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光源下,陳卓英坐在桌旁,扶著額頭在專心地寫著什麼,有衛兵撩布入帳,端過一杯熱水,走到他面前道︰「教官,該吃藥了。」
陳卓英未抬頭,只是說道︰「先放桌子上吧。」
那衛兵放下茶杯,見他仍是聚精會神,忍不住又出聲道︰「教官,你還是先吃藥吧,一會兒茶水就涼了。」
陳卓英這才抬頭看向他,見是這次隨自己來的學生,不禁嘴角一勾,笑道︰「嗦。」
那衛兵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李醫生走之前交代過的,不讓你忘記吃藥。」
陳卓英聞言眼光一閃,拉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包藥攤開,微微發愣,道︰「她什麼時候說過的?」
那衛兵想了下,道︰「就是發完藥之後啊,她告訴我們要記得提醒你吃藥,不能因為忙就忘記。」
陳卓英嘆息一聲,一時之間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只是把藥片倒進掌中,一仰頭服下,任那種苦澀的藥味穿越到愁腸,滲到心扉。
那衛兵見他竟然不喝水,驚得連忙端起杯子遞給他道︰「教官,喝水,趕快喝水,不然要苦死了。」
「苦點好啊,苦點讓人冷靜。」陳卓英接過他遞過來的水杯,抿了一口。
那衛兵不明白他在說什麼,疑問道︰「教官,你在說什麼?」
陳卓英輕輕搖了搖頭,望了他一眼,忽然落寞一笑。道︰「無事。」
又示意道︰「坐下說話吧,來這里適應嗎?」。
那衛兵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身邊。呵呵一笑道︰「適應,以前在我老家我們也見識過打仗!」
陳卓英微微一笑。按了下額頭道︰「打仗是一方面,一個好的將士若沒有正確的思想引導,則不能稱之為完完全全的優秀將士。」
那衛兵重重點頭道︰「我們懂得,平日在學校里,您的課程我們都有去听的。」
陳卓英點點頭道︰「給你們推薦的馬克思主義書籍都看了嗎?」。
那衛兵想了想,道︰「你前期推薦的都看了,最近的因為不好買,我們都是輪流著看。所以,有些還沒輪到我手里。」
陳卓英嘴角一勾。意會道︰「是囊中之物的緣故吧。」
那衛兵聞言又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嘿嘿一笑道︰「教官,這你也知道。真是什麼都瞞不了你。」
陳卓英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也是這樣過來,怎麼不知道你們的境況?這樣吧,回去後,這些書我來想辦法,你們負責安排好書籍的去向不要浪費,怎麼樣?」
那衛兵眼光一亮。欣喜道︰「真的?」
陳卓英頷首,完了又拉開抽屜拿出一本書遞給他道︰「這是我的,你先拿去讀。」
那衛兵面上又是一喜,搓了搓手。接過來道︰「真是太感謝你了,教官。」
陳卓英合上抽屜,笑著道︰「行了。不用那麼客氣了,回去早點休息吧。今天不是你值夜崗吧?」
那衛兵搖搖頭道︰「不是我,我今天值的白天。嘿嘿。一會兒回去就可以看兩頁。真是滿足了。」
陳卓英見他喜不自勝的樣子,心里也覺寬慰,便道︰「回去吧,不許把書搞丟啊。」
那衛兵忙不迭保證,最後和陳卓英道了再見,才總算出帳。
陳卓英把目光從晃動的帳簾處悠悠收回,感覺身子後背騰出一絲熱氣,想是剛才藥丸的緣故。他用手模了模腦門子上的汗,額頭熱度似是減緩很多,不禁有些發呆。半晌,他從衣襟處掏出一個筆記本,打開,那泛黃紙張間夾著的一張照片,飄然而出。和這照片一起的,還有一方小小的已經風干了的枇杷葉。
每一個夜晚,有此為伴,天涯也不過如此。
陳其芳和靜殊兩人回城的時候,天已擦黑,剛步進軍醫部的駐地,就聞到一縷飯菜香飄散在空中。靜殊先是跟著陳其芳回到他辦公的屋子,從醫藥箱拿出今天的名冊,道︰「這些是今天身體有恙的士兵名單,我都一一檢查過,病例都寫在上面了。」
陳其芳接過看了一下,道︰「總體情況還不錯,這樣,你後天的時候再去看一下,帶一個人去。」
靜殊答應著,提起藥箱準備回自己屋,剛至門口處,正趕上有人敲門進來,道︰「部長,李醫生,飯菜要不要端過來?」
是伙食部的。靜殊微笑道︰「先給部長端過來吧,我的我一會兒自去取。」
陳其芳也道︰「端我一個人的就成。」
靜殊和這伙食部的一道出了院子,到交叉口處,他又熱心道︰「李醫生,要不要派人把飯菜給你端到你屋里?」
靜殊連忙道︰「不用,不用。」說完,心思一轉,想到這里的飯菜都是軍隊的大鍋飯,是定時定點的,為了減少他的麻煩,便道︰「要不,我現在就去,先端過來。」
那人看她很是和善,便微微放輕松些,道︰「其實,一會兒幫部長送的時候,可以連帶著送李醫生的。」
靜殊微微一笑︰「所謂自力更生,豐衣足食嘛,我自己端就行,你們也夠忙碌的。」
那人嘿嘿一笑,喜悅道︰「李醫生一看就是個和氣人。」說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微微一皺眉道︰「不像有的嬌小姐,完全是被寵壞的樣子,真是不知道她怎麼會選擇來這戰場的。」
靜殊听他話里有話,似是和誰鬧了矛盾,只是作為不知內情的局外人,也不好開導他什麼,只好微微一笑聳了聳肩。
到了灶房,這人麻利地盛了飯菜給靜殊放到托盤上,靜殊道了聲謝端起盤子出去,正走在灶房門口,斜地里忽然走進一個人,這人似是在想事情,沒看到前方,待撞上靜殊才反應過來。所幸他反應還算靈敏,剎那間連忙伸手穩穩托住靜殊的托盤,靜殊呼出一口氣,暗嘆好險,正欲抬頭瞧他,就听到他打先叫道︰「李小姐?你回來了?」
昏黃的燈光下,靜殊定楮一看,是趙為民。
她微笑道︰「是啊,剛回來了,來端晚飯,你吃過了嗎?」。說著,示意他放開手。
趙為民收回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笑道︰「吃過了,吃過了。」
靜殊點頭,想著除了在列車上見過一面外,還未和他聊過天,便笑道︰「那行,那我先回去了。等明天,再找你說話。」
趙為民點點頭,眼神中閃過的一絲遲疑卻被靜殊敏銳地抓住,她疑問道︰「你有事兒和我說?」
趙為民看了看灶房里的那人,靜殊一會意,跟著他出去走了幾步,才又道︰「什麼事兒?」
趙為民沉聲道︰「浩清她……她還未吃晚飯。」
靜殊眉頭一皺,心里拂過一絲不好的預感,疑問道︰「這個時候了怎麼還未吃?她是在值班嗎?」。
趙為民又推了推眼鏡框,回答道︰「不是,她沒在值班。她在自己的屋里,她……與伙食部的人發生了些小矛盾,就沒吃。」
靜殊心里一抽,忽然想起剛才那廚房部的人說的話,原來說的是浩清。她嘆了口氣,道︰「我現在去看看她,你這是……?」
趙為民忽然忸怩著不好意思道︰「我來看看,是否還有飯菜,想著給浩清……送去。」
靜殊深深地望向他,趙為民不堪承受她的眼神,默默低下了頭。靜殊回頭看了眼灶房,嘆息道︰「你端著這個,我去再端一碗,我們一起過去看看這丫頭。」
到了浩清的房門口,房屋緊閉,里面黑乎乎沒有開燈,靜殊莫名地心里一沉,和趙為民對視一眼,趕忙拍門喚道︰「浩清,浩清,你在里面嗎?」。
沒有聲音。
趙為民小聲道︰「她在里面,我……一直注意她的。」
靜殊微微一嘆,走到窗戶的位置,推了推見推不開,便又喚道︰「浩清,我知道你在里面,快開門,不開我就要生氣了啊。」
這時,里面忽然傳出微微的啜泣聲,靜殊心里放下一些,又出聲喚道︰「浩清,開開門,听話。有什麼事當面和我說,行嗎?」。
可是,里面卻沒有開門的跡象。
靜殊道︰「你不開門,我就走了啊。真走了啊。」說完,再也不發出聲響。
而這時趙為民卻不知道怎麼的,忽然急了起來,他把托盤向走廊底下一放,撩起褲子就要去踹門,靜殊眼明手快拉住他,讓他稍安勿躁,過了半晌,就听見里面踏踏踏有腳步聲向門口處走來,接著吱呀一聲,門被打開,浩清一雙哭紅的雙眼赫然出現在靜殊面前。
靜殊身子一動向她伸出手,浩清哇的一聲大哭跌進她的懷里,邊哭邊控訴道︰「他們竟敢罵我?我不想呆在這里了,我要去見我哥哥,我要回家。」
靜殊拍著她的後背,幫她順氣,安慰她道︰「不要哭了,听話啊,慢慢說。」
浩清抽抽噎噎道︰「我不過就是說了一句,飯菜怎麼這樣,他們就合伙來諷刺我,我說的是實話嘛,我又沒撒謊。」
靜殊扭頭看了眼趙為民,見他輕輕點了點頭,心里有了數,就又出聲道︰「知道你沒撒謊,不要哭了啊,咱們進屋去吧,在這里影響別人休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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