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血口噴人!」陳二老爺額上青筋直跳,吼了回去。「護國公,我敬你功勛卓卓,不料你如今也只落得這一身推月兌的能耐!」
陳二老爺說完,又朝著龍椅上的皇帝一拜,一字一頓道︰「皇上,我們陳家向來行事磊落,若要報私仇何必再來參上一本。」
「陳老二,我孫兒如今就躺在府中床上,就是才出了武肅侯府門,便被你們陳家人叫給傷了!昨日還請了御醫,有御醫作證!你們陳家才是那敢做不敢當的孫子之流!」
老護國公虎目一瞪,梗著脖子也吼了回去。
陳二老爺被他粗鄙的辱言氣得直跳了起來,拳頭握著喀嚓作響。
若不是礙于皇帝在場,他定是要將拳頭揮向這滿嘴不干淨的老護國公。
皇帝被兩人吵得直頭疼,可兩方都言之鑿鑿,他也實在不好下判決——
何況,他們皇家是一直虧欠著護國公府,他更不好作決斷。
想這老護國公三個兒子,皆戰死沙場,嫡系只余羅昊這一子孫。
老護國公在最後一位親子戰死,也心如死灰,哭得老淚縱橫,要保羅家最後一嫡血脈。死活逼著先皇將十萬兵權收回。
先皇痛失愛將,也不忍羅家真是最後血脈也為國而殉,便收了兵權。
羅家的爵位也改為世襲,算是嘉獎護國公府滿門忠烈,又給老護國公封一閑職,不願他真的離開朝堂。
林鴻志看著兩人爭得面紅耳赤,心中也極不是滋味,卻總算模清了些頭緒。
他才是林浩祺的親生父親,如何兒子的事,都由著這外人來參和。
林鴻志將視線從還爭論不休的兩人身上移開,看向一旁的蘇昭珩,出列稟道。
「皇上,臣有一言想問問武肅侯世子。」
皇帝正頭疼,見與此事有關聯的林鴻志來摻一腳,還牽上蘇昭珩,頭更疼了。
皇帝這會是連話也不願說了,抬手示意他請便。
林鴻志對著蘇昭珩揖手問道︰「蘇世子,事出武肅侯府內,昨日之事,你可全知情?」
被問及,蘇昭珩依舊是垂手而立,卻不正面回答林鴻志的問題,而是出列一步與皇帝稟告。
「皇上,對于此事,臣有一言。」
皇帝都快瞪眼了,你又有一言,有言你回當事情人長輩去啊。
他問的,你怎麼又攪合和到我身上了來?!
仿若沒瞧見皇帝面上的不虞,蘇昭珩淡聲繼續道︰「昨日羅小公爺離開侯府後,陳家在巳未都未有一人離開過侯府。陳老夫人一行亦是在過了巳時才離府,這點,府中上下都可作證。」
「請皇上傳昨日為羅小公爺診治的御醫,上殿一問,羅小公爺究竟是何時受的傷。好還我陳家清白!」陳二老爺聞言,撩了袍子再度跪下訴求。
皇帝看這架勢,也知今日不出個結果,這早朝就是變成晚朝,事也完不了!
皇帝無法,只得傳了御醫。
御醫進殿,得知被傳喚原緣,回想了昨日的情況,給了確切答案。
羅昊的受傷時間與陳家不可能有關系。
陳二老爺此時嘲諷了回去,只道風流成性的羅昊開罪的人沒有一條街,也有百八十個。誰暗中尋仇想查都怕要無法下手!
老護國公頓時被噎得臉色陣青陣白,又欲再想對皇帝嚎哭,想要借皇帝同情心,掩了羅昊罪過時。皇帝卻已煩不勝煩下了決斷。
「羅昊既然真傷了林尚書二子,那便讓他養好傷,上門去賠禮道歉!退朝!!」
話畢,皇帝讓老護國公連眼淚都來不急擠出,離開了金鑾殿。
老護國公張著嘴,傻了。
陳二老爺冷哼一聲,又留下話道等著羅昊前來賠禮,否則便再參護國公府欺君,拂袖而去。
大臣們也是看足戲了,紛紛散去。
林鴻志神色極復雜的朝蘇昭珩望去,見他正大步跨過了門檻。
玉樹般的背影,挺拔而讓人猜不透。
他那一番為陳家洗了嫌疑的話,已是間接得罪了護國公。
明明就是開口相幫,為何這人情卻不賣給他,而是選取了只接回稟皇帝。
昨日小陳氏去侯府,不就是為兩家結親之事準備?
不管如今蘇家什麼看法,也不該是這種態度才對,怎麼有種要與他撇清關系錯覺?!
林鴻志思緒轉了一圈,也沒有想明個中原由。
想著還是先回府一趟,問問清楚小陳氏,昨日在護國公府,究竟還發生了何事。
為何林浩祺被欺,這般的大事也未有知會一聲。
是目無他這夫君,還是未曾將他這嫡長子放在心間過!
竟累得他飽受同僚異目,讓他面上無光!
他這名聲,要被她累得折損大半!!
而且,羅昊要向兒子賠禮,難道還得登門到將軍府去賠禮不成?!
那是他的兒子,被人欺了,他身為父親未能出面維護,已被人看了笑話。
莫不是要再讓人看一通笑話?!
都怪那小陳氏,平素看著穩重,卻偏在陳老夫人壽宴那日失了分寸!
讓他將一雙兒女接回府中的事,不得往後延。
他定不能再讓人看一次笑話!
林鴻志將今日所丟的臉,都算在了小陳氏身上,一肚子氣的出了宮。
***
昨日突來的雨,是一直下到了今晨才停歇。
此時皇宮內的地面都還殘留著潮濕的痕跡。
蘇昭珩一路步行,到了宮門時,朝靴表面都微微透了水汽。
「世子。」
守在宮門的許安,見到主子出來,連忙牽馬上前。
蘇昭珩目光落到剛剛駛離的馬車。
馬車鍍了金漆的徽標,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眼的光。
「三叔剛走?」蘇昭珩任由許安給他系好披風,翻身上馬。
許安神色自然回是,又將方才蘇三老爺問他何時回軍營的事稟了。
蘇昭珩勒著疆繩,居高臨下看著他。
「三老爺還讓屬下提醒,今日世子朝上所說,怕是開罪護國公府了。」許安被看得眉心一跳,覺得蘇昭珩落在他身上的視線,似一塊大石頭壓了下來。
「唔,回軍營吧。」蘇昭珩移開視線,說著就要揚鞭。
許安聲音又傳了過來。
「世子爺這就回軍營?林二爺在侯府受傷,世子爺不去探望後再回軍營嗎?」。這樣便也能見那林三小姐一面。
許安默默在心中補了句。
聞言,蘇昭珩冷眸升起了絲玩意又意味深長的光芒。「我竟是不知,你何時也喜歡揣測起我的心思來。」
許安被說得一怔,有種被人扒了衣裳,看個清楚之感。
「你的功,我都記著,親衛隊定是你領頭。不必要做這些特意逢迎。」
正是生起莫名懼意之時,馬背上的蘇昭珩話畢,一聲叱,策馬遠去。
許安耳邊的話被鑽入宮巷的風吹散。
風拂過,他才發覺自己渾身已經被冷汗濕透,隨即眼底又全是激動的喜色。
他還以為近來世子對他時近時疏,是有了什麼想法,原是他太過心急……
許安壓下翻涌的情緒,翻身上馬,追著逐漸變小的身影而去。