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萌萌花了將近三四個小時的時間給衛玠解釋什麼是夢,以及什麼是夢中的第二世界,乃致于最後說到了宇宙的不同位面空間,從玄學講到科學,又從科幻講到玄幻,要知道這個西晉清談第一的名士不是那麼好忽悠的,而且他的才思敏捷總能從你的話中找到破綻,然後,你便要用千百個理由說法去彌補這個破綻,衛萌萌覺得她已把自己腦海里能運用到的知識全都挖空了,而且還兼系統輔助調查資料,才勉強將這個十五歲的少年說服,讓他相信了自己是與他神魂相息的第二世界里的人而非鬼魂附體。
真不愧是那個與謝幼輿徹夜清談連王敦都插不嘴的辨才少年,如此機敏聰慧詭譎靈辨的心思連來自于現代的衛萌萌都忍不住要嘆服跪倒!
膜拜啊!我家叔寶,你口才實在是太好了,我頓感壓力山大!
正待歇一口氣時,衛玠又忽然問道︰「你真的能預知未來之事麼?」
衛萌萌仿佛望見了勝利的曙光,趕緊趁機炫耀似的應道︰「當然,我知道你身邊所有的人與事,過去之事與未來之事。」
「那我們不妨賭一下試試,看你說的靈不靈驗?」
「好啊!那你想賭什麼?」沒想到這小子還興致嫣然的跟她打起賭來,看我這回不讓你心服口服!
「你就說說最近京城里會發生什麼事?我家里會發生什麼事?」
衛萌萌趕緊從系統里調相關資料,這不看還好,一看嚇了一跳︰「壞了,皇宮里快要出大事了!」
衛玠的心也跟著遽地一緊︰「什麼大事?」
「東宮太子欲行弒君謀逆之事,被賈後抓到了證據,最遲不過冬至來臨之前,太子就要被廢了!」這句話一出,衛萌萌亦能感覺到衛玠的驚憂與不安,又細細道來,「其實同你們衛家的冤案一樣,這又是賈後的杰作,只不過,這次賈後將工作做得更精細了一些,她先將東宮太子灌醉,使他在神志不清的狀態下寫了一封書信,然後將這封書信稍加修改,便成了一些大逆不道的弒君篡位之詞。賈後拿著這封書信聯合著她的黨羽在惠帝面前告太子謀逆,朝中雖也有大臣為太子作保,但太子司馬遹真的保不住了!」
其實當衛萌萌說到衛家的冤案時,衛玠的心境就已經如翻江倒海般起伏不定了,後面的內容再听下去,人反而更平靜了下來,良久,他才問了句︰「那我們衛家呢?會發生什麼事?」
「惠帝欲選十二個中舍人為太子伴讀,你哥哥衛璪不幸被選中了,就在其中!」
什麼!衛玠猛然驚醒,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夢中一名女子與他的對話還在耳邊,而他睜開眼楮的時候,卻看到一名美姬正坐在床頭為他擦拭著額上的汗珠,而舅舅與孫子荊亦在擔憂焦急的看著他,房中似乎還站著其他人,但他猶還在驚惶恐懼之中,也沒有心思去觀注站在舅舅身後的是什麼人了。
王濟一見他雙眸打開清澈的雙瞳中盡露驚惶,便趕緊將那美姬遣了開,坐到他身旁,即歉意又憐惜的安撫道︰「虎兒,是不是又做噩夢了?」這孩子多病多災,五歲的時候被追兵追殺,墜入山涯差點殞命,後來又看到家中盡掛白綾,一場離別之行歸來,大部分親人都不在了,自此以後便常常噩夢纏身,雖然他常拿莊子的那一句「生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來安慰他,死去的人並非真正不在了,而是將有形之體化為了無形之氣,歸入了大自然之中,只要他能細心的感受,便能聞到哪一縷是死去親人的氣息。
衛玠也常常與舅舅談玄學,談老莊,但那樣的悲慘之事畢竟在他很小的時候便印在了心里,那是一輩子也抹不去的深刻烙印。
此刻見到舅舅王濟的臉就在眼前,忽然覺得有親人在的感覺十分溫暖,可腦海里那個奇怪女子所說的話卻讓他內心十分不安,他躊躇了半響,才低聲對王濟說道︰「舅舅,我在夢里夢見仙人了,她告訴我說,皇後要偽造證據陷害東宮太子謀逆,太子即將要被廢了。」
「胡說!」饒是王濟听到這樣的話都不由得一驚,忙喝斥打斷,「夢里人說的話,怎能相信?」轉而又對同樣一臉吃驚的孫子荊說道,「這孩子恐是傷寒發作,燒糊涂了!」
衛玠身子微微一瑟縮,似乎還覺得有些冷,但他很快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向王濟請求道︰「舅舅,我想馬上回去看看哥哥和母親。」
就是衛玠不說,王濟也不敢將他久留于自己的底邸之中,他很清楚自己妹妹的性子,在經歷了一場滅門之災後,對兩個兒子看管得十分要緊,這一晚上未等到虎兒回去,想必心中已是急壞了,雖然他也提前派人去蘭陵郡公府給捎過信。
于是,王濟送了許多精致的木馬玩具和美玉綢緞,另加一些名貴的人參燕窩等藥材,遣人裝載于衛玠的羊車之中,最後還不放心的安排了數十名侍從護送著衛玠回去了。
看到那滿車的木馬玩具,衛萌萌就有些哭笑不得的愣神了,敢情王濟還將他這個小外甥當孩子呢,可是轉念一想,十五歲貌似真的小了一點……能生孩子麼?這樣想著,不免有些淡淡的憂傷。
衛玠一入蘭陵郡公府,王夫人自然是牽腸掛肚的急奔了出來,一把將他擁進了懷里,再見他一臉驚魂甫定未睡醒的樣子,又心疼的問道︰「我兒這是怎麼了?臉色看上去這麼差,一幅沒精打采的樣子。」
衛玠安慰道︰「第一次在舅舅家過夜,有擇席之癥罷了,母親放心,我這是沒睡好的緣固。」言罷,尋望著被打掃得干淨清爽的庭院,問道,「哥哥呢?」
「你哥哥在書房里寫信呢!」王夫人提到寫信這事,面上似有憂慮之色。
衛玠頓覺心中一緊,似乎已想到什麼事情快要靈驗了,更加惶恐起來,但臉上還是掛著一絲安撫母親的微笑,對王夫人笑道︰「哥哥在寫什麼信?我先去看哥哥好了!」說罷,已是飛奔向衛璪的書房了。
王夫人卻在他身後喊道︰「你還沒換洗更衣呢!別和哥哥說太久的話,昨晚沒睡好,等會兒了就好好補一覺!听見了嗎?」。
這是衛萌萌第一次見到衛璪,不得不說,當衛玠打開書房之門時,衛萌萌但覺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那個站在書桌旁不停以狼毫蘸墨的少年正在凝神注目的看著桌上一張白帛,好似在思考著什麼,那樣俊秀而英挺的側面輪廓完全不似衛玠晶瑩剔透般的柔美,卻自有一股清幽爽朗之氣由內而外的散發出來,那是一股儒雅書生的書卷氣,又抑或是一股沉斂剛毅的將帥之豪氣。
總之,衛萌萌在見到衛璪的這一刻,半天都醒不過神,好似被某種魔力給吸引住了一般。
不愧是長兄,雖然也只有十七歲,但已可見不一般的沉穩持重了。
衛玠被衛萌萌的情緒帶動著也怔了一會兒神,之後才緩緩走到桌邊,見那白帛上寫著一行秀麗雋逸的垂雲體,大致的內容是說衛家已門庭衰微,福祚淺薄,人丁甚少,為持孝道,璪須守護在母親和病弱的幼弟身邊照顧,故而有負皇恩浩蕩等雲雲。
「阿璪,你是在給朝庭寫信麼?」衛玠擔憂的問道,心底的疑問呼之欲出。
衛璪放下筆來,看了他一眼,忽而微微一笑︰「皇上要召功臣之後為太子伴讀,設了十二個中舍人的位置,我的名字就在其中,吏部的詔書這兩天就快要下來了。」
果然,如果在前一刻,衛玠還心存僥幸,希望哥哥說出來的話與東宮舍人無關,可是這一刻,他已是完全相信了自己身體里存在著另一個靈魂,原來昨日的一切皆都不是夢。
「哥哥,你千萬不能去,太子他……」他本來想直接告訴衛璪,太子即將要被廢了,而這十二個中舍人的命運將會隨太子一樣命如草芥,可是他卻不知道怎麼說,只好委婉道,「阿璪,太子處境堪憂,伴君如伴虎,你現在是衛家的頂梁柱,母親也舍不得你去的,而且我……也只有你一個哥哥了。」
「好了好了,你今天是怎麼了,忽然變得這麼多愁善感的,我這不是正在寫辭呈麼?只是……」衛璪的眸中忽地生出一絲疑色,「你怎麼知道太子處境堪憂?」
「皇後控制朝政,太子又非皇後嫡子,而且皇後她……本就非善類……」最後幾個字,衛玠本來聲音就壓得很低,衛璪听罷猶然心驚,忙打斷道︰「住口,不是朝中人,不議朝中事,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