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胡十九想明白了這一層後,她拋卻了那些名貴的容器和珍惜的原料,然而,每一道工序,卻更為精心。
因此,此刻兩位老人品嘗的,正是胡十九經過數次試釀後,選出的最佳之作。
「小十九啊,」听完了胡十九的敘述後,就連一向苛責的秦酒正也不由連連點頭稱嘆,「這酒雖好,但是這份心思卻更值得稱道。」
與他不同,一旁的老人徐清卻在起初的欣喜之後,端著酒碗沉默不語。
胡十九緊張的看著師父的神態。
「我說徐老兒,咱們的徒弟釀出如此美酒,你怎麼不高興呢?不會是怕青出于藍吧?」秦楊喝了胡十九此次釀出的酒,興致好了許多,然而看出徐清神態不對,便打趣著徐清說道。
「徒兒不敢。」胡十九誠惶誠恐。
徐清也知自己失態,淡然一笑︰「十九能釀出如此美酒,我高興還來不及,也算是于願足矣。只是……」他將酒碗放到案上,陷入了沉思。
秦楊看著他,又看看越發緊張的胡十九,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道︰「我說,有話你就快說,你看小十九都嚇成什麼樣了!」
徐清看著胡十九,猶豫了片刻後方道︰「十九,你做的已經很好。這樣吧,你先暫回酒窖,為師有些事情要同你秦師父商量。」
「這……」秦楊不明所以的看著徐清,有什麼還需要背著小十九說?
「是。」胡十九看自己師父如此神態,心中雖是忐忑不安,仍然恭敬的施了一禮,便慢慢後退著離開。
看著那扇薄薄的木門被輕輕帶上後,秦楊不滿的開口道︰「我說徐老兒,你這麼神神秘秘的要說什麼?」
徐清從秦楊的手中接過酒壇,坐在案前,剛要再為自己再添一碗新酒之時,卻壇子早已空了。他將酒壇倒轉,對著酒碗拍了拍,仍是一滴不剩。
「哈!」秦楊走,坐在他的對面,看到這個多年來滴酒不沾的摯友,朗聲笑道,「我說你在小十九面前,還擺什麼架子,這會兒想喝,可是晚了!」
「老家伙,嘴還真饞。」徐清放下酒壇,毫不客氣的回話道。
然而,他卻似乎又想到什麼般的,只是將空碗端在面前,輕輕的嗅了嗅。
「喂,你不是吧?」秦楊看他如此,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要是你不嫌棄這碗我用過,」他遞過自己的酒碗,「剩下的就給你喝了!」
徐清看看他手中的酒碗,搖頭笑道,「我哪里就是那麼貪杯的人。」
「嘿嘿……」秦楊不置可否。
「我是在想,一直以來,我們都將最精湛的技藝交給十九,但是,卻忽略了其中最為重要的事情。」
「哦?」听到徐清這麼說,秦楊也連忙放下酒碗,「什麼事?」
「你可知這次主持‘斗酒大會’之人是誰?」徐清眉頭緊鎖。
「我怎麼會知道!」被他的神情所感染,秦楊也不由的有些緊張,但又模不著頭緒。
「是四殿下。」這幾個字似有千斤之重,徐清說罷,看著酒壇,再無一言。
「四殿下?」久未出林的秦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他猛然一凜,「是他!」
「正是。」徐清的視線仍然不離酒壇,眉頭依舊不曾舒展。
秦楊也漸漸將視線轉向酒壇,心中懊惱不迭,「小十九,這次,就真的看是否蒼天有眼吧……」
斗酒大會的前一夜,陰風晦雨,護城河邊的柳樹就像是在這艱難的世道,努力求存的人類,搖擺著,努力的將自己的根扎入塵世的土壤。
「大哥,」吳良善看著一排擺放精美的容器,興奮的搓手來回踱步。
「有話說話,別在這兒瞎晃!」吳厚德正在聚精會神的將一種絳紅色的液體倒入水晶般的酒杯中。
「我說大哥,這顏色也太……」吳良善呲著牙說,「看起來就像血!」
「嘗嘗?」吳厚德舉杯遞給吳良善。
吳良善接過酒杯,然而卻只是端著杯子,「哎喲,哥,不行,我下不去嘴。」他又將酒杯還給吳厚德。
「蠢貨。」吳厚德將酒杯在手中輕轉,那酒液就像是一個紅色的漩渦。
「怪滲人的……」吳良善看著看著,那顏色,越來越像——傷口流出的血液。
吳厚德瞥了他一眼,臉上浮現出古怪的笑容,隨即,慢條斯理的啜飲著那紅色的液體。
「哎呀呀……」吳良善看的頭皮發麻,他擠眉弄眼的轉過頭去,只覺得腮幫子一陣陣的涌上酸水。
「好酒!」吳厚德滿意的贊嘆道,杯中的酒液掛在他的嘴角,更有了幾分妖魔的味道。
「哥……」吳良善壓著惡心問道,「你不會要拿這玩意兒去‘斗酒大會’吧?」
「有何不可。」吳厚德仍然凝視著酒杯反問道,殘留的點點暗紅在燭火的映襯下,是詭異,也是誘惑,有些驚心動魄的味道。
吳良善看了一眼身後的房門,吞吞吐吐的說道,「我覺得,四殿下恐怕還沒喝,就……」他本來是想緩和氣氛,開個玩笑,然而看到吳厚德橫的一眼,便將話到嘴邊的「暴斃而亡」,換了個比較折中的說法︰「就被這顏色,震懾住了……」
「震懾?」吳厚德這些天破天荒的對吳良善有了好臉色,「我說老二啊,你懂什麼叫震懾?堂堂四殿下,會被小小的一杯酒‘震懾’住了?」
「那個自然不會……」吳良善看著吳厚德嘴角的那抹殷紅,總覺得不寒而栗,「我這不過是渾說,逗大哥開心呢。」
「開心,等到醉翁樓再變回醉翁坊,不,再變為那一堆焦炭,我才真的開心呢!」想起多年前的惡事,也許是酒水作祟,吳厚德只覺的心中興奮莫名,那種嗜血的本性,又在他的骨髓里蠢蠢欲動。
他幾乎要克制不住那種激動的心情,大步走到窗邊,猛地推開窗戶,頓時,屋外的大雨順著狂風,一起掃進屋內。
吳良善小心翼翼的仍在站在原地,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似乎覺得,今夜,就連窗外的風雨,都帶著一股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