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天空,烏雲仍未散去,反而凝聚成團,有著更加沉重之感。
用過飯後,又跑了一趟兄長院子才回房的林莞婉,此時將將沐浴完。
她斜靠著大迎枕,木香在為她絞著濕發。
她的眼前,似有那擰成大片的烏雲般,疑惑同時,心中亦感到沉甸甸的。
她今晚試探性的利用石長家貪墨的事,引出當朝律法,讓陳老太爺給她解惑,官員貪墨案最重的刑罰是什麼。
陳老太爺沒有疑心她這一問,反倒很細致的與她解說。
前朝至今的案例,最重一次的貪墨案是貪了軍餉。
那貪墨之人,是被推出了午門斬首,凡有牽連的被叛了流放,其家族嫡系亦是流放的判罰。
這般來看,前世尚書府是因父親貪墨而被判了全家抄斬,按刑罰來說該是過重了!
林莞婉極不情願回想起親人血濺黃土的一幕,可她不得不弄清楚,這禍根在哪。
從回想起前世的一些事情後,經過她仔細回憶,監斬官嘴中行刑時罪責就是貪墨。
如何一樁貪墨案,會累得林府滿府都被抄斬,連同身為皇商的大伯一家也都牽連,失了性命。
反常必有妖,這內中還有什麼鬼怪,抑或是父親是數罪同犯,只是被省略了?!
林莞婉想到驚心駭人畫面,心間抽疼,直痛得她臉色發白,胸口似被沉重的巨石壓住了一般。
而她依稀記得那時的蘇昭珩,也只是在她哭求後,極冷的拋下一句話。
‘林家還有你好好活著,你替他們活下去!’
他說完這話,就離開了法場。
隨後她受不住失了親人的刺激,昏死了過去。
現在想來,這話似乎有什麼深意,可是…可是如若真有深意,是不是就代表著蘇昭珩知道什麼?!
他知道事情真相?
如若他是知曉事情真相,還帶她去親眼觀刑,又為是為什麼?!
只是為了看她痛苦?
看她匍匐在他腳下的哭求?!
過往的痛與恨再度交織,林莞婉眉宇間被冰霜般的冷意所籠罩。
木香幫她絞干發,梳好簡單挽起時,被她這副模樣嚇得手中簪子都跌落在地。
清脆的撞擊聲響起,林莞婉倏地回過神,見到丫鬟滿臉慌色,知曉自己入神時定是流露出了什麼。
「不要你伺候了,去歇著吧。」
木香如蒙大赦,退到了耳房。
今日遇了一樁又一樁的事,林莞婉也是累極。
她靠在炕上又想了半會,實在沒有頭緒,便鑽進了已暖好的床鋪。不過一會,便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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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光微熙之時,金鑾殿上文武百官已正襟危站,心中揣著事務,坐等君主決斷。
大雍規定三日一朝,不緊急的事務,都留在早朝時呈稟。
皇帝高坐龍椅,看著大臣輪流呈上的奏本。
經一個時辰,終是未有大臣再出列呈奏,皇帝方揉了揉眉心。
其身邊內侍高公公扯著尖細的嗓音高唱有事回稟,無事退朝。
正當眾位大臣欲行禮之時,鎮國將軍府的陳二老爺出列。
「臣有事要稟,請聖上決斷,還臣外甥一個公道!」
陳二老爺說話間,已取出奏本。
小太監立即上前,接過轉遞。
眾大臣听見這話,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還往林鴻志那瞥了一眼。
似乎在說,當兒子的受了委屈,身為父親的居然會讓妻兄出面,簡直是怪事一樁。
不過,眾大臣也只是想想。
林家與陳家的事,慣來說法紛紜,特別關于林鴻志嫡妻所出的一雙兒女。
林鴻志站那,頓時如感鋒芒在背。
臉上時紅時青,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惱的。
暗恨鎮國將軍府的人,真是要當他這孩子的父親死了!
哪有這樣代俎越庖的事!
可他也只能是恨著,因為他完全不知嫡子有何事故。無法開腔附議。
皇帝正是三十五盛年之齡,自小就被當成接班人培養的他,端坐龍椅中,氣勢威嚴不輸歷屆帝王。
何況,皇帝雖才登基一年,卻展露了雷霆手段。拔除了連先帝都未曾啃動的硬骨頭,更是有方有法,極穩的小洗了一場牌,將不少黨異心羽鏟除。
朝中上下,如今是未有一人再敢小看這位新帝。
皇帝看著手中奏本,眉頭越皺越深,最後眼中閃過無奈。
招來內侍,皇帝示意他將奏本給站著瞌睡,都快打出鼾聲來的老護國公。
「國公爺,國公爺……」小太監嘴角抽搐,連喊兩聲都未將人喚醒。
這滿天下,怕也只有護國公敢在皇帝面前打瞌睡了……
小太監叫不醒人,欲哭無淚。
滿殿大臣都看向這邊,急得他連汗都要滴下來了。
最後,顧不上失儀之罪,小太監對著老護國公耳朵,大喊了一聲。
與此同時,老護國公耳朵被震得發疼,背心也一疼。猛然睜眼大喊︰「哪個霄小,偷襲老夫!!」
眾大臣同時嘴角一抽。
老護國公不但上朝磕睡,還發起夢來了,這真是,嘖嘖……太過目無君主了!
小太監被那中氣十足的一吼,嚇得奏本都月兌了手。
後方的蘇昭珩眼疾手快,一箭步,彎腰伸手就接住。
小太監連連道謝,目光幽怨,將奏本遞給了橫眉豎眼的老護國公。
老護國公接過奏本,並未第一時間展開,反而側頭探究的去看蘇昭珩。眸底隱了厲光。
蘇昭珩眼觀鼻,鼻觀心立著,神色冷凝,一派淡若。
打量了好半會,老護國公終于在皇帝都要不耐時,才眯著眼看起了奏本。
蘇昭珩袍子下的靴子此時動了動,不為人所見到的靴底與地面間,多了層粉末。
陳二老爺慣來知老護國公最會的本事,就是裝模作樣,當即又要下猛藥,掀了袍子在殿中跪下。
哪知他雙膝才著地,老護國看著顫顫巍巍的老身板,比他還快一步,咚的聲跪倒。
那一聲響仿佛是將金鑾殿的地磚都給磕穿了似的。
「皇上!!老臣的孫兒也冤啊!」
穿腦魔音般的哭嚎聲隨之響徹大殿。
皇帝連眉頭都還未來得皺起,老護國公又伸手一指。
那枯枝般干瘦的手指,險些就點在了陳二老爺的腦門上。
「皇上!陳家明明已尋了仇,將我可憐的孫兒,將我羅家嫡系最後一脈子孫,打得連床都下不了!」老護國公哭得那一個叫老淚縱橫,就像羅昊此時不是躺在了床上,而是已入棺了般。
陳二老爺就知老護國公會來胡攪蠻纏這一套,不料他居然還敢編出這般的話,來推卸責任。被氣得是額前青筋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