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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你怎麼了?」趙幼君泫然欲泣地看著鳳麟,心里好不委屈。
就算她方才差點砸到侯爺,可那不是她以為進來的是那些不長眼的下人嗎,若是知道是侯爺來了,她又怎麼會這樣。
鳳麟抿緊了唇沒,而是四處打量起來。
在澄明堂里住了二十年,在鳳麟以往的印象中,澄明堂的正房向來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條,趙幼君又歷來講究,房里的家具擺設都無不是精巧雅致的。
可如今,家具擺設還是原來那些,上面卻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手指在上面輕輕劃過便能留下一道清晰的印子,多寶閣上原先擺放著的各式古玩珍品,更是被趙幼君左砸一個右砸一個,看起來七零八落的不成樣子。
想到方才在房外圍成一團的丫鬟婆子及府中管事,鳳麟耳邊驀地就響起在外書房時,鳳止歌說的那句「無心府中中饋,府里下人亂成一團」的話來。
再听趙幼君在他面前都不遺余力地詆毀鳳止歌,鳳麟心中怒氣上揚,之時當然就沒了好聲氣,「你還好意思問我怎麼了,應該是我問你怎麼了才對!好好一個侯府,你看看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有哪家的當家主母像你這樣,下毒害人不成。反而說府中女兒要殺了你?傳出去你也不怕被人笑!」
上次賞荷宴時,鳴舞也是這般將髒水往止歌身上潑,恐怕就是受了趙幼君的影響吧。
鳳麟心中對鳳止歌的愧疚愈發深。
趙幼君被鳳麟斥懵了,先是因鳳麟提到她給慕輕晚下毒而有些膽怯,隨後亦積了一肚子的火。
這幾天她的日子可著實不好過,一連幾天夜不能寐折磨得她幾乎要發狂,白天當然也就沒心思梳妝打扮或者打理侯府中饋,有心想要找人敘一敘鳳止歌的惡績吧,偏偏身邊的人還都一副「雖然我不,但是被逼得不得不裝出」的樣子。更是刺激得她整日整日的處于憤怒與焦躁之中。
她以為。鳳麟這麼多天以來終于踏進澄明堂,定是知曉她心中委屈所以來安慰她,沒想到他張口閉口便是對她的指責。
這叫她怎麼能忍得下去!
「侯爺!」趙幼君的聲音尖銳,刺得人耳膜生疼。「連你也認為我是在誣陷她?鳳止歌可能耐著呢。慕輕晚沒有怎麼樣。我卻差點被她給殺了,你不想著關心我也就罷了,竟然認為我在騙你?」
被最在乎的人不信任。無疑很讓人心傷難堪。
趙幼君越想越傷心,越傷心就越激動,時也變得更口不擇言。
「鳳止歌有什麼好,表面上裝出一副無害的樣子,實際上最狠毒的就是她,偏偏你和鳴祥還都被她蒙蔽,她只不過是個野種,她是個野種!和她那個賤人娘一樣……」暴怒之下,趙幼君完全摒棄了以往的溫雅,什麼話最惡毒便挑什麼說,好似這樣便能出那口她憋了好幾天的氣。
「夠了!你這個毒婦!」下毒害人不知錯,還當著面罵自己的女兒是野種,饒是鳳麟這時極力控制著心中的怒氣,也終是忍不住暴喝一聲打斷趙幼君的話,手上像是有了意識般,抬起來便給了趙幼君一記重重的巴掌。
「啪!」
一聲脆響之後,趙幼君和鳳麟都愣住了。
二十年來,這是鳳麟第一次對趙幼君動手。
趙幼君簡直不敢,這些年來對她言听計從的鳳麟,居然會出手打她!
而鳳麟,雖然打完之後心里有些驚愕,但隨即而來心里卻輕松得仿佛放下一塊懸了許久的大石頭。
「啊……」趙幼君尖叫一聲捂著臉,臉上傳來的熱辣辣的疼痛告訴她方才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她在做夢,「鳳麟,你居然敢打我,你居然敢!」
說完,張牙舞爪地便朝著鳳麟撲。
鳳麟抬手一擋,面上卻仍是被趙幼君那尖利的指甲劃出一道血印。
刺痛感傳來,鳳麟惱怒之下一把將趙幼君推得一個趔趄,沖著她吼道︰「你看看你現在哪有一點名門貴婦的樣子,見著人就咬,簡直跟市井之間的瘋婆子一個樣。與其整天想著要怎樣害阿晚,怎樣往止歌身上潑髒水,你還不如想想怎麼管管府里的中饋,上月府里各處修繕的費用什麼時候結,月例銀子什麼時候發,這些你打算都積壓起來到時候惹得人家上侯府討債嗎?」。
想起方才那些管事們迂回的訴苦,鳳麟便忍不住心里的氣。
「你……」趙幼君伸出輕顫著的食指指著鳳麟,「我被鳳止歌折磨得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你關心的居然是府里中饋沒人管?鳳麟你有沒有良心?既然這樣,這府里的中饋誰愛管誰管,總之別再來問我!」
趙幼君當然不是真的不想管了,她當年付出那麼多才能入主威遠侯府,又怎麼可能將府中中饋權交給旁人,她只是跟鳳麟賭氣而已,而且還存著點威脅鳳麟的意味。這麼多年來趙幼君將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條,她,除了她,斷然沒有旁人能掌管這偌大的侯府。
只是,听了趙幼君這番氣話,鳳麟心里卻是一動。
趙幼君之所以敢對阿晚和止歌動手,不就是仗著她把持著府里的中饋嗎,若真的奪了她手里的中饋權交到阿晚手里,那這府里,還有什麼人能再對阿晚和止歌不敬?
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不錯,鳳麟看了趙幼君一眼,見她還是那副狠著一張臉隨時準備撒潑的樣子。甩手道︰「既然你這樣說,從今以後府里的中饋你就不用管了,自然有人能勝任。」
鳳麟轉過身,朝外面走了兩步,又驀地頓住,冷聲道︰「趙幼君,你別忘了當年你答應過我什麼,還好這次阿晚沒出什麼事,否則,我定不會與你罷休!不過。這是最後一次。若是下次你還敢對阿晚做些什麼,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他當年那般妥協,為的不就是能保住阿晚的安全,為此甚至讓阿晚痛苦了二十年。如今趙幼君卻想著置阿晚于死地。那他這麼多年的忍耐又有何意義?
話說完。鳳麟便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而趙幼君,看著鳳麟絕然的背影,只覺那番話每一字每一句都化作利刃刺在她心上。
原來。這二十年來的相敬如賓只是假象,所謂的夫妻恩愛和諧更是只是她一個人的幻想,即使這麼多年來她將自己的一顆真心捧到他面前也沒能讓他有所動容。
趙幼君身形微晃,雙腿撐不住身體的重量,驀地跌坐在地。
尖利的指甲深深刺進掌心,有殷紅的液體自指尖滴下,在地面上開出一朵朵鮮艷的小花。
二十年的自欺欺人,趙幼君幾乎都已經那些假象便是真實,但假象畢竟是假象,終于還是在鳳麟的決絕之下,如一個個美麗的泡沫般,發出一聲輕微的「噗」,然後化為虛無。
趙幼君好恨!
鳳麟沒有一刻忘了慕輕晚那個賤人!
在一個美夢持續了二十年之後,她才終于被鳳麟親自喚醒,他甚至還告訴她,不要在意,那些都只不過是個夢。
這個在她心里比一切都重要的男人,如何能對她如此殘忍!
……
趙幼君此時的內心獨白當然無人知曉。
澄明堂外候著的下人們,只依稀听見侯爺與之間似乎出現了爭執。
這不由讓所有人面面相覷。
守在澄明堂外面的,除了那些管事便是在趙幼君身邊伺候了多年的人。
這些年來,對侯爺如何,他們這些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就算偶爾與侯爺置氣,不用多久便會主動放段與侯爺和好如初。
可這次,似乎不太一樣,他們從來沒听過如此這般與侯爺爭吵。
看到侯爺沉著一張臉踏出澄明堂,眾人深深低下頭讓到一旁,生怕會被侯爺遷怒。
直至鳳麟走遠,這些大氣都不敢喘上一聲的人才松了口氣,澄明堂里伺候的人還好,在大丫鬟錦繡及王嬤嬤的指揮下迅速各司其職,但那些原來想來向趙幼君討主意的管事們可就苦了,這麼多的事壓在一起,恐怕過不了多久府里就會亂成一團。
旁的不說,單說府里的月例銀子若是再拖得個三兩天,府里的人怕不得鬧翻天?
如何當然沒人敢指責,到時候,倒霉的還不是他們這些管事的?
明顯想到了一處,這些管事們對視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
好在,這些管事們沒有為難太久。
第二日一大早,侯府內院各處管事便被鳳麟喚到了外書房。
內院管事們之前向來有何事都是面向趙幼君的,如今卻被鳳麟喚了來,都有些模不清鳳麟這是何意,互相詢問之下都模不著頭腦,便只能靜靜等著鳳麟開口。
鳳麟也沒讓這些管事們久等。
但管事們听了鳳麟的話之後卻一個個瞠大了眼,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他們听到了什麼?
侯爺說病重,不宜拖著病體再為府里這些瑣碎小事操心,讓他們從此以後都到洛水軒去回事?
這意思是,從今天起,府里的中饋權,便要從澄明堂移交到洛水軒?
洛水軒是什麼地方,在六年前府里突然出現個大姑娘之前,府里的很多人幾乎不知道那座偏僻的院落里居然還住著人,甚至若不是這段時間洛水軒里那位和大姑娘一起出了兩趟門,他們還不知道,原來洛水軒里住的不只是大姑娘,還有那樣一位……
這些管事對侯府里主子之間的恩怨情仇並不甚了解,當然他們也沒那個膽子去仔細了解。但他們也能看得出來,洛水軒里住著的那位與侯爺的關系不同尋常,更不像外面猜測的那般,只是個上不得台面的妾室。
沒听說過嗎,大姑娘可是吩咐了洛水軒里的下人,要將那位喊作「」的,而洛水軒里的丫鬟婆子們也都將大姑娘的話貫徹到底,居然也沒引來的發作。
當然,在這些管事的心目中,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以後便要在那位「」手下做事了?
雖然後宅之事都是由府中女主人作主,但說到底,威遠侯府的真正主人還是鳳麟,鳳麟既然已經發話。這些管事們即使心中不解。亦只能懷著莫名的心情一齊趕往洛水軒。
往偏僻的洛水軒而去的同時。所有人心里都有著同樣一個念頭。
如今這侯府,怕是要變天了。
……
洛水軒里,習慣了鳳止歌幾年如一日的貪睡。看到早早就坐在正房里的鳳止歌,無論是慕輕晚還是其他丫鬟婆子,心里都難免有些不適應。
「止歌,昨夜里沒睡好嗎,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慕輕晚微皺了眉,擔心地模了模鳳止歌的額頭。
鳳止歌有些哭笑不得,她只不過是起來得早了點,怎麼在慕輕晚的眼里就是不正常了呢?
難道她這幾年貪睡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若有人知道鳳止歌心里想的什麼,定然會告訴她,她真相了。
拉下慕輕晚的手,鳳止歌無奈地道︰「娘,你放心,我什麼事也沒有,今天起早了些是有事呢。」
確切的說,她在等某些東西,以及某些人。
慕輕晚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兒不同尋常,聞言松了口氣,便也不追問個究竟。
因為往常鳳止歌都起得晚,慕輕晚將早膳時間推晚了些,這時便忙著吩咐小廚房張羅早膳。
鳳止歌看著慕輕晚做這些事時面上的滿足,也不阻止她,總得要吃飽了,才有力氣做事。
母女倆的早膳向來較為簡單,因而沒過多久,熬得粘稠的碧梗粥,兩小屜蒸得小巧晶瑩的灌湯包並兩小屜蝦餃,還有些清爽的小菜便端上了桌。
心情愉悅之下,便是往日食量較小的慕輕晚也在不知不覺間多用了些,見她時不時有些難受的以手觸月復,鳳止歌便體貼地陪著她在院子里走動消食。
好半晌,慕輕晚終于覺得舒服些了,便听李嬤嬤走上前道︰「主子,,侯爺身邊的肖進肖管事求見。」
想到在外書房見過一面的肖進,鳳止歌微微一笑,她要等的東西,大概是來了。
「把到請到正房來。」鳳止歌道。
然後和慕輕晚一起回了正房。
慕輕晚本就性喜安靜,這麼多年的獨居下來如今更是不喜見外人,見鳳止歌將肖進請到正房來,便下意識的想要回避,卻被鳳止歌制止了。
「娘,這個人你可也得見見,他來咱們這洛水軒的目的,可是與你有關呢。」鳳止歌道。
與她有關?
慕輕晚有些疑惑,當年因為趙幼君的事,威遠侯府遷到湖州來時,當年那個侯府的世僕一個未帶,如今侯府里伺候的下人都是來到湖州之後才買來的。
這個肖進,自然也是如此。
慕輕晚從未見過肖進,自然想不出為何鳳止歌會說肖進來洛水軒與她有關。
不過,慕輕晚從來都是對自家女兒深信不疑的,聞言便靜靜在主位上坐定。
不多時,李嬤嬤領著肖進入了正房。
「奴才見過,大姑娘。」肖進干脆利落地跪下磕了個頭。
不得不說,肖進是個很懂看風向的人。
以他在鳳麟跟前的臉面,即使以前見到趙幼君都只是躬身行禮而已,何曾像今天這樣納頭便拜。
同在一個侯府,即使有內外院之隔,肖進之前也曾見過鳳止歌幾面,對于這位沉睡了八年才醒來的大姑娘,即便她年歲尚幼,憑著一股莫名的直覺,肖進也對她有著不一般的忌憚。
甚至,其實方才肖進對于慕輕晚的稱呼亦有幾分為難,但在觸到鳳止歌那清冷如皎月的眼神時,下意識的,他便稱了「」。
慕輕晚多年不見外人,更何況還是外男,面對肖進的恭敬便有些手足無措,雙眼不自覺地便看向了鳳止歌。
鳳止歌對肖進的識時務很是滿意,不過此時,洛水軒里能做主的人應該是慕輕晚,鳳止歌當然不會在外人面前落了她的臉面,見狀便回了一個滿是鼓勵的眼神給慕輕晚。
慕輕晚的出身雖然算不得多高,但她自幼便與鳳麟訂下婚約,為了讓她成親以後能震住威遠侯府的下人,當年慕亦是請了名師教導于她的。而慕輕晚也沒有白學那些年,與鳳麟成親之後,老威遠侯及過世之後,亦能把整個威遠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條,絲毫不輸那些出身名門的們。
本就有從前的基礎,又得到鳳止歌的鼓勵,慕輕晚瞬間便有了底氣,她端坐于主位,手上輕抬,溫和卻不失威儀地道︰「肖管事起來回話吧。」
肖進應聲而起,視線無意之間自慕輕晚面上掃過,心下卻有些詫異。
跟在鳳麟身邊這麼多年,肖進也隱約覺得侯府主子間的糾葛不簡單,就算他打從一開始就沒將慕輕晚當成一個普通的妾室看,但親眼目睹慕輕晚這番絲毫不輸于趙幼君的言行舉止,仍覺先前太過小看于她了。
恭敬地低下頭,肖進將手中捧著的一個匣子舉高了些,道︰「,大姑娘,奴才奉侯爺之命,將府中各處對牌送到洛水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