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景行別了和靜公主以後,仍舊跟著那小太監出園子,一路上想到剛才和靜公主頑皮的樣子,嘴角時不時的一揚。
靜和公主這個小丫頭雖然跋扈,可是仍然不失天真可愛,讓人從心里恨不起來。
司空景行只顧著低頭走著,沒留心走在哪里了,就听見前面的小太監了。
「司空大人,過了前面那片辛夷樹林就是御花園的出口了,那麼奴才就不送你了。」
司空景行這才一抬頭,一大片綠瑩瑩的辛夷樹映在眼前了。
「公公請自便,有勞公公。」
「司空大人客氣了,您慢走。」
那小太監對著司空景行再次彎彎身子,也就退了去。
及至那小太監走了,司空景行這才慢慢的繞著那片辛夷樹往前走去。
看著這眼前的辛夷樹,郁()郁蔥蔥,此情此景讓司空景行思緒萬千,這樣的辛夷樹林子似曾相識,司空景行不禁想起那梅花嶺上那漫山遍野的辛夷花。
恰巧這時一片樹葉慢慢的飄落下來,司空景行慢慢撿起那片葉子,以前自己跟微微無數次在那梅嶺的辛夷花下游玩,如今卻再也不能夠了。
司空景行想到這里,把玩著那片葉子,不禁慢下了腳步,佇立在這辛夷樹下不能再走了。
司空景行又踟躇了一會子,嘆息一聲,將那葉子握在手里往前接著走去。就算是心里念念不忘又能怎樣?
前面隱約有一名著白玉蘭散花紗衣的女子背對著自己坐下那樹下,司空景行正打算避險繞開路走,可是就是這樣的一瞥,那女子的背影早讓司空景行心中猛地一震!
這女子的背影這樣熟悉!難道竟是微微不成!
司空景行不由的慢慢向前走去,司空景行越靠近那名女子越害怕起來,不知道是希望她是微微還是不希望她是微微。
司空景行想見到微微,可是見到之後又能說什麼?又能做什麼呢?
就在司空景行的猶豫之間,他已經離那名女子很近了,恰巧就在這時候這名女子忽然回頭了!
眼前清秀月兌俗微微帶些惆悵的臉龐,不正是微微嗎?
林翠微覺得天氣炎熱,呆在這宮中愈發覺得心中煩躁,不如出去走走也好。
隨園里的這一片辛夷樹自己一直都知道,只是不願意在這里逗留,哪里是不願意逗留不過是不願意想起往事罷了。
可是最近听的冉竹跟蘭澤私下里說景行哥哥回來了,想方設法的瞞著自己呢。
林翠微是那種不願意讓別人擔心自己的人,蘭澤跟冉竹也是好心,既然有心瞞著自己,林翠微索性也裝作不知道,面上依舊淡淡的,只是這心里卻百折千回的疼痛。
這些年的情分怎麼能說忘記就忘記呢?
這日林翠微呆在屋子里只覺得心神不定,讓蘭澤跟著也就出來了,心中想著那片辛夷樹,不由自主的走過來就再也不願意離開了。
林翠微正細看那枝葉間陽光灑下的斑駁,覺得有人慢慢的走了過來,不由的一回頭,眼前的男子竟然是以為這輩子再也不能見到的人!
林翠微跟司空景行兩個人看著彼此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心中有萬千言語,這時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倒是蘭澤沒有想到在這里見到司空少爺,心中甚是歡喜。
「司空少爺,怎麼您會在這里?您怎麼會在這御花園中?你不知道我們小主……」
蘭澤一時口無遮攔差點沒說出自己小主思念司空少爺,話沒出口就發覺自己言語有失,一時竟也說不下去了。
司空景行看著林翠微面容清瘦不少,素昔身子弱,如今更是憔悴消瘦的似乎是那風中的紙鳶一般。
司空景行自然知道,微微是哪種習慣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幽居在這深宮里,定然是憂思難解,再听蘭澤這說了半截又生生咽了回去的話,心里更是替微微難過。
可是連蘭澤都知道現在自己跟微微身份有別,自己又怎麼能開口說那些相思之話?自己怎麼能不設身處地的為微微著想?
想到這一層,司空景行更覺得難以開口。
林翠微看著景行哥哥只是怔怔的看著自己,沒有一句言語,自己跟景行哥哥認識這麼多年,自然知道他跟自己一樣,是有話難以出口。
如今自己是皇上的嬪妾,景行哥哥是皇上的臣子,怎還能像以前一樣言語無忌呢?
林翠微想到以前在閨中看柳永的《雨霖鈴》,念到這‘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只是覺的文筆優美感人,如今自己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這相對無言的淒苦。
司空景行跟林翠微兩個人一直呆呆的看著對方,良久之後司空景行才開了口。
「微微,你,你還好嗎?」。
司空景行心中有萬語千言,可是說出口的不過是在普通不過的問候。
也許世間上所有深沉的感情大都是以最隱忍冷漠的方式表達出來。
這一句最簡單不過的問候卻讓林翠微忍不住紅了眼眶,眼前的景行哥哥依然讓人感覺到安心溫暖。
看著那寬闊的肩膀,林翠微忍不住的想要靠上去,自己這些日子在太極宮中隱忍的痛苦與委屈,在一瞬間都化作了溫熱的眼淚,讓這一句簡單的‘你好嗎’打敗了。
司空景行看著微微瞬間紅了的眼眶,就知道她過的不好,可是不能說出來。
因為自己在微微心里一直是最親近的人,自己是微微依賴的人,所以見了自己這些日子堅強的偽裝才會一下子破碎,這會子才會忍不住落淚了。
眼前的微微眼淚順著臉龐滑落,可是依然微笑著點頭,這樣的勉強不過是為了不讓自己擔心罷了。
司空景行多想上前把自己心愛的人抱在懷里,替她擦掉眼角的淚水,可是,他不能!
「微微,不要哭,哥哥知道你心里疼痛,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能夠選擇的。」
司空景行想到自己下面說的話,覺得猶如骨鯁在喉,難以繼續。
老天爺殘忍到要讓自己勸慰自己心愛的女子努力勇敢的活在別的男子身邊。
可是,比起自己內心承受的痛苦,司空景行更願意微微能夠過的好,只要她好,無論自己怎麼樣都沒有關系了。
「微微,哥哥知道你的心,也許現在的你痛苦的難以承受,可是有些東西既然留不住,那就讓它隨風而逝。就讓這些記憶留在最美好的時光里,在那里,所有的東西都美好的如初見。」
林翠微知道景行哥哥是在勸慰自己,讓自己忘了過往,雖然自己一直在努力適應這宮中的生活,可是自己期期艾艾的男子就在身邊推自己接受別人,一邊听著司空景行,雖然未曾開口,可是這眼淚只是落得更凶了。
司空景行忍不住想要停下來,拋卻這君臣禮儀,拋卻這身份,眼前淚眼婆娑的微微,讓司空景行的拳頭握的緊緊的,感覺指甲都嵌到肉里面去了,可是這點疼痛怎麼能及心中疼痛的萬分之一呢?
「微微,我知道哥哥說的話讓你不願意听,不想听,可是你要知道,咱們的性命從來就不屬于咱們自己的。我們不能不顧及自己最親最愛的親人。微微,哥哥心里面你永遠都是你,是辛夷花下的微微。你不用自責,也不要怪哥哥說出來的話語殘忍。哥哥只要微微好好的活下去。哥哥知道微微現在內心的煎熬,知道微微現在是最痛苦的,可是微微你必須要面對,面對那些你喜歡的不喜歡的,願意不願意的,接受的或者不願意接受的,可是我們都不能忘記身上的責任,都必須要有所擔當。微微,以後在你心里,就把我當作你的哥哥吧,永遠會照顧的哥哥。以後咱們就是兄妹的情義可好?」
哥哥?
林翠微听到司空景行說道最後一句話,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搖頭。
自己一直都是叫他哥哥,可是,那聲哥哥里面卻不是什麼兄妹情宜!
自己如何能只把眼前這個愛了很多年的男子當作哥哥?
林翠微只是看著司空景行落淚依舊是不言語,既不點頭也不要搖頭。
「微兒,是微兒在那里嗎?」。
司空景行一直看著微微,真想讓時間在此時此刻停留,讓自己能夠多看微微兩眼,可是身後忽然傳來有人呼喊微微的聲音。
司空景行回頭一看,一個眉眼有點神似微微的女子笑著走了過來。
司空景行縱然有萬千不舍,可是自己不能不替微微著想,在這後宮之中,一個女子的名節是何等的重要!
只要微微過的好,自己好不好都沒有怨言。
司空景行深深的看了微微一眼,只說了一句︰「微微,哥哥走了,要記得哥哥的話,知道嗎?」。
想上前擁抱微微,想輕撫一下微微的臉龐,想幫微微把飛揚的發絲理一理。
可是司空景行什麼也沒有做,只是頭也不回的去了。
林翠微沒有想到自己再次遇見景行哥哥竟然是這樣的結局,兩個人竟然沒有來得及說一句再見。
林翠微看著司空景行在辛夷樹中前行的背影,再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微兒,果然是你在這里,喊了你這半天,怎麼連句回話都沒有?這是看什麼呢?剛才我過來的時候恍惚看見一男子走了,那男子是誰?怎麼會有男子到這御花園中?」
林瀟看著林翠微一直扭著身子看著那辛夷林,自己剛才仿佛也看見一男子走了,再看自己的眼楮紅紅的,似乎有些憂傷,不禁心中有些疑惑。
「這是看什麼呢?怎麼眼楮紅紅的倒像是哭過一樣?」
林翠微見自己林瀟過來也忙收起了神色,雖說自己跟林瀟是,可畢竟是隔母所生,有些事還是不要多說為好。
「過來了。微兒哪里哭了,不過是有風迷了眼楮罷了。剛才的不過是以前微兒幼時的一個玩伴,皇上今日召他進宮,微兒正好在這里恰巧遇見,不過是說了一些幼時趣事罷了。可巧就過來了,那位幼時玩伴知道多有不便,也並不曾多說什麼就去了。」
林瀟听的林翠微這樣說來,也不甚留意,林瀟今天正也是心中苦悶,閑來無事出來走走,看見林翠微,也就上前來說會子閑話。
「微兒,不知道你听說沒有,皇上今兒好端端的突然封了那紫堇樓的何寶林為何美人了?」
林翠微一向不在這些事上留心,自然是不知道這些。
「並不知曉,出來了這半日,還不曾回宮,所以這宮中之事並不知曉。既然皇上能一下子越級晉封這何美人,想來這何美人定有些動人之處。」
那林瀟听的林翠微這樣說,心中大概是有些不服,臉上也跟著流露出不滿的神情來了。
「不過是個木頭美人罷了,哪里有什麼動人之處!平時我在那阮婕妤那里倒是見過幾次這何美人,雖說也是美人一個,可是這宮中的女子哪個不是美人胚子?我見她並無什麼過人之處,倒是頗有些心機的樣子,只是不知道怎麼悄無聲息的就越級晉封了?」
「小主還不知道呢?我听的宮中這些人議論紛紛,說是皇上那天陪著阮婕妤在那隨園賞荷花,听的這何美人在湖中歌唱,好像還是一首詩什麼的,皇上動了心,著那付如海付公公留心打听到了這何美人。這不就一下子晉封為美人了!奴婢一直以為小主早知道了,這才沒開口,只是不曾想小主還不知情呢。」
林瀟的貼身婢女寒煙早就忍不住開了口。
林瀟乍然听見,心中更是憤懣,怎麼這樣的機遇巧合偏是別人的?
「我倒是不知道何美人有這樣的才學,能傾倒皇上。」
旁邊不過十二三歲的奴婢,一臉鄙夷不屑的接著說道︰「小主,咱們前幾次在那阮婕妤那里閑話,也曾見小主們說些詩書什麼的,也沒見這何美人有什麼才學,不過是木訥不善言語,怎麼這會子又會唱歌又會吟詩了?難不成以前都是藏著掖著了?可見這人心隔肚皮,宮中這些人都彼此防備著彼此呢!」
林翠微見這年紀尚小的奴婢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也就留心看了一眼,似乎是當時在林府張媽媽的外孫霍徠,沒想到這個小丫頭這樣刁鑽。
再說林翠微听的林瀟這樣子說,早就明白必然是自己那日在湖中歌唱被皇上听了去,自己有意隱瞞去了那隨園之事,定然是這何美人恰巧在此,頂了這名號。
林翠微想到這里倒也覺得沒什麼,反正自己是不想承受這份恩寵,無論是誰,任憑她領了去吧。
「,咱們何必為這些瑣事煩惱,咱們自從進宮幾乎也沒怎麼好好說過話,今兒咱們索性也在這園中散散心吧。」
雖然那司空景行已經走了,可是林翠微這心中始終掛念著,自己一個人呆著定然又會胡思亂想,正好林瀟也在,不如一同游玩一番,也好換換心思。
「微兒說的甚是,今日听的那何美人晉封,想著自己空有美貌與才情,卻是無人賞識,偏偏天天是這樣的消息讓人懊惱,真真是老天爺不長眼楮!」
「,這些事情是需要機緣巧合的,那何美人不夠也是偶遇皇上罷了,這後宮的女人就如這御花園里的花兒,奼紫嫣紅,皇上哪里能閱遍呢?這種事情還是隨他去吧。」
「微兒倒是與世無爭,可是雖然是一介女子,可也想在這太極宮中爭得一席之地,人如果活的無聲無息的,又有什麼意義?同樣是皇上的女人,憑什麼要我屈居人之下呢?」
林翠微一向是知道林瀟是有野心的人,今日這一交談,沒成想自己的竟然有這樣強烈的,自己倒是不知道勸她什麼了。
林翠微跟林瀟正在那一叢牡丹花前面流連,就見那灼華宮的陶寶林扶著自己的婢女聘聘婷婷的走了過來。
林翠微細看那陶夭夭,果然是風華絕代的美人,怪不得皇上一直寵幸于她。
不過似乎宮中傳聞自從選秀以後,陶夭夭就漸漸不復以前的恩寵,皇上也不過是一月有一兩天留宿在那灼華宮了。
林翠微見那陶夭夭似乎面有愁容,想來這些傳聞到有些是真的了。
林翠微見陶夭夭過來,忙施禮,那陶夭夭看著眉眼似乎跟自己有些相像的林翠微,心中一動。
這女子雖然有些像自己,只是這女子神情清冷,只怕是更勝自己,美貌遠在自己之上了,雖說眼下默默無聞,只怕將來也是個人物,見林翠微失禮也忙笑著回禮。
只是林瀟似乎沒看見陶夭夭一般,只是看著那牡丹花,等那陶夭夭向前跟她施禮,才淺淺的回了一個。
「陶倒是好雅興,還有心思出來賞花,也是如果不出來賞賞花,總是在宮中空等,想來也是難受,不如出來打發打發時間。」
林瀟知道這陶夭夭位分比自己低,最近又失了寵,雖說是失了寵可是畢竟也是皇上專寵了這麼些年,女人的嫉妒心理讓林瀟有點按耐不住出口譏笑陶夭夭。
那陶夭夭在宮中這幾年早就經歷過各種非難,林瀟這點譏笑自是不肯放在心上。
陶夭夭似乎沒有听見林瀟的話,只是低頭細細聞那牡丹花香,又回頭對著自己的婢女說道:「玉髓,你看這從牡丹開的倒是妖嬈動人,令人側目。這牡丹花果然是花中之貴品,無愧花王的稱號,可惜的是他旁邊的這些小花,除了那芍藥還可以與之相媲美,那些無名的小花小草自是連名字都讓人叫不出來。可惜這些小花開的這樣動人,在這牡丹芍藥面前亦是無用。」
陶夭夭說道這里才抬起頭看向林瀟,眼前的這個女子臉上有掩飾不住對權利的渴求,眼楮里面閃爍的都是。
「林剛才說的甚是,這宮中的女人自是多的看不過來,夭夭雖然無才,可是也被皇上恩寵了這麼些年,能夠不被皇上忽略的也只有這牡丹一枝獨秀了,可是這宮中的牡丹只有一個,至于那些不知名的花兒朵兒,要想等到有人來嗅采,可是不知道等多少年了。白頭宮女的悲涼又是多少女人的結局。想來林還這麼年輕,自是有時間去等,不似這般年老色衰,不過是皇上念著情分還願意多看幾眼。」
林瀟听的陶夭夭這樣說,心中更是怒火中燒,這女人分明是說自己不如她。
雖然皇上去她宮中少了,可是至少皇上還記得她,自己就是這無名的小花,被人冷落無人賞識。
林瀟正因為听的皇上晉封了何美人,自己卻默默無聞,這個陶夭夭倒是來給自己添堵。
「是啊,能與牡丹相爭的估計也只有這芍藥了,只是不知道有人是不是芍藥。听聞皇上今日又封了個何美人,不過是一首湖中小曲,就從御女晉封為了美人。想必這才是皇上眼中的芍藥吧。哪里像是某些人,這麼多年的恩寵也不過是一個位分低下的妃子!」
林瀟的一句話正是戳中陶夭夭的痛處,陶夭夭一下子變了臉。
林翠微覺得自己的也是過分了,不過都是同病相憐,何必彼此為難呢?
「這是怎麼了?怎麼好端端的倒像是跟陶小主置氣似的?咱們不過都是這宮中伺候皇上的女人,一樣的同病相憐罷了,咱們都是自家,何必爭這些口舌之快呢?」
那陶夭夭自是經歷過一些風浪,听的林翠微這樣說,也就笑了。
「這位林倒是溫婉動人,性情和順,看著很是喜歡。皇上歷來也是喜歡這溫婉的女子,將來這位林必然是皇上的心頭之好。不似某些人,眼高手低,將來只怕會跌大跟頭的。還有一些事情,就先告辭了。」
林翠微沒有想到陶夭夭會忽然說到這些,也不知道陶夭夭是真心還是假意,林翠微都無暇去想。
看著陶夭夭慢慢的走遠,心中不禁悲涼,這樣如花似玉的女子也不過是皇上心中的過眼雲煙罷了,這太極宮中可有真情?
林翠微更沒有想到陶夭夭的話竟然成了真,耳邊只听得自己咬牙切齒之聲。
「哼,不過是明日黃花罷了,今日暫且讓你去了。等到哪天我有了出頭之日,才讓你知道我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