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弋鳶和裴師兄,都身負血海深仇,拼命鑽研。她起初也潛心學習,希望能夠血刃仇人,為父母親人報仇。哥哥弋鳶卻讓給她跟著棲梧夫人仔細學習藥理,練習武功心法,修身養性。
當年的弋鳶皺著眉頭讓她不要沾染暗器殺招,皺著眉揉著她的發︰「江家的女兒,應當讀書辯藥,醫者仁心。血海深仇,就交給哥哥吧。」
幾年之後,哥哥果然遠遠地埋線布局,在世人面前設局抖出了叔父一家當年所作所為,講明說清,族里將他們從族譜中去除姓名,叔父一家遠走苗疆之地,再也不能以江氏族人的身份回到中原。
而弋鳶亦接手了偌大的家業,重開醫館,聯絡舊時終于父親的僕人學徒,為父母重新修砌了墳墓,供奉了靈位,成為醫藥世家江氏說一不二的當家人。
哥哥來接她回去,她卻不願意再出谷。
+.++回去做什麼?看族人欺軟怕硬前後不一的臉色?還是等著族人對她向評估藥材寶物價值一樣把她嫁到一家合適的人家?
她寧願在無音谷里做棲梧夫人貼心的徒弟,也願意每天都能見明遠師兄。
雖不知明遠師兄身份地位如何,但偏偏喜歡他舉手投足之間的溫文爾雅。少年穿著月白色的道袍,揮劍斬葉站在樹下的模樣,仿佛在她心里刻下深深的痕跡,怎樣都不能抹去。
采瓊一時陷入了回憶里。
當初的那些少年心事,等她進入承安侯府後,就知道自己不能夠再沉溺在一廂情願之中。
她與明遠師兄,實在不堪匹配。
秦淵,字明遠。承安侯府長子嫡孫,一滿周歲就請封世子。
這樣 赫的府邸中,這樣眾星捧月的地位。
而她不過是江南一個醫藥家族的自幼失去雙親的弱女子。
而這樣的家族,說來是醫藥世家,可京城這樣世家大族皇親國戚滿滿的地界,一塊磚頭落下來都能砸到三品大員,她這樣的身份又算什麼?
她突然覺得她和這侯府熱熱鬧鬧的氣氛十分不合,默默地飲了酒,借口頭暈,先回了玉華館。
侯爺和夫人已經安排她搬進玉華館,她和蕙芷對這樣的安排都十分歡喜。
***
武威候府的年夜飯,裴顧覺得吃起來十分的沒意思。
他找借口說喝多了酒頭暈,就辭了眾人回了听風堂。裴顏見他離席,嘟著嘴巴不樂意道︰「除夕之夜都一家人一起守歲的,哥哥要去哪里?」
裴顧覺得她這樣很煩人。
雖然扎著雙丫髻的模樣很可愛,嘟著的嘴巴粉粉的顏色,耳朵上垂的小金球也隨著腦袋的動作左右晃動,大紅的緙絲小襖喜氣洋洋。
可他還是覺得煩悶。
他甚至在想,如果母親還在,會是什麼樣子?
母親蕭氏會為他親手扎燈籠,安排父親和他都喜歡的菜式;如果母親還在,說不定還會多一個他嫡親的妹妹,也會扎著紅色的發帶、穿著大紅的小襖,笑顏如花,甜甜地叫他哥哥。
他二話不說地扶著頭直喊頭疼,匆匆離開。
楊氏一臉不滿,手在桌子下拽著武威候的袖子,五歲的裴顏也嘟著嘴大叫︰「爹爹,哥哥不喜歡顏顏了!」武威候只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嵐卿近來習武吹了風,廚房還上了這麼烈的酒,也難怪他頭痛。他不舒服就由他回去吧。顏顏不得胡鬧。」
裴顧听著空氣中淡淡散去的聲音,突然很想念母親。
回到听風堂的他找出了那只紫檀木的匣子,拿出那只碧玉平安扣,放在手掌里輕輕摩挲。
他手指修長,骨節細致,掌心卻有一個又一個磨出的繭子,碧玉的平安扣靜靜地躺在他手心里,盈盈的綠色波光流動,像一湖綠水一般。
不曉得暖暖身體里的余毒有沒有清理干淨?上次在誠意伯家見到她,還是覺得她看起來有些單薄。
半夏默不作聲地進了屋,低聲稟報,「細辛回來了,如今正安置在世子京郊的宅子里,明日便可進府。」
裴顧收回思緒,眉眼間淡漠如雪,沉默地點點頭。
細辛和半夏都是他身邊很得用的小廝,前陣子師傅屠岸青傳消息給他說有了當年那一伙強盜的信兒。
他按捺不住心里的憤恨和激動,又不能無緣無故遠離京城,就派身手不錯的細辛帶著白虎衛的十位暗衛出發離京去了無音谷。
自從師傅要閉關,他要出谷回京,師傅屠岸青就將手中的白虎衛暗衛悉數給他帶回京城。「你離京多年,听聞你父親已經娶妻,蕭氏一族如今隱隱有敗落之勢,此去回京不曉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為師不放心,你帶著白虎暗衛去,我也能放心。」
師傅大概擔心繼母楊氏的家族為了讓繼母在武威候府站穩跟腳,恐怕會對他出手加害。
武威候繼室楊氏是後宮麗嬪楊氏的族妹,而楊家當家的人是兩人的從兄楊堯,是北直隸的從三品指揮同知。
而楊家的勢力,也極有可能為了贏取武威候的力量,而毀掉已經是世子的他。
所以師傅給了他那枚白虎紋的玉佩。
和田玉籽料溫潤潔白,觸手柔和,看著就只是一枚貴重的玉佩。但一旦將其放在在月光下,就能看到白虎的模樣影影綽綽地出現在周圍。
就像氤氳的霧氣中有一只模樣威武的白虎,十分神奇。
玉佩和白虎暗衛的力量,也的確在危急中救過他很多次。
所以五歲的裴顏雖然什麼都不知道,對著他是一副幼妹對哥哥的孺慕之情和崇敬歡喜,但一想到裴顏外家蕭氏的種種行為,他就沒有辦法和顏悅色地對待她。
師傅既然傳話給他,細辛既然已經回來,那麼當年母親之死的真相,就一定有特別的原因。
當年事後他也覺得奇怪。
外祖父是先帝時代的鎮北大將軍,戰功赫赫,備受世人崇敬。而母親的馬車上,明顯帶有武威候府的府徽,身邊也都是武威候府和蕭大將軍府的護衛,區區山賊,怎麼可能將這兩府的護衛斬盡殺絕,甚至逼得母親撞劍而亡?
背後一定有哪家的勢力,在暗中作怪。
更何況那群強盜對他,簡直也是斬盡殺絕。如果不是師傅屠岸青及時發現了他,說不定,他也早就死在那群人刀下。如今回想,都會覺得頗為後怕。
他又沉聲囑咐半夏︰「再派一隊十人悄悄地去細辛在的宅子,以防萬一。讓他們裝扮好,送兩車酒肉過去,掩人耳目。」
半夏低頭退了出去。
燈沒有點全的听風堂里,雖然掛著嶄新的織錦帳子,擺著新換的梅瓶金器,卻顯得異常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