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江姚氏端莊淑睿,克令克柔……今冊封為六品安人!」
「江氏名藜,……知書識理,貴而能儉,濟困扶危,蕙質蘭心……特賜良田千畝,田宅一座,欽此!」
江藜跪在地上,腦子里亂糟糟的,這些話分開來每一句她都听得明白,可是合在一起,她就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江大,快些接旨吧。」宣旨太監溫和的道。
慶伯示意榮嬸把江藜扶起來接旨,他則悄悄捏了捏荷包,捏了半天也只掏出來一兩銀子並幾個銅板,有些羞赧的往旁邊族長那邊望去,卻見族長激動的全身發抖,臉上的肌肉都在抽搐,指望不上。
好在村長是常年會跟官府打交道的,見慶伯半天沒有打點,就明白他的困窘了。這會兒事發突然,只好先出聲將宣旨太監給穩住,又吩咐兒子趕緊回去包——個紅封過來。
「听說江大受傷了,太後娘娘還過問了,吩咐奴才帶些藥材來。當時明王世子正好在探望太後娘娘,就說小縣城藥材不全,要多賞賜些藥材才實用,要是有上好的玉容膏賞兩盒就更好了,說是姑娘家手上留了疤可是會哭鼻子的,這不玉容膏奴才就帶了兩盒過來。這可是太醫院醫正大人祖傳的秘方制成的玉容膏,一盒就能疤痕全消。因藥材用的珍貴,一盒都千金難求。」傳旨的太監說道。
「民女謝太後娘娘跟明王世子厚愛。」江藜心里好奇明王世子是誰,為何為她。面上倒是不顯。
本朝國姓是周,徐少爺肯定不是什麼明王世子。難道是跟他一起來過江家的那位少爺?
傳旨太監仔細看了看江藜,長相頂多算是清秀。人看著敞亮,但是身上沒什麼特別的氣質,說起明王世子也很坦然,沒有任何曖昧或是害羞,看來兩人應該沒有什麼其他關系。難道真是只是因為明王世子追反賊的時候因為疏漏讓江大受了傷,所以想補償?
傳旨太監想著出來的時候太後娘娘還很憂心這事,他得好好打听打听才好。就順著村長的話坐下喝茶了。
江藜手捧聖旨,心里還是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怎麼無端端的她祖母就被封為六品安人,而她也被賞賜了良田千畝。另外還有一座宅子了。
族長亦步亦趨的跟在江藜身旁,激動的道︰「大喜啊,這是江氏一族的大喜事啊。阿藜丫頭,就是你爹當年中進士都沒聖旨下來。這回聖上竟然親自下旨給嬸娘還有你。這是大好事。這聖旨要供奉在祠堂里,讓全族的人都來瞻仰。」
這聖旨這般貴重?江藜心里一跳,生怕把聖旨給摔了,忙遞給族長道︰「族長,聖旨麻煩您給供到祠堂了。」
族長連連擺手︰「這是你的榮耀,要供也是你供,我馬上吩咐下去,讓大家都聚到祠堂去。這供奉要隆重,要讓十里八鄉。讓整個縣城都知道咱們這榮耀。」
「那得選個黃道吉日啊,這隨便供奉,也太隨便了。」江春說道。
族長瞪了她一眼︰「聖旨今兒到了阿藜丫頭手上,今兒就是黃道吉日,還用選什麼選。」
「不行,我得趕緊去安排,還要把在外面做工的人都叫回來,人多才熱鬧,才隆重。」族長說著碎碎念走了。
江藜捧著聖旨提心吊膽的。
「這就是聖旨啊。」江春好奇的打量著。
江藜把手往她面前一遞︰「給,你拿去看。」
江春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我可不敢接。這東西要是弄壞了,我就是死一萬次都賠不了。」說著往後退了三四步,防備的盯著聖旨,猶如洪水猛獸。
大家都不敢接手,江藜只好把聖旨拿回屋里,放到一個小匣子里,這才安心的守在一旁,拿出聖上賞的地契仔細摩挲。
這會兒外院堂屋氣氛有些沉悶。
鄉下人家平時見到的最大的官也就是知縣,那還是不容易見到的,更何況這京城來的太監了,聞訊敢來的族老、里正等搓手坐著干笑,不知道跟太監說什麼好。
傳旨太監也是常跟人打交道的,那跟人精似的,開口問了問了些田地播種以及進來吃飯等的問題,就讓這些淳樸的鄉下人打開了話匣子,最後說著說著就說道江藜被賊人劫持那晚的事了。
慶伯見這太監對那晚的事情感興趣,有想到他剛剛說哦什麼明王世子,就留了心,反正那晚的事情他們也沒什麼做錯的,于是就將事情說了,只隱瞞了最後連夜送江藜去縣城看傷的事。
「跟明王世子說的無差。」傳旨太監心中暗道,知道回京城該如何回話,頓時就不願意在這里呆了。
縣城新來的知縣在一旁陪同,也是人精般的人物,見傳旨太監皺了皺眉,就忙開口道︰「大人遠道而來,也是辛苦了,不如先去城里歇歇,也好讓下官略盡地主之誼。」
傳旨太監點了點頭,拒絕了村長他們的挽留,跟著知縣去了縣城。臨走時也收了慶伯遞來的封紅,雖然他一模就知道里面沒有多少銀子。
這太監在宮里也並不是很受重用,在那你死我亡的地方他不往上爬就會被人一直踩在腳下,活的人不人鬼不鬼。這回傳旨的機會也是他千方百計掏了來的,只為了能在這里多知道點兒明王世子來這里的事,回去也好說了討太後歡心,是以也並不在乎慶伯遞過來多少銀子,他在乎的是能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看來此行不虛,所知道的比他想的還要多。
這天對于整個江鯉村來說,簡直比冬月祭還要熱鬧還要濃重。雖然消息來的突然。時間又短,但是族長還是盡他所能的叫回了很多在外的江氏族人,甚至附近村子的人听說江家有了得了聖旨。家里的女眷還被封為六品安人,那品階可算是很高了,于是都過來看看傳說中的聖旨,以及得了朝廷賞賜的江大。
江藜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穿著很是別扭︰「我去年過年做的那身,也很漂亮,還能穿。干嘛非要穿師傅的衣裳。」
榮嬸左看看右看看,果然是人靠衣裝,穿這身衣服。本來七分的顏色也有了八九分。如果不是一直扯衣裳,那就更好了。
「李師傅教你的可記住啦,這是給你長臉的時候,你可好好給我表現。要是給我搞砸了。今兒你就能把我氣的臥病在床,知道嗎?」。榮嬸拍了拍江藜的手,把她揉皺的地方給扯平了,叮囑道。
作為江家人的代表,江藜等會兒是要親手把聖旨送到祠堂里去供奉起來的。榮嬸覺著她平時的衣裳都做的太普通了,正愁著是不是去城里成衣鋪給買件新衣裳回來,王李氏就來解了她的憂愁。
王李氏是江南人士,身材嬌小。江藜雖說今年才十三歲,個頭卻跟王李氏差不多。王李氏就從自己的箱籠里找出來兩身以前做的衣裳送給江藜。她的衣裳很多都是未出嫁之前做的,做工料子都不差,再加上那些精巧的繡工,這樣的衣裳在縣城最好的成衣鋪都未必找得到。
榮嬸拿著衣服當然很是欣喜,特別是看到江藜穿了以後就跟那城里的大家一樣,渾身的氣派都出來了,更是感激王李氏。
偏偏江藜從沒穿過這麼好料子的一副,而且這樣繁復的裙子穿著身上,不管走到哪里都會讓人注意到她,她更覺得別扭了,一直纏著榮嬸撒嬌想要把衣裳給換下了。
江藜皺皺鼻子,榮嬸真是的,竟然還用裝病來威脅她。
「他們都是奔著聖旨來的,我穿的再好有什麼用?」
榮嬸捏了她一把︰「那聖旨不得你送進祠堂去?我在江家也活了大半輩子了,你可是我見過的第一個進祠堂的女子,這份殊榮,不說旁人擠破頭的想要,就是以後……嗯,那也是長臉的。你可是在聖上那里也是掛了名的,穿的好不止讓自己長臉,也是顯出咱們家的好教養。難道你覺得榮嬸把你教的不好?」
榮嬸說著開始往外打量起來,心里暗暗後悔,唉,以前怎麼就沒想到呢,自家長的這麼好,往常隨著的性子讓她成天呆在家里,不出門也不見客的。外面只知道江家大,卻不知道她長相如何,人又如何,待人處事如何,以至于到了現在都無人問津。
要是早些把的名聲打出去,有了媒人上門,她也好從中挑出比較好的人家送到京城去讓老爺、挑選,早些給定下來。這姑娘家一定下來,不就踏實了,就不會想著去京城找爹娘了。
不過好在現在還不晚,大受了傷,這個冬天走不了了,她跟慶伯忙活一下,好好給物色一個乘龍快婿,明年開春給大定下里,也好打消想去京城的心思。
江藜不知道榮嬸的這些打算,苦大仇深的抱著裝聖旨的小匣子,只等著到了時辰早點兒把這東西給供到祠堂里去,好換回自己穿習慣的棉衣,這綾羅綢緞穿在身上輕飄飄的,太不習慣。
大冷的天族長滿頭大汗的跑來跑去,笑聲一直沒听過,江藜坐在這邊跟江春兩個湊在一起小聲,來讓自己放松下來。
王李氏不樂意出門,早早的卻也教了江藜一些規矩。時間太短,走路行走坐姿站姿等不練出不來效果,她只得叮囑江藜︰「你就抬頭挺胸,大膽的往前走,如果看人的話,不要目光直直的盯著人家的眼楮看,往下垂三寸就好。」
江藜不知道大戶人家行走坐臥都是有嚴格規定的,特別是那些們,還沒桌子高,就會有教養嬤嬤跟在身邊教導規矩了,那是不能行搓半步的。
江春听的直嘖舌,連連感嘆幸虧她出生在鄉下,不用受這份苦,惹的王李氏瞪她。
「師傅反正沒來,你等下該咋走就咋走,只要不跌倒了摔一跤把聖旨給甩出去,那就沒人敢說你什麼。」江春傲氣的說道。
自從發生了江有才的事,村里的人終于意識到江藜做了多少好事,他們本來都很感激江藜了,更何況現在她又給村里帶來了無上的榮耀,誰還敢說她壞話。
「咱們就要抬頭挺胸,咱們就要讓那些看不過眼,眼紅咱們,到處抹黑咱們的人看看,咱們就是做得到他們做不到的事讓他們一輩子都只能跟在咱們身後說酸話,哼。」江春握緊手說道。
江藜含笑喊她,點了下頭,應道︰「好。」突然覺得沒什麼好怕好緊張的了。
「阿藜丫頭,吉時就要到了,你快些準備準備。」族長匆匆進屋說道。
江藜站起來,將一副上面的褶皺抻直,捧著匣子,深吸一口氣,在外面的鼓聲中一步步沉穩的往祠堂走去。
這里曾經是決定她命運的地方,現在確實給她帶來榮耀的地方了。
從哪里開始就要從哪里結束。
每走一步,江藜心里都默念一下,曾經以為高深的祠堂,原來從門口到這里只有三百七十二步。這三百多步,是男女的分割,是生死的界限,是她曾經祈求這輩子不在意的。
想到重生以來面對的各種刁難、磨難,江藜笑了。曾經這些差點兒讓她崩潰,好在她堅持下來了,她並沒有再次被打敗,縮回殼子里。
以前外面的流言並不是對她的生活沒有任何影響的,一個小姑娘被人傳囂張跋扈,她心里也會覺得委屈,也想辯解。之前一直沒有機會,現在她才明白,有時候,有些事不用你辯解,你只要足夠強大,那麼這些流言就不再能傷害你。
人無完人,她也不乞求爹娘像疼愛弟弟那樣疼愛她,只要他們告訴自己,為什麼同樣是江家子女,她比不上弟弟就罷了,為何連也不如?
她只要一個答案,真的只要一個答案。
曾經的她無依無靠,以後的她會成為那些愛護她的人的依靠,所以,任何言語都打敗不了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