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的宅子之前的主子身份不低,雖說後來犯了事被朝廷收繳,但是朝廷也只是做了登記,宅子里的下人並沒有什麼變動。後來宅子被賞給江藜,東家沒有來過,管事的就一人獨大,在宅子里作威作福起來。有身份背景的人,又樂意討好他的,自然受到他的重用,做著輕省的活計。沒錢沒背景,又不會討好人的,自然是做最髒最累的活了。
江藜手里握著十幾張寫的密密麻麻的紙張,頭大如牛。光是看上面寫的這些人就跟好多戶人家有牽扯,不是之前在這家做過下人犯了事被趕出來,就是那個家里有誰在那個大官家里做管事,受重用。
對于京城的情況,江藜兩眼一抹黑,也不知道這里面誰的背景厚,誰不能得罪。可是今兒個怎麼說也算是震懾了這些人了,她一沒錢二沒勢,就是想收買這些人也沒可能。既然得罪了,那就得罪個徹底。
「管事玩忽職守,對東家不敬,罰半年俸祿,打十五板子,以儆效尤。」
「門房出口不遜,辱罵東家,打二十板子,捆了扔柴房去,明兒個提腳發賣了。」
「其他人等,這次饒了你們,沒人罰一個月月錢,以儆效尤,若是下次再犯,定不輕饒。」
江藜處罰下去,院子里頓時一片哭爹喊娘,特別是門房的罵罵咧咧的聲音,很是突出。
「馬管事,我這個處罰。你服不服?」江藜想到紙上寫的,門房是馬管事的小舅子,就知道這又是一個靠裙帶關系作威作福的。于是問道。
馬管事正在暗恨江藜不給他面子,竟然要打他板子,但一想到他小舅子是要被發賣的,而他的賣身契也在江藜手上捏著呢,現在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性子,有什麼依仗或是靠山,倒是不好硬踫硬。只得咬牙道︰「東家處置公允,馬某甘願受罰。」
門房張大了嘴忘了哭嚎,等有兩個鏢師過來把他捆了。他這才反應過來,剛要求饒,江春眼疾手快抽了老僕婦腰間的汗巾一把塞到他嘴里,嘔的他差點兒吐出來。
江藜站在堂前。讓宅子里的下人都站在院子里。好好的看著馬管事被打板子。
這些下人平日被馬管事欺壓,心里也是又恨的,但是上面沒有東家,沒人給他們做主,想要好好的活著,少受欺負,就只能攀附馬管事。現在看他被打,心里也是高興的。但隱隱又有些覺得唇亡齒寒,想到這個東家今兒一來就賣了門房。心里又是一凜。做下人的,最害怕被賣到不知名的地方吃苦。
馬管事常年養尊處優,第一板子打下去他就叫的猶如殺豬一般,聲音傳出去老遠,甚至都有隔壁的人好奇在門口往里偷瞄。
有機靈的下人,忙跑去找了個東西把門板擋在,也算是關上門堪堪阻擋了別人窺探的視線。
十五板子打下去,馬管事已經叫不出聲了,馬家的人也在,江藜讓他們把人給扶下去請人看傷去了。
可能是江藜的雷厲風行讓下人們心里有了忌憚,後面安排事情就順暢多了。兩個廚娘也算是見識到了江藜的手段,使出渾身解術做了一桌好菜。
按照紙上登記的內容,江藜發現馬管事雖然有些任人唯親,但有一點還是不錯的,那就是每個人都是根據他們自身所長安排的活計,她剛來對宅子里的人也不熟,也沒有怎麼變動,還是各司其職。不過她也擔心這些人懷恨在心,會使什麼陰招,做飯的時候請了鏢局的人在廚房里看著的。
兩個廚娘沒想到還會安排人盯著她們,一開始心里害怕的手抖的不成樣子,差點兒連菜都切不了,後來還是江春去廚房安撫了一番,她們才只要她們好好做事,江藜就不會找她們麻煩,這才安下心做飯。
通州的宅子從朝廷賞賜下來,江藜都沒有管過,還想著這麼一大家子不會早就餓死了,等飯菜上了桌她才發現自己頭發長見識短了。這些人哪里吃不上飯了?明明吃的比她都好,看這又是雞又是魚的,這樣的一桌酒席飯菜,她已經有一年多沒見到過了吧。
鏢局的人看到這麼一桌子飯菜也直咽口水,江藜大手一揮,高興的道︰「大家別客氣,敞開了吃。「
鏢局的人都目光直直的看向刀疤,看到他點頭,忙坐下拿起筷子就開始狼吞虎咽。
不說鏢師這些大老爺們,就是江春吃的都連連贊嘆︰「也就前年冬天榮嬸熬的一鍋雞湯有這美味了。」
兩個廚娘站在一旁,見他們吃的開心,也跟著放下心來。她們一直擔心自個做的不好,會讓新東家責罰。
江藜喝了一碗湯,覺著這個酸辣湯做的倒是酸辣到位,拿起勺子正要再舀一碗,這才發現門邊還站著她們兩位,道︰「你們也別站在這了,快下去吃飯吧,等吃完了飯過來收拾桌子就成。」
廚娘得了吩咐,忙應聲下去了。
廚房旁的小屋里,慣常只有前院打掃的老僕婦、小丫鬟跟倒夜香的老頭三個在這里吃飯,其他人要麼是幾人湊錢整治一桌讓廚娘送到花廳,要麼就是跟著馬管事吃香喝辣的,都不會在廚房附近吃飯,這天晚上這小屋里倒是擠滿了人,大家吃著米飯就著青菜,嘴里罵罵咧咧的。這樣清湯寡水的飯菜,他們已經很久沒吃過了。
兩個廚娘走到門口,听到里面的談話,相互看了看,去廚房盛了碗飯過來,從門口進去挨著牆邊找了個角落坐下,正要吃飯,就听有人問她們。
「那些人吃的怎麼樣?可有說什麼?」
廚娘抬頭看了一眼,見問話的是馬管事娘子的一個遠房表親叫劉銀。他是今年年初才過來走親戚。听說馬管事在這里一人獨大,里里外外一把抓,就求了馬管事跟在旁邊做個小廝。說起來他並不是這宅子里的下人。剛剛江藜懲戒下人那會兒他去收租去了,並沒有看到馬管事被打板子,等他回來听說了,又見江藜帶來的人一看就是耐打的,他雖說認識幾個三教九流的地痞,但那些人也不是隨意能叫得動的,也就不敢跟江藜來硬的。人江藜手里還握著他表姐夫一家的賣身契呢。
他不敢找江藜的麻煩。但是這滿屋子的下人可都怕他。
「也沒說什麼,就是吃飯哩。」其中一個廚娘道。
劉銀一听陰沉著臉道︰「咋啦,就那幾個破落戶還當時世家大族。食不言寢不語呢。」
廚娘嚇的一抖,害怕的道︰「除了吃飯,也就說了幾句飯菜做的好的話。哦,還有。他們好像說要趕去京城來著。」
「趕去進程?」劉銀听的心里一動。指著其中一個廚娘道︰「你,等會兒去給我打听打听,他們什麼時候去京城,什麼時辰走。」
被點名的廚娘心里苦不堪言,但又懼怕馬管事跟劉銀的yin威,東家又不長呆在這里,等她一走,她們不還是在馬管事跟劉銀的手底下討生活?于是扯個笑點頭應是。
飯菜可口。份量也足,好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飯菜。鏢師們也都敞開了吃,倒是吃的歡快。
吃了飯廚娘又帶著兩個僕婦過來收拾東西,並道︰「熱水已經燒好了飯,東家要不先先洗洗早些歇著?」
江藜撐著肚子走了兩步,听了這話問道︰「房間都收拾好了嗎?」。說起這個她就有氣,這邊把馬管事打了一頓,下人帶著她去看看宅子,她這才發現馬管事一家倒是膽大,她不在這里,馬管事一家就把正房給佔了。她走到正房門口都還听到他們一家罵罵咧咧的聲音。要不是今兒她已經有一連串動作了,不想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趕盡殺絕,她恨不得當即就讓人把馬管事一家也給賣掉才好。
派人來催著馬管事一家搬走,又扣下他們一家一年的月錢,江藜這才心里好受了點兒。
她正沒錢給這些人發月錢,現在扣掉了她倒是不用愁了。
馬管事一家人住過了,里面處處留有旁人住過的痕跡,江藜另外選了一個院子讓下人收拾住一晚。
鏢師們的住處倒是好安排,前院還有五六間正屋,他們兩人一間住著倒也寬敞。
鏢師們輪流洗了熱水澡,刀疤又安排了人值夜,這一晚上睡在寬敞的床上,江藜倒是做了個好夢。
第二天一早,江藜起床就讓人叫了馬管事來,讓他找個牙婆,當即就把門房給賣了。
頭一回做著買賣人的事,她心里還是很有些難受的,但一想以前听過的一些奴大欺主,甚至將東家出賣的事,她就逼著自己狠下心來。
這里的人並不是江鯉村的那些村民、族人們,那些人就是有時候會打些小算盤,但他們本性淳樸,骨子里還是良善的。可是這些下人們就不一樣了,他們生活在爾虞我詐、勾心斗角之中,只能踩著別人來讓自己過的好,他們的良知在為了活下去的斗爭中,已經被慢慢磨掉了。
忽略掉馬管事仇恨的眼神,江藜叮囑了他兩句讓他好好看顧好宅子,就往馬車走去。
等上了馬車,她忍不住又掀開簾子,這就是自己擁有的第一處宅子,可惜,留給她的卻不是好記憶。
「江坐好了,要啟程了啊。」老陳頭手抖韁繩,揚起鞭子說道。
門口站著的這些人,昨兒威懾了他們,看來力度還是不夠,今兒知道她要走了,這些人又開始故態復萌起來,唉,可惜她沒時間耗在他們身上。
「陳叔等等。」江藜急急的喊道,手指著門邊的一個老僕婦跟小丫鬟,高聲道︰「你們過來,我有話問你們。」
老僕婦跟小丫鬟相互看看,瑟瑟縮縮的走了過來,恭敬道︰「東家。」
「我要去京城,過一段時間就會回老家了,我老家在江鯉村,那是我長大的地方,那里很漂亮,人們很和氣,沒有勾心斗角,沒有欺壓,你們想跟我一起走嗎?」。江藜問道。
從昨天登記的情況來看,這兩人在這里過的並不好,而她有不打算回來了,對這里唯一的一丁點兒好感就來自于這兩人了,她想帶她們月兌離這個泥潭。
「老僕婦我年紀大了,也不知道還有幾年活頭,我在這里呆慣了的,就不去了。」老僕婦說道。她孤零零的一個人,能活一天是一天,去哪兒不是要做事啊,在這里雖然累些,但是也沒人欺負她,用不著長途跋涉的去別人口中說的那什麼好地方。
「嗯,」江藜也明白老人家故土難離的情懷,問小丫鬟︰「你呢?走還是不走?」
小丫鬟一臉糾結,回頭看了看門口站著的一排下人,道︰「東家,我不想嫁給隔壁瘸腿的車夫,他前一個就是被他喝醉酒給打死的,我不想嫁給他,你帶我走吧。」
江藜眼一瞪,剛要發火,但想到她就要走了,發火也無濟于事,于是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嫁給瘸腿的鰥夫的。等到了江鯉村,我好好給你選個好兒郎,到時候還給你消了奴籍,讓你的子孫不再給人當下人。」
小丫鬟一听眉開眼笑。
「快去收拾東西,再晚就耽擱啟程了。」江藜催促道。
小丫鬟清脆的應了聲,整張臉笑開了花,蹦蹦跳跳的往屋里跑。
老僕婦笑的整張臉的皺紋都擠在一起,跟朵盛開的菊花似的,「東家,阿音這丫鬟也是個命苦的,家里孩子多,她腦袋瓜又不靈活,就被賣了。之前的主子犯了事被家被查抄,他們這些下人輾轉被分到各處,他爹娘前些年搬了家,現在也找不到了。之前我還想著拿出我的棺材本,找個機會把她贖出去,誰知道隔壁的瘸腿車夫惡名在外,死了之後現在說不到了,竟然把主意打到了阿音身上。馬管事是個只認錢的主,瘸腿車夫給了他二兩銀子,他就應了這事。前兒個就準備把阿音拉成親的,要不是瘸腿車夫死的娘家來鬧,阿音就遭了他們禍害了。子昨兒還想著求求東家救救阿音,一直沒找到機會,今兒東家竟然好心問起了,還是阿音福氣大。」
江藜倒是不清楚里面還有這麼一通官司呢,二兩銀子馬管事就將阿音這樣一個小姑娘給了那個凶惡的車夫?他哪里來的膽子。
十五板子太少了,昨兒個她就應該狠下心打馬管事五十板子才對。
「東家,我來了。」阿音背著個大包袱,歡喜的跑了過來。
阿音才十三歲,他們怎麼下得去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