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嬌 第75章 撲朔

作者 ︰ 慕子柊

裴顏見到了歲平非常開心,她完全不知世事地問她為什麼沒有回她寫的信?又問了蘇家宴席上都有什麼好玩的事情?

歲平撿著講了蘇家新修的園子如何漂亮,幾家的姑娘們如何彈琴爭彩,驚馬的事情被她徹徹底底地忽略,裴顏听的入迷,也忘了再問。

戴媽媽站在旁邊心里著急,心道大姑娘真是年紀太小,心眼太實,這個五姑娘三下五除二這麼拿蘇家宴會上的趣事一逗她,她就全然忘了夫人的叮囑!還好她有所準備。

于是她轉身從後面小丫頭的手里接過一匣子藥材遞給裴顏,溫聲道︰「我們夫人听說兩位姑娘回來的路上受了驚,不曉得可有沒有什麼大礙?特意囑咐奴婢將這些藥材交到姑娘們手中,聊表心意。」

歲平看著戴媽媽的模樣,听著她欲言又止的詢問語氣,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蕙芷笑著一聲打斷︰「勞煩楊夫人惦念。不過就是駕車的馬跑的快了些,好在父親安排的車夫有功夫在身,幾下子也就控住了,哪里就受了什麼驚。」

「京城里女眷們就是喜歡听新鮮事,這事情啊,一傳十,十傳百,傳到各個夫人耳朵里,往往就變了味兒,可當不得真!」

這聲音一听就是上了年紀的,屋里眾人抬頭一看,果然,竟然是太夫人身邊得力的孫嬤嬤。

段媽媽笑著附和︰「好在裴大姑娘今天來看了咱們五姑娘六姑娘,不然也不曉得這種風言風語還會傳多久。」她扶著孫嬤嬤上前見禮,幾個姑娘們都錯半身只接了半禮,戴媽媽跟在後面低眉順眼地行禮,順便從下往上慢慢打量孫嬤嬤。

一進屋就解下的靛色長斗篷,風帽上是整整齊齊又細又絨的兔毛;上好的杭綢布料做的襖子,深褐色繡斕邊的馬面,羊皮的靴子,手指上帶著一枚指甲蓋大小的祖母綠戒指,頭上同樣是老銀簪子,可雕刻的花紋精細漂亮,瓖嵌著米粒大小的祖母綠,成色上佳。通身簡潔卻又處處透著富貴,平常人家的老夫人,恐怕也不及她一二。

戴媽媽暗暗嘆氣,今日想順著裴大姑娘套出秦五姑娘的話,想必會十分的困難。

果不其然,段媽媽代孫嬤嬤開口道︰「太夫人歇晌醒了,听說裴大姑娘來了,又想著她們年輕姑娘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就讓老奴過來瞧瞧,請大姑娘身邊能管事的去福壽堂問問話」

孫嬤嬤默默點頭不語,眼楮掃過幾個姑娘身後的一群丫鬟婆子,目光就落在了頭低的快要鑽進地縫里的戴媽媽。

戴媽媽邁著小小的步子極其規矩地走上前請安,回頭又低聲叮囑裴顏︰「大姑娘可別忘了夫人出門前世怎麼交代姑娘的。秦家姐姐規矩好,那可是連皇上都稱贊的。姑娘可要好好學學才不妄來了這一趟。」然後用眼神盯著裴顏身邊的一個年級稍長的丫頭,才低眉順眼地攙扶著孫嬤嬤去了福壽堂。

段媽媽叮囑小丫頭上茶上點心,親自為歲平和蕙芷奉了茶,自己默默避到一旁的花廳看著爐子上煮的水,手里抱著一個黃銅小手爐,眼神時不時地飄在歲平身上。

***

秦淵請裴顧進了他的書房,小廝上了茶果,秦淵即讓他們退到三丈開外,伸手遞出一封信給他,裴顧抬抬眉毛,直听見秦淵道︰「先看了再說。」

澄心堂紙細膩明淨,上等徽州老墨,字跡俊秀,筆鋒如削,裴顧一行一行地看下去,眉頭卻皺的越來越緊。

這封信的內容,太過于撲朔迷離,可信底落款的印信,卻讓人不得不相信。

裴顧抬起頭,眼梢因為思索而變的有些細長,將信扣在了桌子上︰「江南官場世世代代貪墨,一層一層地貪掉賑災銀子,幾朝幾代都是如此,雖然是頑疾,但並不像如今這模樣數額太大,生靈涂炭也未可知,難道連皇帝都察覺了。」

江南讀書者眾,前朝科舉開考距今幾百年,綿延至今,朝廷官場三人中就有一人是來自江南,或是江南派系。

去歲南放春季澇災,秋冬卻遭大旱,是十幾年都沒有遇到過的大災之年,皇帝上位以來並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天災,除了重禮祭天,派發的賑災銀子前前後後一共下放了四百萬兩,如今卻有御史彈劾杭州知府貪墨之巨,高達五十萬兩,其中大半是從朝廷的賑災銀子里搜刮克扣。

杭州之于江浙,如同京城之于大周,不僅是大周的魚米之鄉,內外經商更是得利頗多,稱其為大周的錢袋子也無不可。杭州知府柳雲青所出柳家,更是先帝在位時就一早安排鎮守江南的世家,柳家家風清廉,時代書香,如今卻被巡視的御史彈劾貪墨,朝堂上下多有不信此言,更有甚者稱這御史是柳家的對手派去平白誣陷柳知府而有意為之。

這本是前些日子就已經震驚京城的消息,後來以那位出言彈劾的御史在江南居所懸梁自盡,留下一封悔過遺書而終。于是真相大白——柳知府清白如斯,都是那御史收受奸人賄賂而為。

幕後之人是誰,卻並沒有提及。

仿佛一場開場恢弘的鬧劇,卻以淒涼而微不足道的一幕結尾,御史一家被抄,女眷沒入宮廷。而後不過幾日,三皇子封王的事情再一次引起眾人的注意,這件事情于是不了了之。

而書信的內容,卻在說,皇帝一直默默派人不動聲色地查詢此事,就連前陣子使得蕙芷馬車被迫改道而行的錦衣衛一行,也似乎與此事有著似有若無的聯系。

信上道當初懸梁自盡的御史是被人下藥迷昏之後「懸梁」,遺書所說也不盡然可信

裴顧將信放在桌上,低聲笑道︰「沒想到他竟然有這樣的心機。」

秦淵挑挑眉毛,「誰說不是?平日里看著倒是混的很。」伸手將信就著蠟燭點燃起來——

落款的名字,赫然是四皇子宇文怡。

「皇帝又是如何無意中得知這些消息?」秦淵甚是不解,當時懸梁自盡的周御史平日官聲清明,為人低調的很,沒有什麼背景,算得上是皇帝的孤臣,他所說的話應當十分可信,可他既然自盡,雖然疑點重重,可江南距京城甚遠,皇帝卻沒有再繼續追查下去,眾人都以為皇帝對他著實失望,且查抄了梁府,女眷沒入**

女眷。

秦淵若有所思地抬頭看了看裴顧,裴顧點頭,「梁夫人得知消息就跪在祠堂前喝了鴆酒,隨亡夫而去,梁家公子外出游學未歸,算得上是躲過一劫,當日錦衣衛就搜了梁府,險險救下了正要了結自己的梁大姑娘,將她帶進了宮里,卻沒有送到犯官女眷應當在的地方。梁大姑娘一進宮,就如同人間蒸發一般,無人再得知她的消息。」

秦淵點頭,這樣就說的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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