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初相識,猶似舊人歸。
〞素素〞
〞嗯〞
〞素素〞
〞嗯〞
〞素素〞
〞做什麼,一直這樣叫我?〞
尹素問忍俊不禁,這是張少卿最喜歡的小游戲,總是叫她素素,卻沒有下文,可她卻著實喜歡。
〞不做什麼,就想這樣一直一直地叫著你的名字,叫一輩子。〞
「好。」
她的臉上有朝霞的顏色,從不會笑的眼楮也有了歡樂的光彩。
〞素素笑起來真好看!就像是天外飛來的桃花仙子一樣好看!〞
張少卿縴長的手指穿過柔順散落的發絲,淺淺覆上了她柔女敕的臉頰,在耳邊柔聲魅惑著。
「再靠近一些。」
尹素問羞澀地輕輕闔上雙眼,細碎的陽光在她長長的睫羽上歡快地跳躍著。這個男人的出現褪去了她刺蝟的外衣,她像一只溫順的小羊,虔誠地將自己獻祭。
〞少卿,這個是誰?你怎能這樣抱著她,人家不依嘛!〞
一個甜膩軟糯的聲音忽然響起,花盈盈柔媚無骨的身影驀然出現在兩人面前。
〞花盈盈?她,她怎麼會在這?〞
不對,尹素問好像忽然想起了些什麼,但不是很分明。她的頭很痛,痛得像要整個炸開了似的。
〞少卿,少卿,我的頭好痛!〞
她覺得自己整個人暈得厲害,伸手想尋張少卿卻身旁早已空無一人。而對面的花盈盈正嬌笑著依偎在一個男人懷里,那男人滿眼溫柔地環抱著她,那男人明明是張少卿的模樣。
〞少卿,你,你這是在做什麼?!〞
晴天霹靂之下的尹素問拼了命地想將張少卿從那個的懷里拽回來,可全身卻如同夢魘了一般動彈不得,連喊聲也越來越微弱。對面的兩人更是對自己置若罔聞,自顧自親密無間地耳鬢廝磨著,你儂我儂嫣然一對熱戀中的情人。
此刻的她有口難言,心急如焚之時卻只看到自己的身影在慢慢不可控制地後退著,心口的位置不知何時被穿透了一個森森的黑洞,冰冰涼的鮮血正汩汩地往外奔涌,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一陣驚雷在天際炸響,隨聲而落的閃電在地上擊起了一串耀眼的火花,火花直奔尹素問砸來。
「不!」
猛地坐起身來,竟又是一個可怕的夢境。
她從那段如附骨之蛆的噩夢之中艱難醒來,眼前全是白茫茫的霧氣,緊隨而至的還有不可遏制的疼痛。會疼,那麼就是還活著。
「施主,你還好嗎?」。
埋首在雙膝良久,全身洶涌而來的疼痛就要將尹素問整個吞沒了一般,沒給她留下絲毫喘息的機會。她不甚清醒,並沒有注意到蒙蒙霧氣中不遠的地方竟還有一個人。
「施主,你還好嗎?」。
見沒得到回應,這聲音又一次悠悠地傳來。
「誰?!」
听出來說話的是個男人,尹素問第一反應便是驚恐地想要逃跑,猛地轉身卻又撞在了什麼不明物之上,傳出一聲痛哼悶響。
仿佛是有淋灕的雨聲可又感覺不到雨滴落下,眼前全是影影綽綽的霧氣。明明听得見聲音卻什麼都看不見,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從夢中醒來了還是又墜入了另一層更深的夢境,一時間好像什麼都記得起又好像什麼都忘了。
她只記得自己好像是在雨雪交加寒風里逃到了一片荒蕪的東皇崖,不,她明明是在尹府的那片桃花林里,和張少卿在一起。在混亂了的前塵往事里,她像一只在大雨里迷失了方向的刺蝟,不知所措。
一陣清越的佛音適時響起,悠然的水檀香味緩緩飄來。
「阿彌陀佛!施主莫怕!」
借著這佛音,頭痛終于稍稍遏制,她不得不努力將那些不願意再想起的過往慢慢拼湊起來,自己此時應該是身在深山。
「施主稍安勿躁,這里很安全。」
「這是何地?」
「東皇崖一處山洞里。」
「我,為什麼會在這里?」
「施主受了傷,貧僧恰好經過崖頂,將你救至此處。」
「救我?受傷?」
模索著自己身上有幾處大的傷口,果然都已經被簡單處理過。
確認對方所言不假,尹素問這才,除了四周彌漫的霧氣,自己的眼楮竟什麼都看不到了。
她用盡全力想要睜大眼楮卻連身旁的岩石都看不清。只見到迷蒙的霧氣中有一個模糊的人影走到了自己身邊,帶來一陣水檀香味的風。
「貧僧幫你換藥。」
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感覺到頭上的傷口開始火辣辣地疼,隨後又是一陣清涼。對方換藥的時候雖然刻意和自己保持了距離但動作依然干淨利索,最大限度地減低了自己的痛楚。
「頭上的傷會影響眼楮,堅持上藥,過幾日自會復明。」
〞你是誰?〞
〞雲居寺,心澈。〞
霅之晝,能清秀;越之澈,洞冰雪。心澈的由來如同這佛經所述的一樣玄妙。當年那個大雪傾城的深夜里,當還是嬰兒的他被遺棄在雲居寺門前,當眼含淚光的老住持顫抖著將他抱起時便一直說著︰「霅之晝,能清秀;越之澈,洞冰雪;杭之標,摩雲霄。」
心澈,這是他命中注定的名字,如同他轉世靈童的身份一樣,早都是冥冥中約定好的。他們叫那是命中注定,心澈說,那是天意。
〞為什麼要救我?〞
頹然地倚在石壁上,尹素問的這句話像是一句無力的詢問,又像是一句不需要回答的自嘲。
身體每一處鑽心的疼痛讓她確認了此時此刻的情景。這里不是什麼夢境,她是從雨雪交加的東皇崖上被救下來的。對面的男人只是個路過的好心和尚,不是那個他,而自己的眼楮是真的什麼都看不見了。
〞我佛慈悲,救便是救了,沒有為什麼。這是你的東西,還有一些干糧。〞
手里被塞進了兩個烤過的干糧和一塊溫潤的玉佩,瑩潤的玉底上深深地刻著一個「長」字。
這是鸞鳳雙佩的一半,另一半上刻著「弓」,在張少卿的手中。他曾說過張家的男兒總要長弓在手、戎馬天下、立萬人矚目之偉業,張家的女子總要長生殿里長生歡、長生之時長相戀,享萬人矚目之榮華。
尹素問死死地攥著那半枚玉佩不肯動彈,斷裂的指甲深深嵌入手心都沒有發覺。滴滴鮮血順著手掌流淌在玉佩之上,從鮮紅到暗紅,勾勒出妖冶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