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泰當時之所以從老妻身邊將那通醫理的嬤嬤要過來給周語然診脈,也是想著這件事畢竟是家丑,不宜為外人所知。
那嬤嬤在周家呆了幾十年,怎麼說也比外人要來得好掌控些才是。
後來周語然帶著月復中的孩子和離歸家,考慮到既然那嬤嬤早就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干脆就直接將人從老妻身邊撥到了周語然這里。
那嬤嬤因看到了周泰等人商量事情,本以為自己是沒命活下來的,卻不想幸運的逃過了一劫,又被撥到周語然身邊照顧起居,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不慌得緊。
許是因為這嬤嬤照顧得當,周語然回到承恩公府之後,這一個多月來身體倒也確實養得好了許多。
見周語然身體有所好轉,肚子里的這一胎也坐穩了,周泰和他的幾個兒子卻開始打起主意來。
上次他們商量大事()時,這嬤嬤就曾在場,雖然也不知道她到底看到听到猜到了些什麼,但周家對太子所做過的事情畢竟太過駭然,周家父子也容不得任何意外存在,如今既然周語然已經用不上這嬤嬤了,那他們自然也認為,只有死人才會守得住秘密。
竟是對那嬤嬤起了殺心。
那嬤嬤這段時間雖然一直兢兢業業的照顧著周語然以及她月復中的孩子,但出于這麼多年在後宅中生存養出來的敏銳直覺,越到後來,也越是感到一股莫名的心驚。
尤其是偶爾遇到周家父子來看周語然。他們看她的眼神,更是仿佛在看一個死人般。
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人。
那嬤嬤可不認為自己已經活夠了,既然發現周家父子有滅口的打算,她當然不會坐以待斃,雖然她都不知道為何周家父子一定要在這時對她起殺心,就算是擔心周語然有身孕的消息被傳出去,難道不該在孩子平安生下來之後再對她動手嗎?
嬤嬤怎麼都想不通,可再想不通也不影響她逃生。
就在周家父子準備動手的前一天,那嬤嬤借口要去藥鋪尋一味藥。簡單的收拾了些行李細軟。出了承恩公府的門之後就再沒回來。
這可把周語然和周家父子氣壞了,周家父子是怎麼也沒想到,眼看到嘴的鴨子居然飛走了!
更讓周家父子驚心的是,這嬤嬤如此逃了。豈不是說明她那天必定是從他們的談話之中猜出了些端倪?
這樣一想。周家父子哪里還能坐得住。當下也顧不得會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了,就發動府里的人滿京城的搜尋這名嬤嬤的下落。
那嬤嬤本就是為了活命才冒著風險離開承恩公府的,周家父子這副不置她于死地不罷休的架勢。哪里有不害怕的道理,當然也就躲得更緊了。
就在這躲躲藏藏之間,那嬤嬤的蹤影沒找著,倒是叫周語然想起了被她擱在腦後這麼久的梁有才。
自那次之後,周語然就再沒見過梁有才,當時張嬤嬤還特意問過她要不要將梁有才解決了,還是她想留著梁有才的命叫他體會下生不如死是什麼感覺,這才暫時留了他一命。
不過這一個多月以來發生了太多事,周語然也沒心情再折騰,又不想梁有才的存在被旁人得知,當即就叫了張嬤嬤來,要她直接找人將梁有才解決了。
張嬤嬤本就傾向于不能留下梁有才這個把柄,這時見周語然下了決心,當然不會提反對意見,當即就點了幾個人去那宅子里尋梁有才。
在張嬤嬤想來,梁有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臉,又被她派了人看在那宅子里,點上這幾個人去解決他自然是手到擒來的事。
也是巧合,梁有才被關了這一個多月,心里本就隱隱有了不祥的預感,正好那天踫上隔壁院子里上演一出元配大戰外室的戲碼,將看守他的幾名安國公府的人都引去看熱鬧去了,他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就跑了出去。
接下來,自然又是一番針對梁有才的追逐。
一個是周語然的奸夫,另一個是知道周語然有孕之事的嬤嬤,兩個同樣被安國公府追得如喪家之犬的人,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摔作了一堆。
兩人都到了這等生死存亡的時候了,自然也顧不得什麼保密不保密,簡單的一番交談之下,兩人就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那嬤嬤驚訝于居然見到了周語然月復中孩子的父親,梁有才則因听到了周語然月復中孩子的消息而激動不已。
又得知對方如今的境地,兩個深感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同時,亦漸漸起了報復周家,報復周語然的念頭。
當然了,梁有才還有個更深的念想,他想,反正周家和周語然都是不得以才留下這個孩子,若是他這時候光明正大的找上門去鬧上一鬧,有沒有可能將這個孩子從周家要回來?
這個念頭一在梁有才心里扎根,便如野草般迅速瘋長起來。
他之所以听信只見過一面的李嬤嬤的話去設計周語然,為的不就是想要一個孩子嗎?如今既然有了機會將那孩子從周語然那里要過來,他自然抵抗不了這份誘惑。
至于他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職業小白臉有什麼能力將來養活自己和孩子,梁有才卻是根本就沒有想過,總歸這孩子也有一半的周家血統,難道到時候周家不該拿出一筆銀子來作為孩子以後的花費嗎?
不得不說,周語然看人的眼光還真是準,在茫茫人海之中,都能找到梁有才這麼一個與她在某些方面極為相似的男人。
一個是心存報復,一個是想借此機會達成自己的目的,梁有才和那嬤嬤算是一拍即和。
兩人一邊小心遮掩行蹤。一邊在市井各處散布關于周語然與她月復中孩子的傳言,這樣帶些曖昧的傳言本就最是容易傳播開來的,沒過兩天,周語然有孕的消息就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
周語然和周家人大概怎麼也沒想到,這兩個在他們看來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居然也能做出這樣的一番大事來。
就在流言傳得最洶涌的時候,梁有才一個人找上了承恩公府。
被周語然派來的人追著跑了這麼些天,梁有才也算是知道周語然有多狠了,為了不讓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沒了小命,他特意選了一天之人人流量最大的時候高調出現在了承恩公府門口。一開口就是要找周家姑女乃女乃。
周家這一代也就只有周語然這麼一個女兒。所謂的周家姑女乃女乃指的誰,自然不用猜就知道了。
周語然才傳出有了身孕沒多久,就冒出一個正值壯年的男子要找她,這其中隱含的深意值得人深思。自然就有那好奇心旺盛或者好事之人。注意到承恩公府門口發生的事。然後一傳十,十傳百的,梁有才的到來還真就引來了不少人的注意。
見圍觀的人不少。梁有才的膽氣也壯了不少,周家人再厲害,總也不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對他不利。
承恩公府最近事情不斷,府里的大小主子都沒有個好臉色,府里下人自然也就活得膽顫心驚的,門丁本就心里畏懼著什麼時候又吃掛落,對梁有才這種明顯是想找上門來佔便宜的人自然也就沒了好聲氣。
「你也不瞧瞧這里是什麼地方,是你該來的嗎?」。上下打量了梁有才一番,門丁面露不屑。
平心而論,梁有才確實長了副好皮囊,若非如此,當初周語然也不會看上他。
這些年來周語然沒少拿銀子給梁有才,所以他在穿戴方面從來都不吝嗇,一番打扮下來倒也有幾分風流公子的模樣。
不過,承恩公府的門丁迎來送往,什麼樣的達官貴人沒見過,兩只眼上下一掃,便能看出來,梁有才最多只能算是兜里有幾個小錢兒,要說富貴,卻是差得太遠了。
這樣的人,門丁又怎麼會對他心存多少敬畏?
承恩公府本就不是什麼家風多正的人家,有周家父子那樣的主子,府里的奴才從門縫里瞧人也就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了。
這可把梁有才氣得夠嗆。
被周語然家里一個小小的奴才小瞧了,只要一想到這里,他便如被周語然極盡所能的羞辱了一般,當即就再顧不得來之前的種種考慮,抬手就一巴掌打在那門丁的臉上,然後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不過就是個奴才,也敢狗眼瞧人低,你不是問我是誰嗎,那我今天就好好告訴你,我是你們周家姑女乃女乃月復中孩子的親爹!」
這一巴掌打得酣暢淋灕,後面這番話更讓梁有才有種揚眉吐氣之感。
可是話剛出口,他就已經有些後悔了。
承恩公府門口這時已經聚集了不少人看笑話,听到他的自承身份,看他的眼光頓時都換成某種了然與曖昧,更時時有「原來是他」、「年紀相差這麼多」這種話傳入梁有才的耳中。
梁有才本是想用這件事要挾周語然和周家,將來周語然把孩子生下來之後交給他的,卻不想這一時沖動之下,竟然就鬧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
沒過多久,在門口的熱鬧之中,周家父子也得到消息趕了過來。
雖然早就知道有梁有才這個人的存在,但見面這還是第一次。
只要一想到就是眼前這個小白臉讓周語然有了身孕,然後才有了承恩公府最近所承受的一切,周家父子就氣不打一處來,若不是這時被這麼多人看著,說不定他們就直接讓人送梁有才上黃泉路了。
「哪里來的登徒子,竟然敢撒下彌天大謊,小女自與安國公和離之後就呆在府里一步不曾外出,又怎麼會有身孕,更別提什麼孩子的父親了,你要是識趣些,就趕緊給老夫離開,否則,定要叫你嘗嘗衙門里板子的滋味!」周泰氣得滿頭白發幾乎都要豎起來了,指著梁有才的鼻子又是罵又是威脅的。
他這番話看似說得強硬。但在旁人看來,無疑就有些不打自招。
安國公府是何等人家,哪怕最近吃了皇上的掛落,可到底還是皇上的舅家,若梁有才真是胡說八道的,只怕周家人早就喚了官府的人來將梁有才帶走了。
可如今,身為安國公的周泰在梁有才自稱周語然月復中孩子的父親找上門來時,居然只是拿話來嚇他,卻沒有什麼實質上的行動。
沒有人會認為這是周泰心地仁慈,他們只能看出周泰這是在心虛。
莫非。這還真就是周語然養的小白臉?
圍觀眾滿面的興奮。
也不怪他們如此激動。上一回京城有這樣精彩的八卦看是在什麼時候,嗯,還是蘇家上回鬧的大笑話。
隔了這麼久能再看到承恩公府上演這樣一出精彩大戲,怎麼叫人不激動?
梁有才怎麼都是讀過那麼些年書的人。又仗著有這麼多人在場。豈會被周泰輕易拿話嚇住。當即就沖著周泰作了一揖,斯文有禮地道︰「原來是岳父大人,小婿見過岳父大人。第一次見面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小婿失禮了。」
這一口一個「岳父」、「小婿」的,差點沒把周泰直接氣暈過去,好半天都指著梁有才說不出一個字來。
見老父氣成這樣,為人子的周雨文當仁不讓的站出來,一把將梁有才往後推出老遠,呸了一口道︰「你也不照照鏡子,承恩公府是誰都能貼上來的嗎,趕緊給爺滾遠點,我妹妹從安國公府回來之後就再沒出過門,又怎麼可能認識你這樣的無恥小人?」
梁有才也不惱,站穩身子之後就又向著周雨文施了一禮,「這位就是大舅兄了吧,語然可沒少念叨大舅兄待她的好。至于大舅兄的疑問,語然從安國公府回來之後也是出過一次門的,不就是上個月嗎,她方才與安國公和離了心情有些不暢,去了一次皇覺寺上香,我與他就是在那次認識的。」
梁有才本來是打算說出實情的,可是話到了嘴邊,卻被他硬生生改成了這樣。
雖然李嬤嬤只在他那里出現過一次,可是他卻半點不敢忘記還有李嬤嬤以及她背後的主人存在。
他不知道為什麼李嬤嬤要如此大費周章的蠱惑他設計周語然有孕,但他卻也懂得透過這件事來看本質。
周語然被他設計有孕了,然後接著就傳出周語然被皇上下旨與安國公和離,而起因居然是周語然自己親口說出耐不住寂寞這種話。
梁有才到現在都仍記得自己當時听到這個消息時的驚訝。
他到底也與周語然在一起了這麼幾年,對周語然的性子他多少也有幾分了解,周語然確實早就耐不住寂寞了,要不然他也不會被周語然養在那宅子里,可要說周語然因為這個就要與安國公和離,梁有才卻是半點也不信的。
對周語然來說,她的身份地位,無疑比享受身體上的快感來得重要許多,她不會允許任何事對此造成威脅。
所以,這麼些年來,每次與梁有才見過面之後,她都會雷打不動的服下一碗避子湯。
這樣的一個人,又怎麼可能主動要求與安國公和離呢?
哪怕安國公已經在床上躺了十幾年,能給周語然的只是一個安國公夫人的名分。
正因為這其中的不合理,才更讓梁有才感到畏懼。
聯系起李嬤嬤的找上門來,梁有才很容易便得出一個結論,周語然和離一事就算不是李嬤嬤背後的人做的,也至少與之有關。
哪怕是周語然,在被迫主動說出和離時,都只能將過錯攬在自己身上,而不敢往安國公府扯上半點,梁有才又怎麼敢說出自己早在周語然與安國公和離之前就已經與她有染好幾年了這樣的實情來?
所以,梁有才隨口胡謅了皇覺寺一事。
反正周家父子是知道實情的,難道他們還能拉著他去皇覺寺找人對質?
梁有才這時候有恃無恐,自然也就顯露出了他平時不輕易顯露的無賴一面。
而周家父子,對于梁有才這樣的無賴之舉,還真是沒有任何辦法。
事關女人的貞節,這種事本來就很難說得清楚,再加上他們自己本就清楚事實是怎樣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當然不敢對梁有才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
眼見周家在繼被皇上降爵之後,又要因為梁有才這個無賴而再度立于風口浪尖,周家父子就氣得牙癢癢的,但再怎麼生氣,為了不繼續丟臉,他們也只能把梁有才請進承恩公府去。
在經歷了鳳止歌的威脅之後,他們更怕的是,萬一梁有才不管不顧的將實情說出來,牽扯到安國公蕭立的名聲,那周家幾兄弟做的那些事會不會……
而梁有才,眼見周家父子已經服了軟,心里的得意自是不必說的,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在隨周家父子進入承恩公府之前,他看了看承恩公府門口圍滿的人群,道︰「多謝岳父和幾位舅兄,也多謝各位的在旁美言,岳父和大舅兄如此通情理,想必小可也不會成為那亂葬崗的其中一員吧?」
周泰又差點沒氣暈過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