼便有什麼?」冬臨眼神冷了下來︰「我現在想要楚無極的筆記,有麼?」
姬城眉頭蹙了蹙︰「娘你再等些日子,我已經讓白家派人北上幫您去取那本筆記了,你實在不用親自出手。」
冬臨聞言動了動身子,她低頭垂眸,過了一會又抬頭看向姬城︰「白家的人靠譜麼?」
「是白家偏房的一個公子。老白爺子說他天分上佳。」姬城手指在窗欞上敲了兩下︰「白甄雖死了,可白家並不是真的人才凋敝,娘。你再等等。」
冬臨點了點頭︰「我可以等,可我不能在宮里等,我得去辛族,筆記拿到的第一刻我便要見到它。」
姬城眉頭又擰了起來。
「城兒。一日沒拿到那本筆記。我這心里便一日不踏實。」冬臨嘆了口氣︰「我讓蘇雲生跟我同行,他在辛族人脈廣,你不必擔心我。」
「娘,你非要走麼?」
「是。」冬臨頓了頓,望向姬城的眼神變得疑惑了起來︰「你為何非要留我呢?」
姬城聞言不自然的動了動胳膊,伸手撩起車簾,望了眼外頭。
「城兒,你從小養在我的膝下。我將你當親生兒子看待,可最近這段時間……」冬臨的黑亮的眸子死死的盯著姬城的臉。似不想錯過他任何一個微妙的表情︰「你似乎想將我拴在自己身邊一樣,你在怕什麼?」
「你想知道?」姬城抬頭看向冬臨,眼底溫和的光不見了,一點點的冷意蔓延上來。
這冷意讓冬臨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她挺直脊梁,對著姬城點了點頭︰「是的,我想知道。」
「你還記得養心殿底下那條已經被堵死的通道麼?」
冬臨點了點頭︰「你父親從那條通道中將蘇莫心綁了出來,我跟你父親一起,將她一路押送到了藤城。」
「我知道,那是因為楚衡騙了爹,原本只要任何有白家血脈的女子都可以解你身上行尸丹的毒,可她讓爹以為只有蘇莫心身上的血能解毒。所以爹才鋌而走險,綁了蘇莫心來為您解毒。」姬城眼神更冷了︰「爹這些年為了你,做了不少鋌而走險的事。」
冬臨眯了眯眼楮,她想起自己所中的行尸丹毒最後是用姬城親生母親的血解的,臉色便有些僵硬起來︰「的確,王爺待我不薄。」
「我也知道,父親這次讓你來京城,是因為你懂岐黃之術,爹擔心我的身體,所以……」
「是的。」冬臨眉頭擰的更緊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知道,你幫我一起謀朝篡位,這件事到底在不在爹的計劃之內。」
冬臨搖了搖頭︰「這件事是你求我,我才幫你的,跟你爹有什麼關系。」
「那爹會因為這件事怪你麼?」
「他一直對我都很好,我便是做了錯事,他終會原諒我。」冬臨臉色更難看了。
姬城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冷笑來︰「可據我所知,自從咱們篡位成功後,爹可是都不給你寫信了,而你屢屢往藤城寄信,也都是石沉大海得不到回應。」
「你想說什麼?你想說你爹拋棄我了?」冬臨伸手 的一聲敲在了馬車車壁上︰「你應是不知道,你登基之後,你爹他是給我寫過信的。」
「是,只有一封。」姬城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一臉好整以暇的看著冬臨︰「信上只有兩個字‘速回’,要我提醒您,原來我爹給你寫的寫可都是滿紙滿章好幾篇子麼?」
「你監視我?」冬臨臉徹底的黑了下來。
「這不是我們這次討論的重點。」姬城手指又在窗欞上敲了敲︰「原本我以為你收到我爹的那封信後,一定會立刻回藤城去,可你不僅沒有回藤城,還跟我說自己不喜歡慈寧宮,想讓我將養心殿重新修葺起來。」
「你到底要說什麼?」
「你給爹寫信,讓他過來登基為皇,讓你做皇後,可是爹根本不理會你的要求。」
「你不要胡說,你可別忘了,我可是一直主張殺了白池凌,讓你登基的。我也不曾一次的告訴過你,你爹對登基當皇上一點興趣都沒有,讓你自己登基不要顧慮他!」冬臨的臉色已經完全白了。
「這些虛偽的話我們母子二人之間就別說了。」姬城頓了頓,直起了身子,一臉冷意的看著冬臨︰「你只需告訴我,你真的想離開王宮,去跟我爹在藤城過衣食無憂的日子,還是說你這次回藤城,實則是為了勸我爹來京城,奪我的皇位?!」
「你真是個瘋子!」冬臨身子往後一靠,看向姬城的眼楮瞪的大大的︰「你竟然這般無端揣測你的父母!」
「我這是不是無端揣測,你我心知肚明。」姬城望著冬臨的眼神冷的嚇人。
「所以,你現在是要軟禁我麼?」冬臨嘴角抿成一條直線,眼底浮現出一絲驚恐之色︰「還是說,你想殺了我?」
「我不會殺你的,只是從今兒起,你不能再踏出皇宮一步。」姬城冷冷的笑著︰「你放心,父親那里我會替你去信的,就說你雖然做不成皇後,可是做個皇太後也是開心的,說你迷戀這宮中權勢不願跟他在藤城過苦日子了,讓他別掛念你。」
「你……」冬臨的手攥的死死的,望著姬城的臉滿眼都是震驚︰「你竟然這麼對自己的娘?!」
「你並不是我娘。」姬城冷冷的了冬臨一眼,轉身下了馬車,出了馬車後,他又回頭掀起車簾,望著車內一臉死灰的冬臨說道︰「若不是你體內流著我娘的血,我許是真的會殺了你。」
「你這畜生!」冬臨伸手撈起背後的軟墊便朝著姬城砸了過去︰「喂不熟的白眼狼!」
姬城放下車簾,那軟墊便砸在車簾上,听著車內的哭聲,姬城眼中的冷意更甚了,他轉身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吩咐身邊的侍從︰「派人十二個時辰監視皇太後,有什麼異動第一時間告訴我。」
「是。」那侍從頓了頓,又問道︰「白霜已經在御書房等待多時了,皇上還要不要去見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