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舍利子 第二百六十九章 落花時節又逢君(2)

作者 ︰ 戀雲裳

一個風姿卓越的世外高人,不被名望高位誘惑,不為金銀賞賜所動甚至連幾句好听的奉承之言都婉言謝絕,太後沒有想過他竟然會主動開口要求些什麼,而這要求竟然還是為了一個身為後妃的女子。

是的,當心澈才說一句「懇請饒命」後,太後心中便是猛地一驚,下意識就想到了此時仍被囚禁于地牢深處的尹素問。

她知道尹素問是特別的,長相特別、身世特別卻沒想到能夠特別到需要心澈親自開口求情。太後面上依然不動聲色,壓住心中的一點驚訝,挑眉看向心澈,仍舊保持著客氣的笑容。

「說來听听,是什麼樣的大人物居然要勞煩師父親自前來說項?」

心澈神色得體朝著太後頷首致意,而後才又鄭重起身雙手合十客氣行禮。

「阿彌陀佛,貧僧斗膽,懇請太後手下留情放過前府尹大人之女尹素心,即如今被羈押于地牢之中的尹美人。」

果然如此,心澈不僅直接點名道姓出言相求,更細心地核實過尹素問的新身份,先打著前府尹大人尹元的稱號而來,太後心中便愈發覺得蹊蹺。

「哦,原來是她?」

太後明知故問,安撫似的揮揮手示意心澈先安然落座,自己更慢悠悠抿一口香茶才又緩緩開口。

「听聞師父向來超月兌慣于拒人于千里之外,此時竟然也會為了那尹家女兒自墜紅塵沾染這些俗事了?也是有趣!」

「于雲居寺而言,尹老夫人當年樂善好施廣結善緣;于心澈個人而言。尹姑娘也算舊識。種善因理應得善果,故而不可不救。」

太後之言說得有趣,表面看來只是一句尋常問話,暗地里卻含了些不知名的諷刺。心澈假意听不出來,又或是听得出來也甘願受著。

這些說辭他在入宮之前就已經盤算多時,毫不猶豫地說來便是字字鏗鏘態度誠懇,若非要說有一點疑問,唯有那句「種善因得善果」,目前看來他與尹素問之間似乎也不能算是「善果」。

「剛剛才說了師父是個得體之人,此時怎麼倒是如此莽撞了。不論你們前塵如何。如今在這金殿之上師父難道不應該是要喚那人一聲尹娘娘嗎?僧凡有別。師父即便入世也仍要注意身份的。」

太後手中茶托輕晃幾下,似是不在意心澈所言而在故意為難。實際上的她卻是灑月兌慣了,作為一個可以于牢獄之中拋卻身份只做一回皇甫芊芊的人來說,自然不會錙銖必較地介意一個身份稱謂。如此言語。不過是見著心澈主動關懷尹素問。自己便起了一點看戲的心思。

心澈是從來自持的修行者。于人前行走之時由內而外全都保持得滴水不漏,如一尊澆築了金漆定型的羅漢雕塑,太後卻偏偏在那副冷硬的外殼之下見著了一點難得的慌亂。

他一時不解太後的真實心意。只以為是在責怪自己插手宮中之事,心中難免也會著急。正要執意懇求之際,太後卻是先開了口。

「師父救駕有功更難得坦誠,本來求饒一人性命也不算什麼難事,只是對方偏偏是個涉嫌謀害帝後的重罪之人,哀家即便再想幫忙又怎麼能置此不顧簡單下個開罪的旨意呢?」

「尹娘娘絕非存心害人的惡徒,更不會做出那樣違逆之事。」

「你又如何得知她一定不會?」

如何得知?心澈一時卻是答不上來了。山中相見最後一別,尹素問淚眼朦朧地道一聲自己就要入宮,心澈只說一句「好」,因為沒有辦法提起「以後」,所以也沒有問過她所作所為的緣由,只以為她是順意而活。如今太後驟然發問,他卻第一次生出些始料不及的惶恐來,恍然大悟,那重歸上原府的尹素問似乎過得並不快樂。

心澈不說話,太後只定定地看他,眼神銳利如鷹爪,就要透過那層淡然冷漠的表象一下緊緊攥住了心澈最真實惶惑的內心。

「皇後長久昏迷本是心病,藜蘆之毒並非病源;陛下的劇痛之癥更是源自先天不足並非被什麼巫蠱邪術操控,若要以此論罪自是牽強,太後聖明,自然也看得出蹊蹺。」

「呵,你的意思是說帝後二人的病痛全都是咎由自取了?亦或是說那尹美人原本就是被哀家冤枉的?」

「貧僧不敢,作為醫者自當將患者病情如實相告,作為朋友自當拔刀相助踐諾守護。太後例行調查不算有錯,心澈仗義執言亦自認無錯。」

「朋友?很好!既是想要拔刀相助的朋友,不知師父又是否介意代友受過呢?」

「不介意!」

外殿之中的氣氛瞬時凝重起來,太後與心澈的眸光一時相互注視,仿若于半空之中猛烈相撞後又各自帶著一絲火花退回原位。不相上下的較量,氣勢卻是駭人,連一旁原本還在沉迷嬌羞的侍女都慌忙收了眸光,深深垂首之際連呼吸都謹慎起來。

「哀家倒是不知道,師父原來還是個喜愛廣交朋友的僧人,又或者,這也是您度化世人的方法之一?」

「世間萬般相皆是無相,萬般法皆歸為一法。殊途同歸,太後確是我門中人,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旁人听不明白,明明方才已在劍拔弩張相互對峙的兩人怎麼就突然各自收勢,于一句談法論道的言語之中默默達成了共識。當事兩人卻是看得清楚,太後語氣強硬氣勢凌人終究還是願意服軟妥協了。

她從沒想過心澈這樣高冷如松柏光輝如日月的人會為了一份所謂的凡人友誼只身前來求情,更沒有想到面對自己的步步逼問,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願意去代友受過。

心澈這樣的人總能給人驚喜,當你以為他只是年輕有為之時,他已是山巔之上縱攬日月入懷的世外高人,當你以為他只是穎悟絕倫有過人大智慧之時,他又會露出一點狀似天真的稚子之心來,天真單純到敢于在太後面前直接剖白心跡。

深沉卻不世故,純真卻又聰慧,似乎只有在他的身上這些看似矛盾的精神才能融合得那樣恰到好處。這樣的人立于俗世之間,不惹人傾心側目怕是也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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