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闊達比樓池月想象中要沉得住氣。突厥人追擊我軍騎兵中了陷阱後,不管我們如何派兵襲擾,壓縮他們的生存空間,突厥人似乎打定主意就是龜縮不出。
樓池月卻是料錯了,阿史那不是不想出擊,而是連敗之後,難以說服各部落頭領。況且突厥的細作也將雪屋的情況通報回去,突厥人自然得出結論,只要等到雪化之後,華人必然退兵,那時的牧場也就可以收回,不必再冒這份險,費這個力。
「可惜了。」樓池月不只一次嘆惜。開春之後,天氣轉暖,化雪了。衛中行下令撤兵。
「軍師,咱們搭建雪屋的木架子可都是用銅絲鐵線纏繞的,這可比木楔子牢固多了,三五年絕對不會散架,等到雪化盡了,是否要派兵來拆除。不然,突厥兵要來進犯麻山關,此地進可攻退可守,正好可以成為他們的大本營,這些木架子豈不方便他們搭帳蓬?」衛中行有些依依不舍地看著面前的雪屋,雖然只有短短一個多月,這種壓著突厥人打的滋味太好了。之前多是被動反守時多,有時絞盡腦汁設了局才能騙出突厥兵來打個伏擊。誰讓我們的騎兵不如他們呢?
「大將軍,若是我們派兵來拆,說不得被突厥兵打了突襲,得不償失。有時吃虧就是福。再說,咱們的將士今年可不就過了個豐年。」樓池月再一次將目光投向茫茫大草原,雪依然很厚。但要不了幾天。這里將會雪水泛濫,很快露出泥土的本色,骯髒的依舊骯髒。之後,很快會被綠郁蔥蔥的野草覆蓋掉,充滿生機。
大軍回營,南營一掃之前的悲憤,士氣高漲。而楊昆鵬的北營,折沖衛國軍,卻有些暮氣沉沉。想不明白這一場戰為什麼沒有他們的事,還受到南營將士的嘲笑,雖然只是各別將士的嘲諷。听了也讓人難受。好在年節里楊大將軍加賞了俸銀,將士們的心才安穩些。
剛回營,李再興來了,他只將小遠送出了麻山關。樓池月換下盔甲。著了一身軍中的土灰色棉袍。頭上挽了個學士髻,原先青白的臉色總算有些紅潤了。
李再興一身玄衣勁服,外披一件紅梅映雪的斗蓬,身姿挺拔,整個人瞧著就象一柄白雪擦拭過的名劍,清冷,華光流溢。
他一瞧見從里屋出來的樓池月,輕輕皺了皺鼻子。然後笑意從清亮如水的眼里溢出,「這一身灰袍太難看了些。不過,你的臉色好多了。」
「怎及得上李家大少的風流俊逸,李再興,你這不管走到哪里都這風度翩翩的樣子,是不是當年風流慣了,改不了的習慣?」樓池月瞟了他一眼,可以想見他當年的花花大少模樣,打趣道。
李再興有些尷尬地模模鼻子,「嘿嘿,是不是從沒見過我這般豐神俊秀的少年?」
樓池月輕笑出聲,「是呀,少年,這樣挺好,我若有一天達到你這樣的心境,就說明我走出去了。只是,少年,小遠是不是要改口叫你哥了?」
樓池月拿了一套茶具出來,開始烹茶。李再興將手里的文房四寶放下,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樓池月五官精致婉約,如今瘦了,更添了幾分惹人憐惜的柔弱,她最動人的是那雙眼楮,只是如今往往流露的是冰雪的清寒,而不是之前的溪水清澈溫暖如春。
李再興眼楮有些酸澀,將目光投向她的手,看一個個明玉般的瓷杯在她手里輕靈地轉動,雪白的帕子拭過每一個杯子,目光專注而寧靜。他的心也慢慢靜下來。
歲月靜好,也許就是這樣一種寧靜。
品過茶後,樓池月眸光里有一絲暖意,「京里有消息了?」
「九殿下出京了。」李再興笑道︰「你知道他想了怎樣一個荒誕的法子?」
樓池月搖頭,也笑了,「他總會有法子的,臭小子長大了。」
「他在府中置了一口棺材,給自己出殯,皇上就將他打發出京了。出京時,他發了誓言,不破突厥誓不還京,京城百姓攜老扶幼地替他壯行,已成為美談。」李再興又用他一慣的冷嘲口吻道︰「雲家人,生來會演戲。」
「咱們也該準備準備,唱一場大戲。」樓池月起身,「我去找衛將軍商議一下,回頭我們去喝羊肉湯。」
「好。」李再興點頭,抿嘴一笑,「我也烹一次茶,等你回來。」
京城,皇宮,小遠搬進了玉瑾殿。小遠有些頭疼,自己是不是表現太過了,只不過嘴巴甜點,多叫了幾聲皇爺爺,然後煮了碗面給皇上,皇上就眉開眼笑地將自己留在玉瑾殿住了。雖說九殿下出了宮,這宮殿也空著,他怎麼覺得皇上太過熱情了。
唉,他原本只是想,能讓皇上允許自己常常進宮,可以打听點宮里的消息,畢竟眼下宮中沒有內應了。劉世杰今年也入冠了,尋常也進不了宮。好在他再三求懇下,皇上準了他隨時可以出宮。沒辦法了,自己挖的坑自己跳吧。
「可是,老天爺,我錯了,您能允許我把這個坑埋掉,咱只當啥也沒發生嗎?」。小遠走進國子監,打量著全天下學子最想進的國府,正在心里鄙薄著除了地方大點,和鄉下私塾也沒什麼不同呀。然後他就看到了那個小魔女,正在兩個宮女的陪同下,神情郁郁地走過來,正是嘉柔公主。他就後悔莫及,自己居然忘了這一碴。
小遠忙拿了本書,蓋住自己的臉,趴在幾案上假寐。「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嘉柔一直不開心,先是二哥被人害了,雖然九哥不說,但他能感覺到九哥心中的恨意,如果二哥是戰死,九哥只會傷心不會有恨。然後九哥出宮了,沒多久又離京了,都走了,姐姐走了,九哥走了,二哥更是再也不會回來了。她常常在想,自己怎麼還不長大,可以早點出宮。所以她根本就沒理會別人。
小遠暗自瞟了她幾眼,松了口氣。沒過多久,先生進來了,一臉嚴肅,「今日你們多了一位同窗,李思遠,上來,讓諸位同窗認識一下。」
小遠愁眉苦臉地走上去,回身,慢慢抬頭,然後就看到那小丫頭的眼楮一下亮了。「完了,完了。」只覺得天一下就暗了下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