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此時正低著頭看著桌子上空白的黃色的卷紙,旁邊的硯台里面滿是已經研好了的墨汁。
付如海在旁邊看著皇上,面上微微有些不情願,似乎不高興的樣子。
「皇上,您雖然最近身子不好,可是那許太醫不是都已經說了,這兩年只要您不動情不動氣,不會有事的,既然不會有事,你干嘛要著急著寫什麼遺詔?奴才一看見皇上要寫這個,奴才這心里就難受。皇上,這件事咱們也不急于一時,咱能不寫了嗎?」。
翎低著頭沉默著,看著眼前空白的黃絹,他知道付如海這是忌諱,怕自己早早的寫了遺詔會有什麼不好的映照,自己又何嘗願意做這樣的事?
翎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麼了,隱隱不悅的感覺越來越重,總覺得自己似乎沒有明天了,如果自己現在不安排好,只怕以後沒有機會再安排,會讓這大陳的國基動搖—無—錯—小說。
「付如海,朕考慮的很清楚了,與其以後朕沒有機會安排,造成大陳混亂,不如趁著朕還有時間有精力,早早的把這些後事都安排了,這樣朕走的也就安心了。」
「皇上,您看看您說的都是什麼?您是萬歲爺,您定然會長命百歲的。」
付如海知道皇上說的是事實,最近皇上的氣色確實是很差,尤其是看了林小主回來,這一天咳嗽的次數已經越來越多,咳血已經成了常態。
雖然皇上的身子不好了是不爭的事實,可是付如海伺候了皇上這些年。這心里明白,可是還是不願意接受,只還是撿著輕地說,不願意給皇上添負擔。
翎怎麼能不知道付如海這些話不過是安慰呢?
「朕自個的身子朕能不知道嗎?朕如今這個狀態,在想要有兩年的生命,只怕已經是勉強了。許太醫是醫生不假,可是醫生能治的是病,不是命。」
「皇上!奴才不許您這樣說!皇上是真龍天子,有上天保佑,自然不會有事!」
「好了好了。付如海。你也不要替朕操心了,朕不過是先寫好遺詔罷了,哪里就真的有事了?」
皇上看著付如海那張幾乎要哭出來的臉,不願意再說這些傷心的話。也就笑了笑。
「好了。你去看看朕的藥煎好了沒有。這會子朕也該喝藥了,去吧。」
「是,奴才這就去端來。」
付如海知道皇上這是故意支開自己。加上自己確實也不願意在跟前看著皇上寫什麼傳位詔書,也就順從的去了。
等到付如海去了,翎臉上的笑也就慢慢的不見了,他又對著桌子上的黃絹出了一會子神,這才拿起毛筆沾好了墨汁,面色凝重的寫了下去。
等到付如海回來的時候,翎已經寫好了傳位遺詔,付如海知道皇上的心思,自然能猜到誰會是那繼位者,也就沒有過問,直接將遺詔放在了錦盒里。
「皇上,您喝藥吧,今兒是‘消寒節’,阮太後早上已經派人來過了,讓皇上早點過去呢。」
翎皺著眉頭喝下藥,這藥愈發的苦了,想來是這里面的藥方子越下越重了,想來自己的病情真的是不容樂觀了。
雖然這許太醫一直沒有說過什麼,可是翎怎麼能覺察不出呢?不過是為了不讓付如海擔心罷了。
翎還在回味著嘴里的苦澀,听見付如海這樣說,皺著眉頭說道︰「朕最近倒是忙糊涂了,今兒可不是冬月初一嗎?這個時候是不早了,付如海,給朕更衣吧。」
「皇上,今年的‘消寒會’可不在咱們阮太後的康壽宮,而是改在了西太後的永和宮了。」
付如海一邊給皇上換著衣服,一邊隨口說道。
「永和宮?怎麼今年倒是徐太後要攬這事?算了,無論在哪里都是一樣的,無非是討得兩宮太後的歡心,朕也很久沒有跟這後宮的嬪妃在一起家宴過了,這次就好好的熱鬧一下吧,要不然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
「皇上,您今天這是怎麼了?倒是一句讓奴才心安的話都沒有,今天咱們就什麼也不想,好好的過一個‘消寒節’,您說呢,皇上?」
「嗯,朕就依你,不說那些話了。咱們也高興一天。」
翎答應了一聲,也就不再言語了。
翎一抬頭,看見了鏡子倒是愣了!
自從自己生病以來,自己刻意的不怎麼照鏡子,這宮里的鏡子都被付如海有意識的拿走了,拿不走的也都用鏡袱包了起來。
只是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對面的鏡子上的鏡袱有一角掉落下來了,想必是付如海也還沒注意到。
翎站在那里,想不去看鏡子,可是還是忍不住瞅了一眼。
那鏡子里的人,面色蒼白憔悴,這真的還是自己嗎?
這天一早上起來,林翠微就覺得頭疼的很,想著也許是昨天夜里沒有睡好的原因,再加上林翠微怕自己說出來了,讓司姑姑他們擔心,也就勉強掙扎著起來坐在窗下看書。
司姑姑跟冉竹蘭澤他們正忙著往床上放炕桌上擺放果品,也都忙著,沒有注意到林翠微神色有些不對。
「哎呦!好燙!」
林翠微本來打算喝點茶水,誰知道這一伸手去拿,竟然不小心踫翻了茶杯,這茶水滾燙,登時忍不住低呼一聲。
「小姐,您沒事吧?」
司姑姑早就忙上前來看,早就看見林翠微的手指上被燙的起了三兩個火燎泡。
「哎呦,這都被燙的起了火燎泡了!」
林翠微還只是強自忍著,笑著說道︰「沒事沒事,不過是燙了一下罷了。不太痛也不妨事。」
林翠微看著自己的手,心里也暗暗詫異,不知道最近自己怎麼了,做什麼事情都做不好。
冉竹這個時候也早就在跟前了,看著小姐手上起的水泡,早就心疼不已了。
「小姐,您還說沒事,看這手上都起了泡,小姐到底該小心些,蘭澤。上次小德子不是送了好多東西來。我恍惚記得有燙傷膏,應該是你收起來的,你快點把燙傷膏拿過來。」
「嗯,是有。我這就去拿。」
蘭澤答應一聲忙去了。很快就拿著一管藥膏回來了。
司姑姑接過蘭澤手上的藥膏。一邊輕輕的擦著一邊問道︰「小姐,您最近這是怎麼了?奴婢到瞧著小姐最近似乎心不在焉的樣子,可是跟九王爺鬧了什麼矛盾不成?」
「這倒是沒有。小九對我倒是很好,我們並沒有吵架。」
「那小姐最近這樣子倒是為什麼?」
司姑姑不解的追問了一句,林翠微也是嘆息一聲說道︰「不光是司姑姑您覺得奇怪,連我自己也覺得奇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最近總是覺得心里頭沉甸甸的,老是覺得似乎是有什麼事情要來了,心里惶恐不安的樣子。」
司姑姑這時候倒是笑了,「小姐,咱們都已經在這白雲觀還能有什麼事?這里又不是皇宮,有沒有什麼勾心斗角?小姐必然是多慮了。」
林翠微听司姑姑這樣說,也是蹙著眉頭說道︰「司姑姑說的倒是呢,我也想著這樣安慰自己,只是這心里就是不安定。」
蘭澤這個時候不等別人說話,早就忍不住插進話來。
「小姐,今兒是‘消寒節’,咱們這里有沒有別人,這里也不是宮里也沒有什麼規矩,我們已經擺上了果品,一會子再叫上九郡王,咱們一起在炕上團團做,樂一樂,正好也讓小姐消消悶,豈不是有意思?」
蘭澤正說著話,就听見外面窗下有人說話,「微兒,我跟小德子能進來嗎?」。
司姑姑一笑,「看看,說什麼來什麼,剛說道九郡王這人就來了,蘭澤,你還愣著做什麼?剛說的還眉飛色舞的,這會子倒是趕緊的去開門啊,這外面還下著雪呢,九郡王的傷也沒好利索呢,怎麼能讓九郡王凍著?
「哎!司姑姑說的很是,看我光顧著說了。」
冉竹笑了一下,忙上前去開門。
就見九郡王今天穿了簇新的銀色袍子,上面有著團龍圖案,外面罩著石青的大氅,這一身裝束倒像是要出門的樣子。
「九郡王敢情這是要出門?」
蘭澤說著話也就請九郡王跟小德子進來了。
林翠微早听見蘭澤的話,也忙上前迎了過來,果然見陳久一身出門的裝扮。
「小九,你這樣的裝扮,難不成今天要進宮不成?」
「嗯,今天是‘消寒節’,宮里面每年都要舉辦家宴的。微兒,你這手怎麼了?」
陳久一眼就看見林翠微的手上被燙傷了,忙焦急的問道。
「不礙事,不過是被茶水濺到了而已,小九不要擔心。」
林翠微說著話,忙將手往袖子里藏了藏。
「我出宮久了,竟然連宮里的規矩都忘了,可不是今天是要合宮歡宴的。即是這樣,這時候也不早了,你跟小德子就去吧。路上小心一點,這天還下著雪呢。」
陳久知道林翠微不願意讓自己擔憂她,想著有司姑姑他們在跟前,總是不會有什麼大事。
雖然陳久這心里有萬千言語,可是大家都在跟前也只能不提,再加上時間確實有些緊迫,也就點點頭。
「這里有司姑姑他們,我也就一切放心了。你不要擔心我,這不是還有小德子在跟前嗎?等宮里沒事了,我就早早的回來了,你放寬心就是了。」
「我送送你。」
林翠微說著話,司姑姑早就給她披上了一件斗篷,也就送陳久出來了。
林翠微這心里的不安更多了,又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也只是靜默的陪著陳久出了道觀。
不過片刻,這下山的路就在跟前了,林翠微也就止住了腳。
「微兒,就到這里吧,你趕快回去吧,我不過去一趟宮里,很快就回來,我剛才見司姑姑已經擺上了果子什麼的,你跟他們也好好的樂一樂,我走了。」
陳久說完話也就邁下山階,誰知道剛走了幾步,陳久像是又想起來什麼似的折了回來。
「小九,可是忘了什麼東西?」
陳久又站了一會子才說道︰「微兒,你不用擔心我,也不用擔心皇兄,今天我去了宮里,自然會替你看看他好不好。微兒,只要是你在乎的,小九都願意跟你一起承擔。」
林翠微听見陳久這樣說,心里一時間五味雜陳,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陳久又握了一握林翠微的手,笑著說道︰「手都這樣涼了,回去吧,不然我會擔心的。我走了。」
陳久這次真的是下山去了,一直到再也看不見了,林翠微還這是怔怔的站在原地看著。
不知道為什麼,林翠微只覺得這心里的恐慌越來越重了。
翎到了這永和宮的時候,這後宮里的嬪妾以及兩宮太後都已經在了,翎上前給兩宮太後請了安,這才做了。
翎剛坐下,就听見旁邊的皇後幽幽地說了一句;「皇上,您最近消瘦了很多,皇上是咱們大陳的一國之君,還望皇上保重身子才是。」
翎听見皇後說話,也就扭過頭去看皇後,就見皇後今天神色淡然,端莊賢淑,全然不似往昔的盛氣凌人,倒是讓翎有些訝異。
「朕最近政事繁忙,倒是疏忽了你們這些後宮的嬪妾,倒是讓皇後替朕操心了。」
皇後向靜姝只是淡淡一笑說道︰「臣妾是皇上的妻子,關心皇上這是臣妾的本份,沒有什麼辛苦不辛苦的,惟願夫君一切安好就是了。」
很快宴席開始,不過是鶯歌燕舞罷了,翎坐在那里,不過是隨意看一兩眼。
翎掃了一眼筵席下面,六弟倒是一如既往的臉上似乎無所謂的笑著,旁邊的位置上倒是空著,想來小九還沒有到,那白雲觀到皇宮有些距離,自然是來的晚一些。
一想到白雲觀,翎只覺得自己的內心一窒,不由的心里一痛。
微兒,不知道你在白雲觀是不是有那麼一瞬間還會想起我?
翎還在沉思,就見令狐裳慢慢的站了起來,端著一杯酒上前來了。
「皇上,臣妾許久不見皇上了,想敬皇上一杯酒,不知道皇上賞不賞臉肯喝了臣妾這杯中酒?」
翎看著下面站著的令狐裳,忽然有一瞬間的錯覺,下面的人竟然似乎是微兒的樣子,那樣雲淡風輕,那樣縴細無塵。
翎點點頭,付如海早就上前來了,令狐裳早就心領神會的淺淺的品嘗了一下酒杯,示意這水酒無毒。
付如海見了,也就端著這杯酒端了上來。
翎笑一笑,一仰頭將杯中酒飲盡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