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縱使要在大家蒼老的面容上找出點幼時相似的地方,都不容易了。
幾個老人皆唏噓感嘆,又提起文綠竹和謝必誠相識,竟然如此湊巧。一巧是謝必誠就是龍鳳胎的親生父親,二巧就是通過她,找回了曾忘語。
葉老爺子慢慢回過神來,加入了大家的談話,半點看不出他之前的激動和難以自持。
葉思吾坐在他身旁,不時地打量著他的目光和神色,卻也看不出什麼。
文綠竹原本擔心會鬧出什麼,見大家都很平靜,便放了心,听著幾個老人憶起往昔,間或插兩句話。
談了沒多久,外婆有些累了,文綠竹就帶她進屋休息,其余的人在屋中說了一會兒話,已經緩過來了,便換了輕便的衣服,要到村子里走走。
文綠竹和謝必誠作陪,豆豆菜菜和胖墩三個跑在前面,蹦蹦跳跳又嘻嘻哈哈,說不出的熱鬧。
村子其實不算大,但是好景致也不小,大家走走停停,把四周看了個遍。
看完之後,謝老爺子和謝老太太都說,「這地方的確適合養老,四面都是青山,空氣好,吃住也好。」
李老爺子和李老太太皆點點頭,不過他們不大可能留在國內養老,所以不多說什麼。
曾老爺子笑起來,「剛才我就跟綠竹說過了,以後來這里養老。」
曾老太太在旁微笑,卻不答話。
兒子孫子都在北京。要來這里養老,其實不大現實。估計到時候只能分一些時間來這里,多數時間還是住北京。
葉老爺子被葉思吾攙著。看四處的景色,不時點點頭,
「這麼個地方,後面連通隔壁省的路沒有開通,前後都是大山,太偏僻了。這里又沒有特產,如果不靠旅游業。估計得一直窮下去。……綠竹這可算是造福了這個地方。」
听到葉老爺子也贊文綠竹,葉思吾不以為然,說道。「爸,這個地方這麼小,隨便撥些款下來讓大家做點營生,肯定比現在還要好。」
「葉小子。你都年過三十了。怎麼還這麼天真?國內這麼多地方,哪個地方沒有撥款?可月兌離貧困的地方有幾個?靠國家撥款的,都難以真正富起來。只有像這里這樣,找準一條路子,一人帶頭,其他農民自己肯干,才能真正有出路。」
謝老爺子語氣直白地批評葉思吾,順便肯定了文綠竹對這里做出的貢獻。後者是自家人。肯定得捧著。
葉老爺子拍拍葉思吾的背,並沒有出口維護。而是說道,
「你發現沒有,這村子里垃圾是分類的,各民居舊的不說,新的都是統一色調的,古香古色,這體現了居民的意識。很多地方無法發展起來,是因為意識落後。」
葉思吾心里還是不服,而且更不爽了。但是他沒有反駁,他爸在大事上,看法一向精準。
也就是說,在他爸心目中,文綠竹做的這一切,也是值得肯定的。這讓他想起來,更加不爽了。
文綠竹和謝必誠手牽著手走,被大家這樣贊揚,有些不好意思。
她只是做了一點本分上的事,沒想到接連受到這些曾經手掌大權的老人的稱贊。
謝必誠捏捏她的手心,那個年代的人,都喜歡這種「達則兼濟天下」的做派,這麼實地走一遭,他爹媽和舅舅舅媽對文綠竹的評價,又會高上一截。
在村子走了一圈,文綠竹就將人帶回家了。鄉道對面的枸杞山,因為要攀爬,所以她沒有帶人去。
豆豆、菜菜和胖墩陪著老人回到家,然後就跑到曬谷場去撒歡。
曬谷場上孩子很多,嘻嘻哈哈的,跟游樂場一樣熱鬧,幾個老爺子老太太見了,心里癢癢的,都專門到曬谷場去看小孩子們玩耍。
不過他們去了,豆豆、菜菜和胖墩都玩得不痛快了。
大家追著跑的時候,跑得急了,幾個老爺子老太太連聲叫慢點慢點,十分掃興。
縱然不想听,被他們叫了幾次,三小多多少少都受了影響,一個接一個地被捉住了。
最後沒法子,豆豆跑到一大幫老爺子老太太跟前,十分正經地說,「觀棋不語真君子,游戲不喊是英雄!」
他還這麼小,卻一本正經,說的話又逗趣,幾個老爺子老太太頓時都嘻嘻哈哈地笑起來。
「寶貝兒,誰教你說的喲……」謝老太太笑得直不起腰。
「電視里說的……爺爺女乃女乃們還有舅公舅婆們都不要吵我們了……」豆豆說完,又跑回去繼續玩了。
幾個老爺子老太太頓時又笑起來,哎喲哎喲直叫。
胖墩在旁邊看得一愣一愣的,平時他玩,都是挨訓的,現在豆豆竟然敢反過去訓回來,太厲害了!
菜菜跑得小臉都紅了,從里頭跑出來喊,「爺爺女乃女乃舅公舅婆們坐著看我們玩,不要說話哈……」
胖墩連忙跟著喊,「不要說話哈……」
幾個老爺子老太太又是一陣笑,左右看了看,見曬谷場邊有到小腿肚子高的牆,便真的坐下來。
身邊跟的幾個照顧他們日常的阿姨和警衛看見了,心里都有些吃驚,連忙上前去扶著人,讓他們坐下來。
葉思吾看得十分無聊,他不明白這些小孩子在這里跑來跑去追來追去到底有什麼好玩的。他小時候,玩的都是各種游戲,比這個高端多了。
他剛想跟葉老爺子說自己四處走走,葉老爺子就讓他扶著自己,要回去休息一會兒。
葉思吾于是扶著人,跟其余幾個老爺子老太太打了招呼,往文綠竹家里走去。
這時夕陽還沒完全沉下去,天邊一片紅霞,村里炊煙四起,看起來生活氣息濃郁,真有幾分世外桃源之感。
葉思吾扶著葉老爺子,默默無言。
葉老爺子一直若有所思,葉思吾走了一會兒卻是忍不住了,問道,「爸,你有沒有覺得你對不起我媽?」
「沒有。」葉老爺子語氣輕緩,卻十分肯定。
葉思吾的怒火從心底竄起來,「你還說沒有?你今天看到曾忘語的樣子,難道能叫做對得起我媽嗎?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她要的,除了一樣東西,我都給了,我有什麼對不住她?」葉老爺子反問。
「可她就是想要你不願意給的!」葉思吾低吼道。
葉老爺子搖搖頭,「不,她什麼都想要。至于得不到的,是她沒本事,要不到。」
葉思吾眼楮都紅了,「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媽?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怎麼可以!」
「你都過三十了,你的世界就只有這些事?」葉老爺子沒有回答他,反而轉移了話題。
葉思吾冷笑,「你難道不知道嗎?因為你,我才會這樣一事無成。」
「沒用的東西!」葉老爺子冷冷地斥了一句,一把甩開葉思吾,獨自一個人走了。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重話,葉思吾如遭雷擊,怔立當場。
半晌他回過神來,看著葉老爺子走遠的背影,心里又恨又痛,咬咬牙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行去。
葉老爺子一個人回到文綠竹家里,正巧文綠竹在廚房邊坐著洗菜。
「葉伯伯,你回來了?累了吧,先去休息休息——」文綠竹說著,甩了甩手上的水,起身引葉老爺子進去。
雖說定了讓葉老爺子一行人住在舊屋的小別墅里,但家里也收拾出了一些床鋪,讓大家可以躺下來小憩。
葉老爺子也沒推辭,跟著文綠竹走向房間,這時謝必誠從屋中出來,便替了文綠竹上前領路。
文綠竹出來繼續洗菜,想起葉老爺子的平靜的臉色,卻總覺得他心里不痛快。
不一會兒謝必誠出來了,文綠竹低聲問,「葉伯伯有沒有跟你說什麼話?」
「沒有,只說了讓我飯前半小時叫醒他。」謝必誠說完,又微微一笑,「多半是葉思吾氣著他了。」
文綠竹悄聲道,「不會氣出什麼好歹來吧?葉思吾那小子很不是東西。」
「不會,葉老爺子的胸襟不會這麼容易被氣出好歹。」謝必誠說道,「多半是驟然見到你外婆,心里唏噓。」
文綠竹一想也是,便不再擔心。
她洗著菜,指使謝必誠去農家樂那邊吩咐人可以開始炒菜了。因為菜式多,她家里和農家樂那邊雙管齊下,同時炒菜。
謝必誠回屋里,打了個電話就通知到了。
文綠竹睨他,「就你聰明,平時我們都靠吼,連電話都不用打。」
「那你吼兩聲給我听听……」謝必誠看著她的小眼神就想笑,伸手去捏捏她的臉蛋,還湊過去親了一口。
「咳咳……」葉思吾雖然憤恨,但到底擔心葉老爺子,走了沒多久就拐了回來,正好看到兩個人打情罵俏,便黑著臉狂咳。
文綠竹紅著臉推開謝必誠,沒好意思看葉思吾。
見文綠竹如此害羞,葉思吾連連看了她好幾眼——這個年代,哪里還有這麼害羞的人?現在各種門層出不窮,大家臉紅的下限都高了好幾倍了。
老謝要吊死在文綠竹身上,難道就是因為她這份單純傻氣?
「你家老頭子睡了,你去照顧著。」謝必誠平靜看了葉思吾一眼,隨口吩咐。
葉思吾哼了一聲「猴子**」,慢慢走進屋。
文綠竹大怒,「有本事出來,謝必誠把你牙齒都打掉!」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