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耍我?」陸武一記爆栗就要敲在胡十九的頭上,被胡十九側頭躲過。二人不由相視哈哈大笑。
「我說呢,你這個死丫頭能遇到什麼事情會哭成這樣。」陸武有一下沒一下的摔打著手中的米袋,靠在牆上懶洋洋的說。
胡十九笑著點點頭,「是呀,我才不會哭呢。」
驚慌失措之時,突然就看見陸武的那一瞬間,胡十九也不知道為什麼差點就沒忍住淚水。因此她只能抱緊雙臂,遮住臉頰不讓自己在陸武面前哭的狼狽。
然而,那一聲聲的「死丫頭」,卻讓胡十九的心情說不出的溫暖。所以,在那一刻她就決定收起自己的脆弱,用燦爛的笑臉來面對陸武。
為什麼要哭?這一世,韓府的眾人還活著。而她,胡十九,不僅有親人,還有了。哭?這樣的日子,再苦都會笑醒。
分.+du.別幾日,胡十九發現陸武似乎有點不一樣。
「誒?上次給你的帕子呢?」
陸武的臉從胡十九見到他開始,似乎就一直沒有干淨過。胡十九好心特意給他做了一條舊衣服改成的帕子,讓他用來清潔自己。
看樣子,那塊帕子是白給了。
「帕子?小爺從來不用那個。」陸武大咧咧的說道,原本就斑駁的臉頰,如今更是一塊塵土一塊泥的。
「還給我。」
「丟了。」陸武將米袋拋得很高又接住,「你怎麼不自己去買米?」
胡十九的笑容變得有些黯然,她將頭下意識的轉向一邊,陸武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很快,胡十九又揚起笑臉︰「就是不想去啊。」
「這樣啊。」陸武挑了挑眉毛,抱起雙臂︰「不是干了什麼虧心事不敢去吧?」
「不是。」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莫非你在躲著誰?」陸武甚至有種感覺,他隱約覺得這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並不像她的年齡看起來那麼簡單。
他眯起眼楮追問,胡十九突然覺得這一刻的他很像狐君白凌。雖然一個愛美到幾近潔癖,一個卻連洗臉都在敷衍。
「嗯。」對于這一世唯一的,在允許的範圍內,胡十九不願去說假話。
「好吧。我去買米。」陸武不再追問,順手接過胡十九手中的銅板,米袋松松的拎在手里︰「這次我幫你。以後,你也要一直躲著嗎?」。
胡十九沒有。
在杏花樓下與韓墨辰的倉促一面,這個自己在人世間最親近的人,如今已是陌路。
她只想做好萬全準備去挽救韓府,然而,她卻不知該如何面對韓墨辰。
想他嗎?時時。
念他嗎?刻刻。
胡十九甚至說不清,如果沒有韓墨辰,她會不會央求白凌,花費如此大的代價來拯救那個冰冷的韓府。
韓墨辰,于她,有恩。
「算了,你慢慢想吧。」陸武看著胡十九發怔,舉起手,想了想,終于沒有去彈她的腦門,而是深深的看了胡十九一眼。「別瞎跑,在這兒等我。」
胡十九點點頭。
「陸武!」胡十九仿佛大夢初醒。
她伸手拉住陸武,陸武楞了一下,他的袖中似乎有什麼一閃而過,陸武猛的退後一步甩開胡十九,迅速吹響口中的樹葉,發出奇特的哨聲。
片刻後,他翼翼的模了模袖口,臉色才漸漸恢復如常。
「那是什麼?」胡十九發現陸武袖中的東西似乎是個活物。
陸武猶豫了一下,將米袋交給胡十九,「你別怕。」
他抬起胳膊,對著袖子喚道︰「小黑,來,見見你的新。」
一條黑黝黝的小蛇,探出三角形的腦袋,嘶嘶的吐著信子,一股淡淡的腥氣讓胡十九不易察覺的抽動下鼻尖。
這種毒液的氣息她太熟悉了。狐君白凌曾經撥給她幾個狐山里剛剛修煉成精的小蛇妖,身上就是這種氣味,只是要更濃烈許多。
據說這些蛇妖還未成精之時劇毒無比,因此往往能逃過其他生靈的捕殺,雖然,在胡十九還是狐身的時候,蛇妖們往往見到她就會望風而逃。
而眼前這條小蛇,跟人在一起的時間的久了,已經有些靈性。
胡十九試探著將手慢慢伸出去。
陸武「啪」的打下她的手,「別鬧!小黑有毒!」
「放心吧。」胡十九露出一個頑皮的笑容,「小黑,來。」
她再次伸出手去觸踫黑色的小蛇,陸武皺著眉頭,謹慎的將另一只手輕輕按住蛇頭後面一點的位置。如果黑蛇攻擊胡十九,他便能夠立刻阻止。
誰料,在胡十九伸手觸踫蛇頭之時,黑蛇突然快如閃電般竄上了胡十九的手腕。
「!」陸武伸手就要去按住黑蛇的七寸。
「沒事!」胡十九慌忙側身護住黑蛇,黑蛇順著她的胳膊蜿蜒而上。
「它,居然在討好你……」陸武的嘴巴張的能容下一顆雞蛋,劇毒無比的黑蛇沒有預料中的攻擊眼前的女孩兒,反而親昵的用三角形的腦袋蹭著胡十九,甚至,還緊閉著嘴巴,似乎生怕自己的毒牙會傷到她。
「見鬼。」陸武眨了眨眼楮。
不是見鬼,而是見狐。
胡十九撫模著黑蛇冰冷滑膩的身體,黑蛇看起來很享受,不斷用頭在蹭著胡十九的手腕。
「小黑,改天再找你玩吧。」胡十九輕輕點了點黑蛇的腦袋,黑蛇仰起頭,似乎依依不舍的蹭了蹭胡十九。
胡十九輕輕將黑蛇掛在陸武的手上,陸武已經是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幕,他懷疑自己一定是大白天夢游。
他將手臂高抬,仔仔細細的觀察著黑蛇︰「小黑?」
黑蛇離開胡十九便是一副萎靡不振的神態。
「你真是小黑?不會是條草蛇吧?」陸武伸出手想學胡十九那樣踫踫蛇頭,黑蛇「嘶」的一聲張開大嘴,毒液在蛇牙上閃閃發亮。
陸武立刻縮回手,「知道了,知道了,人家不和你玩,你沖我發什麼脾氣。」
黑蛇不再理會陸武,「哧溜」一下順著他的手腕滑進袖子,如同立刻進入冬眠狀態。
「你……」陸武深知這條名喚「小黑」的蛇劇毒無比,並且從不冬眠。當初,自己也是費盡周折才得到它。
此時,看著性情大變的黑蛇,陸武不由的對胡十九刮目相看。
「丫頭,你到底是誰?」陸武看著胡十九笑眯眯的拿著米袋,就要向巷外走去,突然伸手攔住她。
陸武的聲音有著幾分陌生。
「沈嘉寧。」胡十九站住,坦坦蕩蕩的回答。
「沈——嘉——寧。」
陸武慢慢重復著胡十九在人間的姓名。
「這次,你沒有騙我。」陸武看著胡十九的眼楮,一字一頓的說道,繼而側身讓路。
「對不起。」胡十九沒有立刻離去,只是正視著陸武的雙眼。在破廟之時,胡十九出于對陌生人的戒備,並沒有告訴陸武她的真實姓名。而此刻的「沈嘉寧」是否能算作自己的真名?胡十九心里對陸武多少有些愧疚。
「算了。」陸武避過胡十九的視線。當日,陸武雖然懷疑胡十九沒有說真話,然而,他並未追問。只是今日胡十九與黑蛇的相處,讓他重生警惕之心。
不遠處的一棵樹上,有不知名的鳥兒在叫。
本應是很好的天氣,卻在二人的心中升起了一道霧霾。
「米袋給我。」沉默許久,陸武開口道。
「嗯?」胡十九沒想到陸武會這麼說。
頭上,結結實實的又挨了一記爆栗。
「以後,不許騙我。」陸武的嘴角彎了彎。
「好。」胡十九沒有笑,認真的點頭。
橘色的陽光灑在胡十九的身上,陸武有一瞬間的失神。他突然覺得,這樣,或許也很好。
「我該去買米了。」胡十九沒有留意到陸武的失態,她抬頭望了望天色,日頭漸漸西斜,她抓緊米袋,準備離開。
陸武不明所以的看著她。
「陸武,謝謝你。我想通了。」一個淡淡的笑容在胡十九臉頰綻放,然後,越來越大,胡十九笑的眼楮彎彎。
「啊,」陸武模了模鼻子,「想通了就好。」
突然,額頭微微一痛。胡十九跳起來,在他的額頭印下一記爆栗。
「別像個小老頭似的。」間,胡十九已經繞過陸武,回頭扮了個大大的鬼臉。
「喂!」陸武揚了揚拳頭,抗議胡十九的放肆。
胡十九學著陸武的樣子,歪著頭,手在空中虛晃了晃,邁開大步,穩穩當當的走出巷子。
對陸武,胡十九說不清是什麼心情。有時候,他是自己的,可有時候,他又像一個孩子。歸根究底,幾百年的狐齡讓胡十九有了一點滄桑之感。盡管,她「為人」的時間也不過短短二十余載。
陸武看著胡十九漸漸遠去的瘦弱背影,低頭想了想,還是快步上前,保持著與胡十九幾米開外的距離,不緊不慢的跟著她。
胡十九只作不見。
沒過一會兒,陸武又停下腳步,笑著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而一直走在前面,不曾回頭的胡十九,也慢慢的露出了笑容。
陸武,認識你,我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