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雪今日的裝扮十分休閑低調,上身一件女乃白色的道紋薄毛衫,搭配一條淺藍色的棉長褲,腳踩著一雙卡其色的短靴,脖子上松垮垮圍著的正是她在八月十五那天自錦繡布行收到的中秋之禮——一條當披肩都綽綽有余的豹紋紗巾。
藤彥堂盯著她若有所思,目光從江映雪下車就一直追隨著她的身影,直到听香菜說了句——
「你錢包掉了。」
他回過神來,下意識的向腳邊的地上看去,別說錢包了連一個鋼兒都沒看到,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上了香菜的當。
藤彥堂笑看著她,「玩這種惡作劇,你幼不幼稚?」
香菜翻著用紅色皮革制成封皮的精致菜單,瀏覽著圖文並茂的菜名,認真的神態中帶著一些淺慵,懶散的口氣中帶著淡淡的戲謔︰「我就是想看看,你眼楮是不是長人家身上了。」
桌子底下,藤彥堂的長腿有意無意的踫了香菜一下。
「吃醋啦?」
藤彥堂一臉明媚,香菜卻覺得他笑的特別欠抽。
香菜含著淡淡的淺笑,「我還不至于因為你多看別的女人一眼就吃醋。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我能理解,因為我也是人類,也經常會有這樣的沖動。」
藤彥堂現在的表情就離黑臉還差一截,如果香菜用平淡的口吻說這樣的話,他可能不會多想。可偏偏她說話時的嬌媚含羞的情態和聲音里的那股極具引人入勝的魅惑力,讓他不得不浮想聯翩啊……
「你——經常會有這樣的沖動?」藤彥堂總覺得應該追究一下,不然他心里不得勁。
香菜演話劇一樣,擺著極其夸張的神態,腦袋里仿佛在想象著這世間能驚艷到所有人的壯美景觀。她說話時差一點跳到椅子上,「我認識一群男人,那一個個的身材——嘖嘖,看著就讓人想撲上去舌忝一口!」
藤彥堂以為讓香菜念念不忘的事某一個男人,沒想到居然是一群!他並不知道她說的那群男人,是生活在震遠鏢行的那一群鏢師。
見香菜一臉痴態,藤彥堂的臉上騰的一下染上了一層怒色。
香菜沒看到一般,起身跟走進河馬西餐廳的江映雪抬手打招呼。
她可以佯裝看不到藤彥堂的黑臉,江映雪總不能不顧藤二爺的臉色,不識趣的過去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
江映雪神色高冷,對香菜視若無睹,挑了個空位坐下來翻看服務生遞來的菜單,不過她坐的位置離香菜和藤彥堂並不遠。
她坐下後,端著菜單,時不時地偏頭透過落地窗看向外面。
見狀,香菜指了一下她坐的位置,說︰「你坐那兒是看不到聖祥酒店的。」
正心不在焉瀏覽菜單的江映雪愣了一下,隨即抬眼側眸看著佔據落地窗位置的那二人,突然明悟過來,他們也是沖著即將發生在聖祥酒店的事來的。
她勾唇對香菜冷魅一笑,重又將目光落到菜單上,口是心非道︰「我只是來這里吃飯的。」
香菜也不戳破她,她知道這個重生女是害怕上輩子的事情會重演,恐怕她要親眼看著蘇青鴻登上並坐穩了滬市商會總會長的位置才放心。
藤彥堂透過落地窗觀望著聖祥酒店的動靜,看了香菜一眼後又將目光投向了酒店方向。
「你對今天的事怎麼看?」
一秒之後,香菜答非所問︰「我之前說過要請空知秋和他哥哥喝茶的,差點把這事給忘了。」
藤彥堂雙眼似乎有上翻的趨勢,他倒不是因為香菜沒有從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感到無奈,他無奈的這丫頭明知道空知家的兄弟都是惹不起的人,偏偏還想著要去招惹他們。
空知秋覬覦著滬市商會總會長的位置,而蘇青鴻今天下午就要在聖祥酒店召開記者招待會對外宣布要接任總會長一職,這個日本男人會眼睜睜看著自己曾經那麼迫切想要得到的東西落到旁人手里?
香菜對危險向來比較敏感,但是她那強大得第六感只能感受到針對自己的危險,而這次蘇青鴻會不會遭遇到危險,她還真沒有那麼強烈的感覺。
香菜反問藤彥堂,「這段時間蘇家的老爺子沒有遭到外來打擊嗎?」。
她這段時間忙著布行的事,對這些時政關注的少,有些情況還不知道。
藤彥堂說︰「除了死了個孫女,其他倒是相安無事。」
香菜沉思,用余光掃了一眼如坐針氈的江映雪,似乎是被江映雪不安的情緒傳染,她心中陡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只希望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啊——」比起看著日本人得手,香菜當然是情願看到蘇青鴻坐到總會長這個位置上,哪怕是前任總會長駱駿也比日本人強。
藤彥堂目光沉睿,帶著一份篤定,「我覺得日本人是不會輕易罷手的,他們之所以遲遲不對蘇青鴻動手,怕是在等待著一個合適的機會。蘇青鴻身邊高手如雲,上個廁所都有保鏢隨同,想要殺他實在太難了。這次的記者招待會,場面很大,場面大就很容易出亂子,出了亂子就很容易趁虛而入……」
香菜截斷他的話,也算是打斷了他的設想——他們誰都不期待發生的設想。「你是覺得今天的記者招待會上肯定會發生什麼吧。其實我也這麼覺得——不過我也覺得蘇家的老爺子敢這麼大膽的暴露自己,肯定也做了萬全的準備。」
被她樂觀的態度感染,藤彥堂心情輕松了不少。可能蘇青鴻已經派人暗中保護自己,他再做部署也不顯多此一舉,他這麼做也算是確保萬無一失。
見藤彥堂一只手推到跟前來,香菜有些茫然不解。當藤彥堂把手拿開時,她才看到他手掌底下的那只還不足巴掌大的紅色錦盒。
她心中一動,幾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她似喜似嗔的看著他,問︰「什麼東西啊?」
藤彥堂無措得都不知道該把收回的手往哪兒放了,局促的目光中隱隱帶著一些期待,「打開看看。」
香菜心潮澎湃,打開紅色錦盒。果不其然,錦盒里裝的是她在商櫃里看到的那枚石榴石戒指。
她撇了撇嘴,強壓下上揚的唇角,擺著臭臉嗔道︰「摳成這樣,連枚鑽戒都不舍得買!」
「你不喜歡嗎?」。藤彥堂明明記得她看到這沒戒指的時候,一對杏眼比往常還要幽亮。
「你知道男人給女人送戒指,意味著什麼嗎?」。香菜把戒指連盒子一塊兒給藤彥堂丟了回去,那張臉又傲氣又嬌氣又蠻橫,「還給你,我不戴!」
「我當然知道男人送女人戒指意味著什麼……」
藤彥堂將石榴石戒指從錦盒里取出來,長臂一伸勾著香菜的手指,將她的左手撈了過來。
香菜示意性的抗拒了幾下,當藤彥堂把戒指戴到她左手的無名指上後,她才一下將左手從他的鉗制中掙月兌了出來。
戒指稍微有點大,倒也不至于會一不小心從手指上月兌落下來。
香菜似乎很不滿意,「這麼松,你怎麼圈牢我啊?」
藤彥堂滿眼促狹,「用一只戒指就能把你圈牢,你林香菜的身價有那麼便宜?」
香菜雙手支著下巴,亮幽幽的眸子里映著對面男人的身影,突然孩子氣的笑了一下,用一種與她臉上的稚氣不符而頗有迷惑力的聲音說︰「那你信不信,我只用一句簡單的咒語就能把你圈得死死的?」
「呵,你又不是妖精。」藤彥堂不以為意。
「我喜歡你。」
輕柔的聲音劃過耳畔,藤彥堂整個人愣住。
這一瞬間,他的世界里似乎花香撲鼻,他仿佛還听到了教堂的鐘聲和一陣輕悠的鴿鳴,甚至能夠听到白鴿在天上撲稜翅膀的聲音。幾乎所有的感官都被虛幻的情景佔據,除了他的視覺——
他只看到甜笑著的香菜。
「你……你剛才說什麼?」他還想听一遍,他還想听更多遍。
「啊,牛排來了。」香菜像是沒有听到他的問題。
該死的牛排!
藤彥堂在心里低咒了一句,有些固執的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問題,「你剛才說什麼?」
「啊,牛排來了。」
「不是這一句!」藤彥堂急躁不已,「上一句!」
香菜天真無邪的臉上帶著些茫然,「上一句?」
「就你剛念的咒語!」
「大白天的你幻听了吧,我又不是巫婆妖精,哪兒會念什麼咒語。」
服務生將兩份牛排端上來,「先生,小姐,請慢用。」
「謝謝。」香菜很禮貌的向服務生道了謝。
而藤彥堂已經看不到別人了,眼里只有這個讓他抓心撓肺的臭丫頭。
香菜拿起刀叉,催促對面的男人,「趕緊吃吧,你接下來不是還有事嗎?」。
藤彥堂很努力的想要自己澎湃不已的心情冷卻下來,可他依舊能夠感覺到胸口的震動一次比一次強烈。他不甘心吶,居然這麼輕易的就被這丫頭給圈牢了,他真的好不甘心啊!
桌子底下,藤彥堂用自己的兩條長腿圈住了香菜的那兩條小細腿。
香菜想把腿抽出來都做不到,她佯裝惱怒︰「趕緊吃,吃完趕緊走!」
藤彥堂的心一下涼了半截,心情大起大落都是因為她一句話造成的,他突然覺得自己特麼的好窩囊……
等著吧,他吃完就走!這丫頭想留他,還留不住呢!
一旁的江映雪將他們的互動看在眼里,用菜單擋著臉小聲問正靠在櫃台邊看畫報的馬峰,「三爺,這倆人怎麼回事?」
「用眼楮看就知道啦,那倆人肯定有奸/情!」馬峰早就知道藤彥堂心儀香菜,倒是沒想到香菜也將她一顆芳心暗許給了藤彥堂。只可惜啊,他們家那麼好的一顆大白菜,居然讓香菜這頭豬給拱了!
「什麼時候的事?」江映雪似乎打算對馬峰刨根問底。
別的事他不敢說,但是感情的事,在這一方面馬峰比誰都要通透。他看得出江映雪有些隱憂,她八成是在擔心榮鞅知道了香菜和藤彥堂在一起的事後會將悶在心里的對香菜的感情爆發出來。
他在江映雪面前扮演著知心姐姐的角色,「他們倆在羊城酒店住一個房間的時候,你就應該看得出來他們二人早就互相傾慕對方了。你就放心吧,我大哥那個人還是很有原則的,不會在彥堂和香菜之間橫插一杠的。」
「你要是真喜歡我大哥,也得抓緊了。」馬峰的神色忽然變得不那麼輕松了,「葉雅琳就要回國了。」
江映雪臉色驀地一變,慘無人色。
單單是听到「葉雅琳」這個名字,她所有的驕傲和活力都像是一瞬間被抽空了一樣。
葉雅琳,是榮鞅的未婚妻。
兩人都在適婚適嫁的年齡,只怕這次葉雅琳回國,就是要和榮鞅完婚的。
馬峰又說︰「因為葉雅琳的關系,所以我大哥也不可能跟香菜在一塊兒的。香菜不是那種受得了男人三妻四妾的女人,我大哥要是真喜歡她,也不會那麼委屈她。」
江映雪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她想表現得安之若素,卻發現不管自己怎麼努力都做不到自然。
「不是說五年麼,這才三年多,還不到四年……她怎麼突然就要回國了……」
江映雪記得當初榮記商會的老會長榮天離世,榮鞅放棄了與葉雅琳一起出國的機會,但是和她之間有一個五年之約。
那是一個什麼樣的約定,她大概也能猜得出來。所以她很篤定,葉雅琳這次回國,八成是要提前履行那個五年之約!
「葉雅琳大學還沒有畢業,」馬峰開口道,盡可能的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訴她,「這一次她回國,是被族女乃女乃召來的。」
雖然他不怎麼喜歡江映雪,但也談不上討厭。然而他對葉雅琳,只有厭惡的感情。
兩兩相較,他更願意看到榮鞅和江映雪在一起。
葉雅琳太自私了,如果她真心喜歡榮鞅,而不是考慮自己的前途,她當年就應該選擇和榮鞅一起留在國內,陪他度過最艱難的時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