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迷津迎著蔣佳軒詫異的眼神,自顧自的翻查著手里的外套,當目光落在這件外套的左袖口時,杜迷津了然的笑了笑,小聲嘀咕了一句︰「果然是這樣啊」。當杜迷津再抬起頭看向蔣佳軒的傷口時,眼里無端閃過一絲惆悵,她輕輕嘆了口氣說道︰「那天晚上我就覺得奇怪,按理說,就算是梁祐煥出手不準,另一支鎢鋼短箭沒能擋開射向我的子彈,可它既然發射了,總得插到哪兒才對吧?當天咱們走的時候,我看到梁祐煥是從地上撿起了那支鎢鋼短箭,而我昨天又去了一次事發現場,仔仔細細的看了周圍所有的牆面,除了子彈打過的痕跡之外,沒有任何短箭彈住的痕跡。轉經輪一發兩只,射程至少50米,那個大樓長向的長度絕不會超過40米,所以短箭不會憑空落在地上,除非是有什麼東西擋住了它原本的行動軌跡,兩種力量相抵,它才會被彈開落在地上。女殺手的子彈射進了你的身體,那彈開它的究竟是什麼呢?」
杜迷津說到這里,故意停頓了片刻,她看著坐在她對面的蔣佳軒緊閉著雙唇,一臉沉重的表情,笑了笑接著說道︰「說實話,你比我想象的要厲害得多,也難怪你才是那幫殺手的頭兒了。梁祐煥告訴我,當我站出去的時候,他是真的下了狠心,如果沒有外界的力量干涉,轉經輪射出去的角度,足以要了葉子雨的性命。你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看出梁祐煥的意圖,用左袖口的鋼扣擋開原本要替我擋子彈的短箭。然後裝作替我擋子彈,推開我的時候順便撞到了另一支短箭,是它改變角度。刺傷葉子雨但不致命,又故意蹲下些許距離,讓子彈打中你的肩膀而不是心髒,這一套動作一氣呵成,既救了你的同伴,又給自己一個拼命護我的好身份。計謀、膽量、反應能力都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有你這樣一個對手。我很榮幸。原本,你是值得我尊敬的對手,但很抱歉。我生平最不屑的便是拿感情偽裝自己的人。你犯了我的忌諱,所以這舍身相救的恩情,我受不起。」
杜迷津冷冷的說完這句話之後,蔣佳軒沉默了好久。才慢慢抬起頭。看著杜迷津有些酸澀的笑了笑,幽幽的說道︰「原本我們這幫人只是一幫沒爹沒娘的毛頭小子,混在一個孤兒院里,因為熊、怕事兒,總是被大一點的孩子欺負。時間長了,五六個性格差不多慫的孩子就湊成了一小幫,互相幫襯著,可還是打不過那些欺負我們的人。有時院長看我們鼻青臉腫的也會象征性的問問是被誰打的。可是誰都不敢說,因為說了就會受到更嚴重的報復。都是沒人疼的孩子。院長又不能總照看的到,受了欺負連個能給出頭的人都沒有。後來我們一起跑出來,想找點活兒養活自己,那時候想法特天真,有口飽飯有件暖和的衣服,有個能一起睡覺的小屋,就滿足了。可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社會,哪會輕易滿足孩子的簡單夢想?我們被一個人販子騙走了,他們把最小的小五和小六扣下來,逼著剩下的人天天出去偷東西,哪一天偷不到錢,就是一頓爆揍,還不給飯吃。我們不敢跑,跑了小五和小六就死定了,也不敢報警,因為我們不確定警察是不是一定能救出小五小六,我們賭不起。你剛才說的親人我懂,因為對我來說,我們這幾個人就是比親兄弟還親的親人,因為我們受過一樣的苦,我們知道對方哪里最疼。你為了你的親人能拼命,我為了我的親人能要別人的命!後來人販子嫌我們偷的錢越來越少,對我們越來越不好,動輒就是往死里打罵,有好幾次皮鞭子留下的傷口潰爛、發炎,都沒有藥醫治。賤孩子命硬,我們居然也都挺過來了,再苦還能如何,大家都在一起,一個都不少,就很好。可是有一天,人販子居然要砍斷小六的雙腿,讓她變成殘疾,好出去當乞丐博同情要錢。我們都想阻止,可是人販子手里有刀,誰都不干沖上前,最後是小五死死的抱住人販子,我親眼看著刀子一刀一刀的捅在小五身上,他嘴里流的都是血,還在喊著讓我們帶著小六快逃。你不會明白那種感受,你在意的生命就在你的眼前一點一點流失,終于我們像瘋了一樣,一股腦兒的沖上去,拿著手里所有能拿的東西,木棍、花盆、鐵鍬,全都砸在人販子的頭上,血肉模糊,他被我們活生生的打死了,可是小五也救不回來了。我們領著小六逃出去之後才明白,這個世界善良是沒有用的,你狠,所有的惡人都讓著你,你善良,就只能被當做豬狗一樣踐踏。後來我們成了那條街上出了名的混子,打架從來不怕死,一群人沖上去就是往死里輪,打到對方沒有力氣求饒,打到他們連半條命都不剩,打到別人看見我們遠遠的繞路走,再也沒有人敢欺負我們。心一旦狠下來,人沒有什麼事情做不了,有人花錢雇我們買別人的命,最開始是普通人,後來是社會上有點名號不怕仇家的混子,再後來就是那些一般人都殺不了的人。別人覺得殺手說出來好厲害的樣子,其實殺手不過就是拿自己的命換別人的命,多少次都傷的快活不成了,可是想想當初為了我們死了的小五,都能熬過來。終于,我們混出了名堂,在殺手這條道上也算是能讓別人听到就打怵的人物了。我們成了一個組織,新招來的人加上以前的人全都用小五的名字往下順,小五叫葉子楓,我們就按照子字輩的一個一個往下排,好像這樣,小五就還在我們身邊,沒離太遠一樣。」
「葉子楓……那葉子雨是……」杜迷津一直听著蔣佳軒碎碎念的說著他悲慘的曾經,听到小五的名字後,她下意識的問道。蔣佳軒沒等杜迷津問出口,就點點頭接著說道︰「沒錯,小五就是葉子雨的親哥哥,他當初拼命護著的小六就是葉子雨。可能在你看來,小五當初是因為親人的本能,是為了小六才豁出命去的,和我們沒有多少關系。可是你不會明白,如果沒有小五,我們這些人,現在還在人販子手里任人擺布,能活下來幾個已經不知道了。所以我們這幾個人,沒有人不念著小五的大恩,我們發誓,一定會好好照顧小六,再也不讓她吃半點苦,所以我決不能看著梁祐煥在我面前殺了子雨,你懂嗎?感情的事,我不辯解,你說得對,你與我的相識,本來就沒那麼干淨。可是我從來沒有下過命令,讓子雨殺了你,所有的一切都是當時的情況已經超出了原本的預想,這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最後的結局了。只是沒有想到,這結局沒撐過兩天,真相就已經浮出水面了。你也比我想的聰明,或許當初就不該接你們這筆單子吧。」
蔣佳軒說完,沖著杜迷津悵然若失的笑了笑,杜迷津不是不諳世事的天真孩子,她當然知道殺手背後一定都是血淋淋的故事。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蔣佳軒他們原來也有這麼多無可奈何,這一刻的杜迷津,心里有一些說不出的心疼,不為蔣佳軒,或許只是因為每一個走錯路的可憐人。她低著頭想了想,才試探著對蔣佳軒說道︰「所以,那天,你讓我上你的車,就是為了把我和林李非凡分開,你們接到的暗殺目標是林李非凡,其實你想保我安全,對嗎?」。
「不然你以為呢?都是刀尖上討生活的人,你憑什麼號令一群亡命徒听你的話?只有每一次暗殺任務你都第一個沖在前面,你不懼怕第一個倒下,拿自己的性命換別人全身而退,你才能服眾。如果不是想保著你,那一天開槍的人里就應該有我一個,老實說,或許你們就沒那麼幸運了。」蔣佳軒說道這里不以為然的笑了笑。
杜迷津承認蔣佳軒說的是實話,當時能逃出去已經是頗費心力了,要是對方再加上一個蔣佳軒,以他最後關頭一石二鳥的苦肉計來看,此人的身手與能力絕不在梁祐煥與楊卓年之下,那鹿死誰手就真的說不準了。可現在不是領情的時候,高手過招切忌感情用事,于是杜迷津保持著冷靜客觀的說道︰「如果你不接這筆單子,異地相識,或許我們會成為好朋友。可這只是想象,事實是你接了,而據我得來的情報所知,殺手一旦接了單子,就要不遺余力的完成任務。一人失手,以後也就沒那麼好混了。所以你不會放棄,林李非凡你還是會想辦法殺掉,而我的脾氣我想你也清楚,我也不會半路撤出,老板我是保定了。所以就算是我領你的情誼,你想繼續執行你的任務,就一定要先鏟除我,我們依舊是勢不兩立的敵人,不是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