嚶鳴撿起了方才順手擱在山壁前、溪水便的那架軍用樣式的十字弩,便飛快地往前頭歇腳的小亭子而去。
穿過那茂密的小松林,見亭子空空如也,顯然是半夏還沒有回來呢。嚶鳴便不換不忙走進了亭子中,一時無聊,撫模著那十字弩漆黑的弦,又見四下無人,便心下一動,飛快拉弓搭上了一根精鋼打造的箭矢,對準了將近百步開外、曲折山路旁邊的一株粗壯的歪脖子老槐樹,只听得嗖的一身。嚶鳴的肉眼已經無法捕捉到精鋼箭矢飛出的軌跡,只听得噗的一身,放目望去,那箭矢已經嗡嗡作響,深深叮入了那老槐樹的歪脖處。
嚶鳴還沒來記得為自己沒有退步的水準而高興,便見前方嗖嗖竄出了十幾身穿皮甲約莫是護衛的人,一個個都拔出來寒光沾沾的佩刀,將一個穿著華貴的年輕男子護衛在了中央,渾然是嚴密防備警惕的架勢。
嚶鳴愣了愣神,嘴里月兌口而出︰「羅寶??」
羅寶的目光看著那只還插在歪脖子樹上嗡嗡晃動的精鋼箭矢,目色異常凝重。他抬手輕輕一揮,那些護衛們便轉瞬退藏入了山林中,他只帶著那個叫王欽的小廝朝著嚶鳴這邊走來。
嚶鳴有些不好意思,幾步迎出亭子外頭,滿是抱歉地道︰「我剛才沒瞧見有人,否則就不會……」
羅寶神情不同于之前在平郡王府或者康親王府的時候,他的臉色有些沉,格外凝重的暗沉,他的目光沉沉落在嚶鳴手中的那架十字弩上,半晌都沒有出聲。
嚶鳴暗自頭疼,這個十字弩對于這個時代的冷兵器水準來說,的確是威力太大了些,也難怪羅寶如此一副表情,嚶鳴也忍不住絞盡腦汁去想到底該如何解釋這個十字弩的來源了。納蘭氏一族如今可自詡為書香門第,早已不是入關前的那個武勛部族了,自然不大可能制造出這樣的弩。
羅寶神情肅穆,臉上帶著不同以往的認真,他道︰「這個弩,給我瞧瞧。」
嚶鳴「哦」一聲,忙抬手一遞,可上來接的卻是俊俏小廝王欽,他先飛快檢查了一下,才雙手托著恭恭敬敬呈了上去道︰「爺,您請看。」
羅寶一接手,便露出驚色︰「竟然這麼輕?!」
嚶鳴忍不住月兌口而出︰「不輕啦!有七八斤重呢!!」
羅寶抬眼睨了嚶鳴一眼,眼里分明帶了幾分輕視之色,「你懂什麼?健銳營中弓手所用的唐弩至少有這三倍重,可威力和準頭……」羅寶眼底有些黯然的沉色,同時眼底滑過一絲急切,他忍不住飛快問道︰「這弩是誰給你的?!」
嚶鳴︰「額……那個……是我師父給我防身用的。」——她自然不能說這是父親的遺物,她這輩子的父親納蘭永綬也是個徹頭徹尾的文人書生,怎麼可能收藏這種東西?!所以嚶鳴想了半天只好推月兌出一個無中生有的「師父」出來。
羅寶眉心一皺,他立刻又追問道︰「你師父是誰?!」
師父是誰?嚶鳴有些犯了難,若說她的師父……傳道授業解惑,當于她而言當得起這幾個字的,也就只有上輩子的祖父蘭石了。蘭石並不是嚶鳴祖父的名字,而是他老人家的道號,是的,她的祖父還是個兼職的道士呢。
想到這些,嚶鳴便道︰「我師父是蘭石真人。」
「真人?」羅寶一滯,目含三分驚異之色,「是個道士?」
嚶鳴點了點頭。
「他在何處?是哪個道觀的?」羅寶又問。
嚶鳴搖頭道︰「我師父很多年前便去世了。」說著,不禁露出幾分黯然之色,是啊,祖父去世了,她甚至沒能看到祖父最後一眼。
然而祖父卻留給了她巨大的遺產,哪個藥園世界,一整套用他畢生心血寫就的《蘭石醫經》,還有一只不知何用的血玉手鐲。
羅寶沒有再問下去,他仔細端詳了那漆黑的弩,良久之後,忍不住問道︰「此物,是如何打造出來的?」
嚶鳴還是搖頭,她又不是軍械愛好者,怎麼可能知道這玩意兒是怎麼制造出來的?!
羅寶道︰「這個東西——可以借給我一段日子嗎?」。
嚶鳴下意識是想拒絕的,可瞧見羅寶那雙鳳眸、那張凝然的臉龐,顯然是一副不容拒絕的態度,嚶鳴嘆了口氣,便道︰「借,倒是可以的。只不過——這個東西,是不可能仿造出來的。」——起碼在這個時代是不可能的。
羅寶听了這番話,臉色有點不爽,似乎是覺得自己被小瞧了,他哼了一聲︰「真……是胡說八道!!天下能工巧匠何其多!這世上豈會有仿造不出來的東西?!」
嚶鳴聳了聳肩膀,她也曉得這羅寶是個極其傲嬌的人物,便也不與他多爭辯什麼。十字弩的材質,那可是後世重工業發達的時代才研究出來的特殊鋼材,又豈是這個冶煉業落後的大清朝所能夠仿造的,就算能仿造出肖似的外形來,也斷斷仿造不出這十字弩的威力來!!這只十字弩的威力而是比這個時代已經出現的燧發槍還要厲害許多呢!!
不過嚶鳴又忍不住擔心,萬一羅寶仿造不出來,又眼饞這十字弩的威力,萬一到時候不還了怎麼辦呀?!不管怎麼說羅寶是個爵位不低的宗室子弟,要是他死皮賴臉,不講信用,嚶鳴還真的沒轍呢。
便笑著對他道︰「隨你的便,只不過既然是‘借’,便就得有歸還之期。」——說著,嚶鳴眨眼看著羅寶那變得烏漆黑陰沉沉下來的臉色。
嚶鳴這句話顯然是又撩撥了羅寶那傲嬌的自尊心了,「哼!!還怕我不還不成?!歸還之期?!你且等著,不出一月,我便叫人仿造了出來,倒時候自會還你!!」說吧,他一把將那十字弩丟給了王欽,從自己袖中掏出了那塊之前在康親王府里從嚶鳴手中奪走的田黃凍石,咚一聲,便撩在了亭中石桌上。
嚶鳴忙拿起來瞧,果然那田黃凍石底下已經銘刻好了,古樸流暢的小篆,圓起圓收,圓勁均勻,渾厚巍然,可見雕刻師父工藝不俗!那銘刻在田黃凍石底的正是小篆體的「嚶鳴之印」,而田黃凍石也被重新雕琢,雕琢成了一座小山,山上有梧桐樹,樹上一高一低落這兩只小巧靈動的鳥兒,嚶鳴,那鳥鳴之聲,意味求友,而這兩只小鳥,無疑是十分合意。
嚶鳴面露驚喜之色,無論是銘刻的印紋還是雕琢的山景都讓她無比的滿意。
羅寶此刻臉色才好了幾分,他徐徐道︰「收著吧,以後提了字,落矜印就用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