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淚像雨滴,滴落在他心上的缺口,泛起一陣陣痛意。
他忽然明白,從缺口涌出的那一股熱流,原來是痛苦。
「靜兒,不是你想的那樣……」他不自覺的伸手,想抹去她臉上的淚,她立即後退,因為腳後跟踫到台階而幾乎摔倒。
「靜兒!」這一刻,他的心差點跳出嗓子眼,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他已上前將她緊緊的扶住了。
四目相對,她在他眼里看到了滿滿的緊張。
她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便將他推開,同時再度退後了幾步,口中嚴肅的叫著︰「你別過來!」
她知道他的緊張是真的,女人的直覺永遠最準,所以,她才要躲避得越遠越好。
他的緊張是真的,他的欺騙也是真的,偶爾的關懷不過是痛苦時的一劑麻醉藥,她若貪戀這一時的快活,只會對麻醉藥()上癮,只會越陷越深。
她可以用生命來保衛自己的愛情,但不代表她要在愛情里失去自尊。
她永遠,永遠也不需要乞求任何人的憐愛。
她的嚴肅令霍炎不自覺頓住了腳步。
「霍炎,」她盯住他的雙眸︰「從現在起,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關系。不管你之前做了什麼,不管以後你想要做什麼,都跟我沒有任何關系,」她使勁的咽了咽喉嚨,「我們,就到此為止!」
說完,她真的轉身,朝住院大樓走去。
「靜兒,」剛走了兩步,听他在身後說︰「我們永遠也不可能斷絕關系,我們還要一起撫養我們的孩子!」
盧靜兒頓住了腳步。
轉頭,她眼里卻是他從未見過的決絕,「如果你一定要這樣說的話,我寧願不要這個孩子!」
「靜兒……」
「你覺得我是不是敢說敢做?」她問。
她的目光如刀,凌厲的逼進他內心深處,她也有狠的一面,只是從未在他面前表露。
霍炎沒有出聲。
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兒,確定他不會再多廢話,她這才離去。
她的腳步堅定又決然,沒有絲毫的猶豫……痛苦涌上霍炎的眸底,將他慣常淡漠的眸子染上了一層迷蒙的水色。
「害怕」這種滋味對他來說太陌生,但當她說有可能不要肚中的孩子時,「害怕」竟像潮水般涌上了他的心頭,讓他沒法說出一句話來。
他是害怕失去這個孩子,還是害怕沒有了這個孩子,他和她就真的沒有了關系……
他問自己,但沒有答案。
「霍先生!」這時,一個助手從夜色中朝他走來。
他閉上雙眼,再睜開時,痛苦和迷茫都沒有了,又立即恢復了慣常的冷靜。
「霍先生,盧小姐正在辦理出院手續。」這個助手是他派守在病房外的。
「她辦好了?」霍炎問。
助手搖頭︰「于醫生不在,她辦不了出院手續,但我看她是堅決要出院的了。」
霍炎沉默著抬步往前,他走得很慢,步子里許多的猶豫,而當他頓步時,就是他終于做出了決定。
「讓她走。」他說。
助手微愣,「霍先生……」
「沒听懂我的話?」霍炎冷聲問。
助手不敢再多問什麼,立即點頭離開了。
霍炎繼續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直到一堵牆出現在他面前。他才發現自己怔不擇路,竟不知不覺走到了醫院的圍牆處。
他在想些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
抬頭,卻見今夜星空璀璨。
听說離開了這個世界的人會變成天上的一顆星星,一諾,哪一顆星星是你呢?
深夜的街頭,盧靜兒在路燈下停住腳步,雙手拉緊了衣襟。
她已與霍炎劃清界線,所以,即便還沒能辦理出院手續,她亦堅持離開了醫院。
而離開醫院後,去哪里就成為一個大問題。
她去了紅薔山莊,之前的計劃被打亂,她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該怎麼做。
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祁小風竟拒絕讓她住進山莊。
他給她的理由是,讓她回到霍炎身邊,無論如何,要為孩子著想。
她有點暈,祁小風什麼時候跟安娜見過面,交換過意見,所以兩人才有如此一致的論調?
「祁小風,你的山莊也是對外營業的吧,我給房錢還不行麼?」
她以為這樣他就沒得拒絕了,事實證明她還是太天真。
「你也說這是我的山莊了,我想賺誰的錢,不想賺誰的錢,難道我不能說了算?」
盧靜兒︰「……」
好吧,人家都這麼嫌棄了,死纏爛打不是她的風格。
于是,深夜的此刻,她站在街頭,思索著自己是不是找個酒店先住下來。
這時,電話響起,是于醫生打來的。
這個時間,是于醫生定下的給她治療的時間。但從此以後,她都不願再接受于醫生的治療了。
她將電話調成靜音,正要抬步往前,一聲急促的剎車在她身邊驟停。
她轉頭的同時,車窗放下,露出了安娜的臉。
看到這張臉,盧靜兒稍稍有些心理上的不適,就跟照鏡子似的,特別是此刻,安娜既沒裹紗巾,也沒戴墨鏡。
「你被霍炎趕出來了?」安娜毫不客氣的問,唇角翹起一抹譏色。
什麼叫她被霍炎趕出來了,這人會不會說人話!
「是我跟霍炎分手了。」盧靜兒立即糾正,說出口又覺得自己太沖動,自己跟她有什麼好解釋的?
「分手?」安娜挑眉,「真的假的?」
盧靜兒轉身往前走,用實際行動表示自己跟她說不著。
「我看是假的吧,」安娜則在她身後喊,「你可一點傷心的表情都沒有!」
傷心。
這兩個字讓盧靜兒停下了腳步,安娜提醒了她,她似乎的確不怎麼傷心……但怎麼樣才叫傷心呢?
痛哭流涕、痛不欲生、生無可戀、還是大哭大鬧,要死要活?
如果這些表現叫做傷心的話,那麼,她並不是不傷心的。
她有多想大哭一場,在全世界的人面前大哭一場,告訴他們自己有多委屈,有多傷心……但那樣,一定很難看吧。
許一諾曾有那樣難看的時候嗎?
一定沒有。
她留給霍炎的美好有多少,霍炎對她的牽掛才有多少吧。
所以,她不願釋放心中最真實的情緒,她只想安安靜靜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