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家歡 第31章 陪酒

作者 ︰ 十七日貓空

開春之後,徐輝祖的煩心事多了好幾樁。

首先是賭債。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輸得越來越多,家庭收支都入不敷出了呢?

若不是張德拿著賬本找他,告訴他家里這個月的嚼用銀子不夠,他還沒意識到,他已經把家底都輸進去了。

足足紋銀三千兩!

他到底是怎麼輸的呢?

一開始只是不服氣那崔小郎,仗著是知府大人小舅子,就在他面前擺架子,有心要治他一治。卻沒想到崔小郎倒是被他治得的確不再去那家賭坊了,可他似乎也陷了進去。

灌一些酒下去,找幾個醉春樓的姐兒陪著,他就燻燻然不知身處何方,坊主也好說話,總讓他記賬,月底再結算,又說什麼「人生苦短、及時行樂」,他輸了那麼些銀子,坊主又說他豪爽,是真英雄,兀自夸他個不停。

再看賭坊里那些賭客,誰手里不過上個萬千銀兩?摳摳搜搜只敢拿大子兒賭錢的,那是街邊閑漢,可是不能出入這家賭坊的。

所以他當時也不以為意,反而笑得狂放,說了些「錢財乃身外之物」的漂亮話。

等到張德把賬本拿給他瞧,他才驚覺,自家的老底,都要被掏空了。

一想到被賭坊贏走了大批銀兩,他就恨不得拿鋼刀將那賭坊上下全部砍碎。可賭桌上的規矩,買定離手、願賭服輸,他去撒潑耍賴,站不住理。

只能靠賭,再把本翻回來。

只是帶著這種心態和情緒去賭錢的徐輝祖,早就沒了往常「小賭怡情」的瀟灑,他成了一名窮凶極惡的賭徒,恨不得每一次賭博,都把輸的銀子贏回來。

越是這樣,他輸得越多。

不僅沒有把賭本翻回來,反而又欠了賭坊五百兩。

坊主還是和他很客氣,畢竟是老主顧了,只是賭坊的其他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了幾分不恭。更有些人,當著他的面挖苦他,說什麼「沒錢了還來晃蕩」之類的話刺激他。

徐輝祖雖是個品級很低的武官,但家境一貫優渥,從小是被寵大的,何曾受過這個氣!

幸好齊歡要打發人回娘家看看,徐輝祖拉著那家下人仔細叮囑,要他們拿錢回來。「就說不看姑爺的面,看看姑娘的面兒,國公府的長房嫡女,如今連戴花的錢都沒有了!」

齊歡也在,听他這樣說,就褪了手上兩只鐲子放到他手里,「妾身用不著這些,老爺拿去花吧。」

此舉無可厚非,卻讓他又羞又惱,禁不住當著下人面喝了她幾句。晚上睡覺時,齊歡臉兒黃黃,一臉委屈淒婉,又讓他感到愧疚,只抱了她不停雲雨,恨不能就此陷入這溫柔鄉里,再也不出來。

還有樁煩心事跟那位欽差有關。

這欽差大人不過二十出頭,年紀還沒他大,跟知府大人一比,都能做後者了。但人家是錦衣衛,就算是毛都沒長齊,他們這些地方官也得好生孝敬。好不容易熬到欽差要走了,知府大人開了頭,輪著宴請欽差大人,為他餞行。

這種事,徐輝祖必然也是要爭一爭的,一旦欽差大人在皇上面前提到了他,他飛黃騰達可就指日可待了。雖然他品階不高,自家又沒有知府家「荷園」那種大花園,可他也顧不上許多,只管遞了帖子請人,理由無非是「賞春」、「餞行」。

眼看欽差大人今天去一家、去一家,有時候趕場般一頓換三個地方,濟南府差不多的人家都去遍了,自己家卻始終沒動靜。打听到其他人都使出了花樣,像知府家,就是請欽差去他們家「荷園」賞桃花李花;都指揮使家請了小戲兒並一檔子打十番的,搞得十分熱鬧;同知家則請去了幾個歌妓,通判家找了開元寺的和尚講禪,總之都是很豐富。

徐輝祖急了,要張德也去照樣子請人,戲班子也要請,歌妓也要請,和尚道士都要,張德卻垂著手搖頭,說沒錢了。

徐輝祖又怒又急,眼看欽差就要走了,靈機一動,忽然在貼子上寫下一行字。

他把新寫好的帖子交給張德,要他務必送到欽差大人那里。

他不信這欽差對那也沒興趣,這是他僅有的底牌了。

*****

進了三月,天氣越來越熱,齊歡月兌了夾棉的衣裳,開始穿褙子或比甲了。

天長了,齊歡喜歡在待在院子里曬太陽,和翠眉碧海幾個說笑,看著她們忙忙碌碌,一天就了。

老爺最近因為賭輸了很多錢,心情不佳,她卻攥著兩千兩銀票,心神具安。

先通過四哥哥把她的處境傳到老太太耳朵里,到時候就算老爺太太不願意,老太太也會礙于齊府的面子,把她接回來。

接回來她就一直在家里住著。左右不再嫁人,她又有錢,又不是從前的性子,誰還能小看了她?

身為女子,為何一定要依賴于男人呢?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不管在哪里,都要听男人的。

就不能作為一個人,堂堂正正地活著嗎?

齊歡打定主意,就算是回到了齊府,她也不會任人揉捏!

這一日太陽還未下山,徐輝祖就回了府。這幾天,他一心想撈回賭本,都是玩到三更才回來的。

「快快裝扮,今日有貴人來咱家,我已定了天外樓的席面,一會兒就送了。」還沒進正房,徐輝祖就嚷嚷起來。

齊歡一愣。

「快呀。」徐輝祖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去換紗衣服,穿薄點,頭發也好好梳梳,把你服侍我的那些本事都用出來。」

齊歡咬緊了下唇,問徐輝祖,「是什麼人要來咱家?老爺陪著不就行了嗎?妾身女流之輩,還是應該在內院。」

徐輝祖著急,直接抓了齊歡胳膊將她拖到正房,又高聲叫著來人給梳妝,又不耐煩地對齊歡說︰「不要講這些虛禮!我家又不是那深宅大院國公府,一輩子除了自己,別的男人都不見的。貴人來家,你是我,理應為我分憂,幫我招待貴人。」

齊歡心里怒到極點,徐輝祖把她當成了什麼!

可面上又不敢表露,只得叫來翠眉和碧海為她打扮。

徐輝祖破天荒地站在一邊指手畫腳起來。

又嫌齊歡得發髻太端正了,要她梳個墮馬髻,又嫌齊歡找的衣裳太素淨,讓她穿夾紗的水紅繡銀線的衫子,外面套一件潞綢豆綠色半臂,裙子是牙白色洋縐百褶的,皆是初夏時才會穿到的輕薄衣裳,可現在才三月天呢!

徐輝祖又親自打開胭脂盒,挑那鮮艷明媚的顏色要為她上妝,笑嘻嘻說了幾句恭維話︰「裝扮起來,就像畫中仙子般漂亮。今兒替我好好招待貴人,晚上老爺我好好疼你。」

齊歡再也忍耐不住,避開徐輝祖沾了胭脂的一只手,對著他跪了下去。

「老爺,妾身是您明媒正娶的妻子,怎能如此拋頭露面呢?」

徐輝祖一愣,片刻間,臉上就帶了一片青。

翠眉在旁邊看得驚心,老爺可很久沒有在姑娘面前動怒了。正飛快地想如何化解這場危機,徐輝祖的腳已經踹在了齊歡身上。

「不過是你爹花五百兩銀子抵給我的賭債,疼你幾日,倒不知道姓甚名誰了!麻利地給我裝扮好了出去陪酒,不然有你好看!」

齊歡肋下中了徐輝祖一腳,疼痛難忍,幾乎要噴出一口血來,抬頭對上徐輝祖暴怒的神情,展開笑臉,「老爺既然一定要妾身陪酒,那妾身只好從命了。」

徐輝祖已經動了怒,面對齊歡的笑臉也只是冷哼一聲,甩著袖子丟下一句「趕緊收拾好,貴人一會兒就來了」,轉身離開。

徐輝祖一走,兩個丫頭就撲向齊歡,上下看她的傷勢,揭開小衣一看,肋下青紫一片。

翠眉眼中帶了淚,「老爺怎麼能讓姑娘做這種事!」

碧海犯了倔脾氣,「咱們就不去,看老爺怎麼辦!」

齊歡卻重新坐在鏡台前,將妝容細細描畫好,平靜對翠眉說︰「你再去給我找兩只釵戴上,他要作踐我,我自己卻得給自己爭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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