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馬如雷,激起萬層沙。
五百騎戰馬人立而起,嘎然而止,整齊劃一,就象驟然而止的交響樂,令人心跳頓止。沙塵落,人兀出,青面獠牙的面具,黑勁衣,白披風,雪亮的刀光,冷肅的威壓,如同一支來自地獄的鬼兵,令人不寒而栗。
他們停在一里外,這是戰馬起跑加速的距離,只等雲衛一聲令下。
沙盜的戰馬有些不安的躁動,疤臉只瞧了一眼,臉色頓變,一臉凝重。
「大王,你們走還是我們走?」樓池月笑問,「我的沙盜團,復仇惡魔團,可堪一戰?」
「我們走。」疤臉手中刀一揮,帶著所有人撤離。
達達駝隊所有人全呆住了,居然來了這樣的逆轉。達達一直抹著額頭的汗,剛才阿海的出賣,他不知道如何求他們的饒恕。
雲衛一徑直走到阿海面前,此時的阿海軟倒在地上,兩眼翻白,連話都說不出來。雲衛一沒有廢話,一刀劃過他的脖子。
樓池月沒有看雲衛一,而是走到達達面前,「達達頭領,歇腳後我們繼續上路。請交待下去,不得對任何人提起我們。」
樓池月和李再興、雲衛一商量之後,雲衛一過去交待一番,五百騎調轉馬頭離開,雲衛一牽回了三匹馬。
達達駝隊中的人戰戰兢兢,第一時間將他們的帳篷搭好,第一時間將吃的喝的送過來。之後的路程大家更為沉默,還算順利。
「再有一天就到了。」達達過來通報。小心翼翼中有些恐慌,會不會卸磨殺驢呀。
「達達頭領,明日我們分開走。」李再興丟過出一個錢袋子。「管住你們的嘴。」
達達連連點頭。千恩萬謝地去了。過了沒多久,達達連跌帶爬地跑了回來,「又來了,那個疤臉又來了。」
李再興鑽出帳蓬,向火光外看去,只見疤臉大漢獨自一人大步流星地往這邊走來。
李再興迎了上去,「有何貴干?」
疤臉大漢抱拳拱手。「李兄,借一步說話。」
李再興回頭看一眼剛出帳蓬的雲衛一,向他打個手勢。跟著疤臉走出歇息地。
「李兄,此番可是為了黑翼盟而來?」疤臉略猶豫了下,還是直接問道。
「大王此番又為誰而來?」李再興反問。
「你們這點人可不夠看。」
「沙子再多,也只是散沙。」
「黑翼一振。便是鋪天蓋地的沙塵暴。足以毀天滅地。」
「那我們就折斷他們的翅膀,砍下他們的鳥頭。自然塵歸塵,土歸土,沙子只是沙子。」李再興有些不耐,「說出你的來意?」
「我知道光明堂,我想與你們結盟,共同對抗黑翼盟。」疤臉終于說出來意。
「你的來歷,還有你的誠意。」李再興很平淡地看著他。
疤臉並沒有在李再興臉上看到任何喜色。原以為他得到自己這樣一個熟悉沙漠熟悉黑翼盟的強援,至少會表現出一點興趣。
「我原是黑翼盟的四爺。」疤臉說到此處。頓了一下,他一直看著他再興,李再興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疤臉有些失望,此人看來太狂妄太無知。「後來我帶著兄弟叛出了黑翼盟,成了沙盜。陳在道居然害了我師傅,我與他不死不休。」
「陳在道?左手劍陳在道?據傳他的一套疾風劍法使的出神入化,江湖中少有敵手,可是當真?三十年前與神劍山莊趙燕俠一戰後不知所蹤,原來是隱于朝野,後又遁入黑翼盟了。」李再興目光閃動,來了興致。
「就是他。」疤臉對李再興另眼相看,一個三十年前成名的人物他也如數家珍,也許他並不是無知,而是成竹在胸。疤臉精神一振,「在下李家虎,擅使刀。」
「李家虎?」李再興沉思了一會兒,「昔日東宮六率的四虎之一?」
「慚愧。」李家虎抱抱拳,面有愧色。
「好,我同意結盟。」李再興爽快地應承下來,「走,去我帳篷,細說一下黑翼盟的情況。」
兩人進了帳篷,樓池月和雲衛一等在里面。重新見禮,樓池月成了光明堂的軍師,雲衛一成了右護法。
黑翼盟成立之初,被新登基的雲諫逼到絕境,最終逃到沙漠里才得以喘息的機會。他們多是成太子的部下,也有其他幾個皇子的部下。他們起初采取的手段是打擊朝廷的聲望,殺貪官,借此也獲得銀錢以求發展。他們做事一直謹慎隱蔽,沒有被朝廷抓住尾巴,漸漸發展壯大。直到五年前,黑翼盟逐漸分成兩派,一派堅持原來的做法,穩扎穩打,一派卻主張主動出擊,挑動朝局內亂,找雲諫復仇。
李家虎就是因為和陳在道意見相佐,互相約斗中失敗而退出黑翼盟。之後黑翼盟的內斗愈烈,最終陳在道一派勝出。李家虎的師傅——戰無傷,黑翼盟的盟主,突然暴病而亡。
樓池月一听就明白了,權利爭斗中,總是更狠絕的人會贏得勝利。但勝利之後,黑翼盟更加不擇手段,也將會使他們走向滅亡。有句話說得好,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黑翼盟是不是與哈依族勢同水火?」樓池月問道。
「正是。」李家虎再次證實了李再興上次所得到的消息。
事實上,李家虎上次退走後,樓池月他們就討論過了。如果李家虎是黑翼盟扶持出來的沙盜。那他們接下來幾天會非常危險,隨時可能遭受黑翼盟的襲擊。所以他們做了幾手準備,包括撤退路線的安排。但因為當時李家虎的表現,樓池月判斷他可能叛出是黑翼盟的人。一是因為他的沙盜團有黑翼盟的影子。譬如軍伍的隊形,出刀的手勢等;二是他認識哈依阿朵,顯然曾是哈依族的朋友。
「如今黑翼盟有多少人?」樓池月再問。「在塔塔木留有多少人?」
「約有萬人,婦人小孩佔了一半,約有五千將士,塔塔木留有三千將士。」李家虎一一說來,「你們五百人還是太少了。」
「不少,哈依族不是有五千將士嗎?」。樓池月笑道。
李家虎搖頭,「他們幾十年沒上過戰場。不成的。單刀獨斗還能湊和。」
「好兵都是練出來殺出來的。」樓池月不以為意。雙方約定了聯絡方式,又談了一些合作細節,之後李家虎告辭。
雲衛一顯然有不同看法。「我們動用自己的將士不成嗎?就憑他幾句話就信他,豈非冒險?萬一他真是黑翼盟派來的,太過危險。」他不希望樓池月冒險,上次就是因為他沒能阻止睿親王冒險而出得事。
「無關緊要。」樓池月和李再興異口同聲。兩人對視一眼。相視一笑。
「如果他真是黑翼盟派來的,那他以為我們就五百人,中計的是他們。我們所需要的他已經送給我們了。就是他方才所說的關于黑翼盟的情況。這些他不敢弄假,因為他不知道我們知道多少。事實上,于我們之前打探到的略有出入,但他所說的更為合理。」李再興看來心情不錯,說得很詳細。
「先去歇一會兒,我們今夜就進入塔塔木。」樓池月爬起來。腳下一軟,被手疾眼快的雲衛一扶住了。一旁。李再興縮回自己伸出的手,悄悄地狠狠地瞪了一眼雲衛一。既從雲衛一跟著樓池月,他就幾乎沒了和樓池月獨處的機會。
看著兩人出了自己的帳篷,李再興嘆氣,說起來一把辛酸淚呀,我容易嗎?
淡青色的霧靄象輕紗一般被風吹來吹去,象翻卷的海浪,向遠處散開。朝霞將沙子鍍成了金黃色,沙丘此起彼伏,延綿不絕,線條柔和,極富韻律。晨光初曦的沙漠最是美麗。
翻過一個小沙丘,入眼的是一塊翡翠般的碧湖,波光粼粼,霧氣蒸騰,如夢似幻,宛如仙境。
三人三騎下了沙丘,就有一男一女騎著馬迎了上來,都是哈依族本地人的打扮,男的頭上圍著頭巾,女子戴著冪離。兩人在馬背上向李再興抱拳作揖,「屬下見過堂主。」他們是夫妻,一個叫張春橋,一個叫謝阿嬌。
李再興他們三人換了外面的裝束,也裝扮成哈依族人。五人這才向草原中心急馳而去。
象雲朵一樣散落在草原上的帳篷越來越多,五人放慢了速度。不多時,他們進了一頂帳篷內。謝阿嬌去準備早膳,張春橋向李再興通報了一下他在此地的收集的情報。
「有韓護法的消息嗎?」。李再興問道,韓護法是指韓谷關。
「有,韓護法傳來消息,他住在王宮里。他和公主平安抵達,一路上風平浪靜,沒有人跟蹤。」
「這就奇怪了。」樓池月略想了想,也就放下了。「遞個話進去,就說我們到了,其余的明日再說,這一路的風沙,累死我了。」
三人用了膳後,樓池月也只擦洗子就睡下了。這一覺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
樓池月起來後,撩開遮攔的帷布,舀了半勺水,然後鑽出帳篷,淨了手抹了幾把臉,將勺子放回水桶里。再出來時,看到李再興他們幾人搭了個臨時的涼棚,席地而坐,正說著話。
看到樓池月過來,阿嬌起來,替她張羅吃的。樓池月一邊吃著,一邊听張春橋細說塔塔木的情況,昨天只是粗略說了一點。
突然听到馬嘶聲,兩輛豪華馬車不緊不慢地過來,後面還跟著二十人的衛隊。
李再興只看了一下,臉沉了下來,「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們來了?」
「不要動氣。大哥那樣的性子,哪扭得過阿朵。」樓池月笑道︰「人家要盡地主之誼,那是真心把我們當朋友。」
李再興無奈地點頭,只好轉頭對張春橋道︰「你們倆又要換個住處了,好在這將是最後一回,過不了多久,你們就可以回關內了。」
韓谷關下了馬車,一臉窘迫,看李再興板著臉,上前喚道︰「師兄。」
「她沒來?」李再興一掌拍在他肩頭,直把韓谷關壓下去幾分,有些奇怪地問道。
兩個侍女先從馬車里下來,在地上鋪好雪白的氈子,然後又下來兩個侍女,將小巧的杌子放下,灑了些花瓣。
樓池月看了好笑,壓低了嗓音對李再興笑道︰「美人恩重,莫要辜負春光。」
李再興看她輕松寫意地散漫,眼里也有一絲笑意,心里莫名地一暖,調笑道︰「我這廂春光獨好。」
樓池月橫了他一眼,「心機淺白的女子才是最好的。」
阿朵終于出了馬車,清淺的水青色曳地長裙,挽著飛仙髻,整個人更顯修長,簪一支紫金鳳釵,冰肌玉膚,高貴中透著清雅,令人眼前一亮。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樓池月擊節而贊嘆。
李再興暗自點了下頭,隨即看了一眼樓池月,粗布裙衫,未梳妝,頭發還有些凌亂,臉龐稍微圓潤了些,下巴還是有些尖,瞧著象鄰家的妹子,有點小可憐樣。可是一瞧見她長長羽睫下的黑影,他的心里那一池冰水就會慢慢漾開,春水起漣漪。
「見過李兄。」阿朵姍姍而來,聲若黃鶯,清冷自矜。
最終樓池月,李再興、雲衛一跟著阿朵回她的王宮了。最打動樓池月的是王宮里可以洗澡。
說是王宮,也不過是連成一片的帳篷而已,外面以蕃蘺圍起來。最大的帳篷就是國王的住處,里面很大,足可容納近千人。但是跟皇宮比起來,顯然不夠看。樓池月略看了下,沒了興致,倒是對那些工藝品多看了兩眼。
樓池月先痛痛快快泡了個澡,然後去參加宮廷晚宴。席間,阿朵特意向她介紹了她的師傅——金燕子,一個冷冰冰的道姑。
她暗中向李再興打听了下,李再興說金燕子曾是獨行大盜,救治過許多孤苦老人和孩子,素有俠名,據傳她得罪了一個她招惹不起的人物,從此江湖中再也沒有听過她的名號。
樓池月入睡之前,習慣性地將一串鈴鐺掛在門後。在皇宮的無數個夜里,無論門上窗戶上她都會掛上鈴鐺,才能安心入睡。
許是昨天一覺睡得太久,她正半睡半醒地躺在床上,突然就听到「鈴鈴」的響聲。她一個激靈,模出枕頭底下的一個瓶子,從床上滑到床底下,將瓶子里一個蠟丸捏碎了,扔上了床,然後用垂下的紗帳堵住口鼻。她看到一個黑影輕手輕腳地靠近床邊。
然後她听到「撲哧」一聲輕響,那是匕首刺入錦被的聲音。
「有人要殺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