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漸漸到了尾聲,歲紛已頭暈的無法自已,歲平遣人告知了周二夫人,于是待離開的時候,周二夫人讓小丫頭扶著歲紛,自己則攜著她的手對歲平、蕙芷道︰「四姑娘不舒服,讓她上我的馬車,歲平就和六姑娘坐一輛車回去吧。」
兩個姑娘頷首,上了車後,車夫穩當地揮鞭前行,馬車就平穩地往前走。
周二夫人吩咐車夫行的穩一些。她正在車上讓身邊的菊意倒些蜜水來,突然听見外面有人熙熙攘攘的大聲叫喊,車夫急急地停下了車。周二夫人朝菊意使了個眼色,菊意撩開簾子一角,跳下車去探看。不一會又上車回稟︰「是錦衣衛。」
這話一出,周二夫人臉色變了一變,看著菊意示意她繼續說。
「說是錦衣衛領了旨意抓捕逃犯,縱馬上街,要走前面的岔路,看到咱們府的馬車,讓咱們在這里讓一讓。」
菊意欲言又止,看周二夫人臉上有些不耐煩,頓了頓又說︰「我問了車夫,他說錦衣衛前前後後出動了幾十人,後面還跟著順天府,咱們要是在這里干等著,恐怕一個時辰他們也過不完,不如走旁邊的杏林胡同,繞過金魚大街回南城。」
周二夫人听了覺得有理,「那就照他說的辦,繞路走吧。」
菊意又下車和後面的馬車吩咐了一句,于是調轉車頭,只不過這樣一來,轉彎掉頭,胡同路窄,歲平與蕙芷同坐的馬車就走在了前面。
不曉得是路面不穩,還是車夫求快,胡同里馬車走的又急又快,不如方才的平穩,攜芳從隨車的匣子里拿出了些安神的香又灑在小香爐里,熱騰騰的香氣一散,好像讓人覺得安穩了一些。
蕙芷耳邊一靜,覺得有些不對。
就算是繞過了杏林胡同,那也應當是在南城南面,店鋪酒家鋪了街頭一排,就算是過了晌午,也不應該如此安靜!
她看了看歲平,歲平這在不動聲色地閉目養神,她身邊綠濃跟著,輕輕的給她揉著腿。蕙芷想輕輕挑開簾子看外面,卻沒想到歲平出聲打斷︰「剛點好的香,別散了。」蕙芷只好作罷。
又走了半刻鐘,好像能听到些熙熙攘攘、大街上的聲音,沒想到突然一下子,駕車的兩匹馬大聲嘶鳴,疾速往前奔去。車里猛然間一晃,蕙芷隨著車身,腦袋就踫到了馬車壁上。
歲平也倒在車里,好在沒撞到腦袋,綠濃反而一下子磕著膝蓋,正捂著腿低聲喊疼;攜芳坐的穩,前面有小桌子,剛好卡住了她。她連忙轉身去看蕙芷,蕙芷看向她,搖搖頭,說︰「踫了腦袋,還好不重。」然後轉頭看歲平,幾人七手八腳地將歲平扶起來,看到她臉色蒼白,一臉驚慌。
「難不成,是驚了馬?」歲平的聲音難得一見的有些顫抖,又有些尖利。
攜芳鎮定下來,揚聲問車夫是怎麼回事。只听見車夫吃力地說︰「出胡同不曉得誰扔了條蛇在馬車前,兩匹馬一下子就驚了起來。姑娘莫要驚慌,小的知道如何操控。」
馬車從剛開始的顛簸,慢慢地平穩下來,隨著而來得擔心,也就淡了下來。蕙芷提著的心放下來,仔細回想,卻還是覺得不對勁。
哪里就這麼巧?出了胡同口,那里明明是鬧市街頭,怎麼會無端端出現條蛇?
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可是馬車漸漸穩住了,幾個人都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好在穩下來了,真是有驚無險。」歲平拍拍心口,輕輕出聲。
「噠噠」的有規律的馬蹄聲鈍鈍地回響在路面上,就像一下一下地踏在蕙芷心頭,她的眼楮頓時睜地大大的。
南城的大街上,都是鋪的石板路,定在馬蹄上的馬蹄鐵踏在石板路上,清晰又干脆,十分好听;而現在這鈍鈍的聲音這根本不在南城!
鈍鈍的聲音,只能是跑到了外城——繞過杏林胡同,本來就是在南城南面,離京城南邊的城門也十分近,剛才驚馬的一陣狂奔,跑到了城外,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城門口的守衛,看到驚馬的馬車疾馳而過,恐怕也是有心無力,無法攔下,更別提能看到車上的府徽了!
可是車夫卻不再說話了,馬車也不平穩了起來。蕙芷耳尖抓到一絲聲響——厚底的靴子踩在泥土上,伴著利刃應風的細微聲響,距離仿佛還頗遠。
可是就在一刻之間,刀劍的聲音猛然近了起來!
馬車里晃晃悠悠,外面金刃破空之聲遠近不一,隱隱約約有兵刃相接地打斗聲音,有人發出的悶哼聲,也有驚訝的聲音「不是說只有一個車夫?哪里來的高手護送?」「興許是秦家的影衛,只有一個,殺了便是!」
然後是眾人領命的聲音。
涼意從手指尖蔓延到整個胸腔。她並不知道這次出門,府里的暗衛會跟來,但尚且報有一線希望。
但是听話音,對方人手眾多而她們身邊只有一個不知敵我的護衛,和一個只會駕車的車夫。
高下立判。
就算她們死在這里,都不可能找到凶手是誰。
馬車晃晃悠悠緩慢地移動著,仿佛原地打轉。外面情況不明,車里的人沒有一個敢撩開簾子看一眼的。還正是初春時節,春寒料峭,馬車簾子都做的厚實,一點透光景都透不進來。
金刃破空的聲音頻頻響了一陣子,就慢慢安靜了下來,馬車已經完全停下,蕙芷的手開始顫抖起來。
她又听到了腳步聲。極輕,和平常人的聲音不像,一听就能知道是練家子,而且還是此中高手。
車夫已被滅口了大概,蕙芷有些絕望地想。
她方才听到了刀劍刺進血肉里的聲音,血濺出來的聲音,濺的馬車簾子上盡是血跡,還順著木架子滴滴答答地流到了車門前。
凶多吉少,蕙芷一臉蒼白,擔憂地抬頭看向歲平,卻沒想到,歲平竟然一臉平靜,神色淡然,靜靜地看著自己。
然後她彎了一個極婉和溫柔的笑,笑意不到眼底,看的蕙芷頭皮發麻,這一股子讓人顫抖的麻勁從頭頂,越過後背,一直麻到了腳掌心。
腦袋里百轉千回,難道這件事情,歲平是知情的?
亦或者說,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雖還不知頭尾是什麼——可是,這件事情竟然全盤都是個陰謀嗎?
歲平所謀的,難道是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